《小灯初上》容意之

4、第四章

　　兰夕玥在房中收拾行装，兰玖沉着脸抱着胳膊站在房里看着她不说话，唇抿的仅仅的，倒是露出了浅浅的笑涡。良久，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真的非去不可？那个人是想把你牵扯进去，要找个丫鬟还不容易？我看那姓顾的也没什么好的，你就非要……”
　　兰夕玥很是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玖哥哥，我又不是看上他了才非要去，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的确，她对顾允之是有好感，但她又不是见了几面就会把自己送出去的傻瓜，她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哦？那你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去？”兰玖漆黑的眸紧紧地盯着她，还是阴着脸面无表情。
　　“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才想弄明白……”兰夕玥咬了咬下唇，有些底气不足，“我只是好奇……”
　　“只是好奇，就不顾安危地跟过去看热闹？你都看出来不对劲了，还死倔着干什么？脑子里都是浆糊吗！”兰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终于现出了怒色，“现在就去跟爹说，你身子不好去不了了！我真是，真是要被你气死了！”那两个人，主不像主，仆不像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分明身体虚弱，还要坚持赶路，甚至把自己当做货物请人押镖，已经是奇怪。而那个叫刘青的，表面看上去对主子很关心，却由着他肚子跑出去，又对他的话并不怎么听从，就更加不对劲。这丫头，竟然还非要跟着去搅合！
　　“玖哥哥！”兰夕玥停下手中的事，几步跨到门边挡住了出路，“你怎么总是这么不讲道理！”
　　兰玖看了她半晌，气的脸都有些涨红了：“我不讲道理？你说我不讲道理？到底是谁不讲道理！你要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能巴巴的要跟过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以为你是狮子吗？我是怕你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我没道理，我……”
　　他突然停住，两人就这么干瞪着眼，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见他稍微平静了一点，兰夕玥这才道：“是，我承认，我是觉得他和一般的贵族子弟不一样，我是看他很舒服，但那又怎么了？我对他没什么非分之想，也不是为了他才一定要跟着去！我想做一个独当一面的表示，我不想放过任何一次锻炼的机会！你不要总是以为自己是对我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自己做事有分寸！”
　　兰玖看着她，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你有分寸？你知道个什么！你以为只是一路玩到北边去吗？锻炼的机会多得是，你非要揪着这次？不是三岁小孩子，我看你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如！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那你为什么非要揪着这次不让我去？”兰夕玥一动不动的拦着门框，“为什么？”
　　兰玖愣了一愣：“因为可能很危险……因为……”他自己却说不下去了。为什么呢？他们很不简单，可能很危险，但是……这些似乎都不应该让他这么生气，非要揪着这次不让她去，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什么呢？
　　“玖哥哥，你说谎，如果是危险，哪次押镖是绝对没有风险的？上次接的那趟押五箱黄金的，那么多山贼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也没有反对我去。再上次那尊玉佛，人家早已放出风来说志在必得了，你也没阻止我去。这些都不危险吗？”兰夕玥顿了一顿，“为什么？”
　　因为这次，他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兰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黄金也好玉佛也罢，招来的不过是些山贼盗匪，他们早有防备，自然有备无患。但这次不一样，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心中没底，才更加不愿意让她也跟着一起冒险。但他……恐怕还不止这些。
　　他不回答，兰夕玥也不催他，只是接着道：“玖哥哥，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鲁莽，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你让我去吧。”
　　兰玖默然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就是不答应，你会不去？”这丫头倔起来，也是难办。这性子，倒是和他挺像的。
　　兰夕玥低下头：“不会。”既然说了要去，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要去的，但她还是希望能得到支持……
　　“我就知道是这样。”兰玖苦笑一声，“算了，随你吧。”妹妹长大了，终归有不听话的时候。小时候让她往东她肯定不往西，一小块糖就能哄得眉开眼笑的。现在明知道他是为她好，也非要倔着不肯听他的话了。为什么这么不想她跟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自私的不想让别的男人把她抢走。她口中的顾允之，给他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她亲口承认是对他有好感的，却不知道她的玖哥哥，其实已经喜欢她很久了。真的已经很久了啊……
　　“玖哥哥，对不起。”她都知道的，玖哥哥也只是因为太担心她，不想她有事。刚才的话，她说的太过，伤害到他了吧？她不是故意的，玖哥哥一直待她很好，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不是故意说……”
　　兰玖眨了眨眼，换上一副惯常的笑脸，在她头上胡乱地揉了一把：“乖妹妹不听话了，好哥哥伤心透了，找个地方哭去了。”
　　兰夕玥终于不再挡着门，有些不敢看他：“玖哥哥，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兰玖停下脚步，冲她挑了挑眉：“好妹妹，来安慰安慰哥哥受伤的心灵吧。”一边说着，他一边侧过身子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给哥哥一个香吻，哥哥就原谅你，怎么样？不然哥哥我可心疼死了，哎哟哟，好疼呀！”
　　“玖哥哥你！”兰夕玥又尴尬又脸红地把他推出门，“不正经！”
　　兰玖看着房门在眼前“砰”地合上，冲着里面喊了一句：“好妹妹。别把哥哥关在门外啊，哥哥我会哭的！”
　　屋里有一会儿没动静，接着传来兰夕玥的声音：“玖哥哥你再这样，我就去和爹告状了！”
