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漪水

11、星华（三）

　　当日，刚被抬回府的苏二公子就发起了高烧。难得清醒一回便着人将养病的床榻搬到了褚瑶院中。
　　苏逸的一身伤足足将养了二个月。在这将养的两个月里倒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日褚瑶捧着碗刚出炉的汤药打算给苏逸灌下，刚走到门口便看到那一月见不到几次面的大夫人正伏在苏逸榻前嘤嘤嘤的哭着。
　　她的丫鬟在一旁贴心地劝慰着：“夫人切莫伤怀，可着紧些眼睛，要不然公子可要心疼的。”
　　那大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语气依旧带着哭腔道：“心疼？他真会心疼我？”
　　“自然。这几年公子对夫人怎样我们都看在眼里。公子连奉旨上王城都带着你。为了治好夫人的病，公子可是费尽心思，连那老神医都请来了。神医说了夫人的眼疾只需换双活眼就可以了，公子一定会为您找到适合的。”
　　说到此，那丫鬟瞥了眼门外，声音轻了几分，嗫嚅道：“公子不是曾经说起星华……星华夫人的眼睛和您有些像……”
　　褚瑶推开虚掩的门了，那丫鬟看到她后虽面上张皇，眼神却一点都不张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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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逸伤一好便被老郑王急召入了宫。回来后却将马车泊在了府门前，差人将褚瑶请了出来。
　　褚瑶规规矩矩地坐着，也不问苏逸要带她去哪里。见她这般安静的模样，苏逸总忍不住想逗逗她。他将褚瑶的一只手抓了过来放到了膝盖上，感到掌心的柔荑明显在挣扎，苏逸淡笑说了句：“你手凉，我替你捂一捂。”满意地看到褚瑶泛红的耳根，他嘴角的弧度又大了几分。
　　马车在王都最大的一间玉器坊停了下来。玉器坊的掌柜见苏逸和褚瑶衣着光鲜，很是殷勤地差人将店内精美的玉饰摆到二人面前。
　　对上褚瑶不解的眼神，苏逸凑了过去，轻声道：“王后寿宴快到了，过几日会在宫里设家宴，你帮我挑几件对眼的东西出来好那天当寿礼。”
　　苏逸说罢，褚瑶想了想，这事原本是当家主母该操心的，但苏逸那位患眼疾的正房夫人自是帮不上什么忙，落到她这个二夫人身上也无可厚非。
　　郑王后善礼佛，整日身居幽宫诵经。褚瑶在店内扫了一圈后便指着一尊玉佛，道：“就这个吧。”说罢看向苏逸，询问他的意见。
　　苏逸看了那玉佛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佛心者大慈悲，你将这个送给她不知她受不受得住。”
　　褚瑶怔了片刻，在自己的印象中苏逸好似第一次说这般呛人的话。这后母与继子之间总有道不清说不明的二三话，尤其是在王室中。
　　褚瑶回道：“那换个别