　　“哎哟我的好妹妹，这可不成，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可快点呀！”兰玖垂下眸，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傻丫头，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罢了罢了，如果你什么也不知道更快活些，就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而另一边，刘青扶着顾希安回到马车上，又是一番光景。车里的香炉没有灭，一撩开车帘就是一阵淡淡的香味。之前湿掉得纯白毛毯已经全部换了新的，紫檀木小桌上依旧摆着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还添了一杯热茶。
　　“我说不想再牵扯别人，刘青，你……咳咳……”话没说完，他又掩口低咳，样子颇为辛苦。
　　刘青极为短促地笑了一声：“兰姑娘可是在那之前就和少爷扯上了关系，少爷您忘了吗？少爷的吩咐，我哪里敢违背。”
　　顾希安仍是咳嗽，歇了一会儿才又道：“呵……你家主子就是这么教你的？你……咳咳咳……”
　　“少爷，您可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当。不过一个姑娘，您还怕出什么事么？”
　　“你倒是大胆，明目张胆地来镖局……也不怕有人找来坏了你的事？”顾希安吐了口气，咳声渐渐平息。
　　刘青看着他，还是笑的恭敬：“少爷这是说什么呢，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少爷您的安全，可不是什么坏事啊，少爷您说是也不是？”
　　顾希安轻笑了一声，道：“我累了，你出去吧。到出发的时候再叫醒我。”
　　“少爷，您的身子真的不要紧么？我看还是去请个郎中看看，您要是出了事，可不就要殃及池鱼了么。”
　　“不用，死不了的，你出去吧。”顾希安慢慢躺下，轻轻摆了摆手，“只要到的是个活人就是了，你害怕什么？”
　　刘青应了一声，笑着退了出去。帘子才刚放下，转过身时，他脸上已然是一副不同的表情，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气势。
　　“这，刘青，那个兰姑娘……这么跟着去好吗？”同行的另一人显然有些不赞同他的做法，忧心忡忡地问道。
　　刘青轻哼了一声：“有何不妥？他不想牵扯别人进来，我却偏要她牵扯进来，不过是想弄清一点事情罢了。”
　　“可是……如果她向外传递消息，我们岂不是要前功尽弃？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九……”
　　刘青锐利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冷冷的哼了一声：“怎么？你在怀疑我吗？”他顿了一顿，面色阴沉，“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以为你是谁？”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她杨在身边的一条不长脑子的狗罢了，竟然也敢来怀疑他？
　　那人被他的气势震住，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他要是再多嘴，恐怕能不能活着回到昱国都是个问题。这个人是她的心腹，应该是不会生出什么叛离之心来的，也许他真的只是想试探一下顾希安？但话又说回来，那个顾希安，到底是哪里奇怪呢？顾家大少爷名满京州，温文儒雅，才气无双，为什么他总觉得似乎不太像？但他又的确是顾希安……难道真的是有意在演戏？还有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顾家大少爷离开京州这么些日子，怎么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是顾家将消息封锁了，还是早就有人盯上了他们？不对劲，什么都不对劲……
　　刘青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由冷笑。看来这条狗也不全是没有脑子，的确，他知道顾希安是故意去找那个兰姑娘，他也知道顾希安是装出一副不满意他把她牵扯进来的样子，但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还不敢确定。是想找她回顾家报信？还是想让她找机会带他逃走？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又为什么要找她？但不管怎么样，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顾希安绝不会乖乖地就这么跟他们回昱国，而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既不能带他回去，又不能做的太过明显……
　　顾家是云国有名的大商家，虽然是做生意的，家世地位却都是极为显赫的。而顾家的长子顾希安，在云国都城也是极有声明的，听闻还同昱国皇帝有着不错的交情，这样的人，又岂是说劫就能劫走的？她从小受尽了宠爱，任性惯了，想要什么都必定要弄到手，但这一次，他不能再由着她了。顾希安，他必须要不动声色的放走，这一点，毋庸置疑。
　　刘青看着天威镖局的大门，眼神愈发深邃。但有一点他始终没有相同，顾希安体弱多病，这是他早就知道的。这次把他带出来的时候他似乎刚发过一次病，该是十分虚弱的才对。但这一路上，他虽然一直拥着狐裘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咳得厉害，但呼吸却十分稳定，并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孱弱。难道他对外也有隐瞒？如果是这样，又是为什么呢……
　　他这么想着，就看到兰玖带着几个镖师已经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兰夕玥。只是，她的手上拿着一个面目狰狞的鬼面具。
　　“兰师傅，已经准备好啦。”刘青起身去套近乎，目光落到那个面具上，“兰姑娘，这是？”
　　“哦，这个啊。”兰夕玥看了看手中的面具，“只是用来吓人的。”她一个女子，再怎么样总是比男子少了点震慑力，有了面具就好得多了。
　　刘青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这样。其实兰姑娘只消在马车里照顾我们少爷就好，这面具……”
　　“我知道，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兰夕玥笑了笑，“这就可以出发了吗？”
　　“哦，少爷可能还在休息，我这就去把他叫醒。”刘青说着在帘外喊了一声，“少爷，您醒了吗？”
　　车内先是传来一阵轻咳，接着才有声音道：“嗯，出发吧。”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有些疲惫。
　　兰玖皱了皱眉，道：“我看公子你身体不好，还是歇一晚明早再启程吧。”
　　“不用了，我没事，现在就出发吧。”又是一阵低咳，“兰姑娘，你可要上车来？”
　　兰夕玥愣了一愣，既然是随镖作为丫鬟的，上车方便照顾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是以，她只是稍稍一犹豫，便像上次一样跳上了马车。临进车厢的时候，她遇上了兰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眼神，她懂。他说，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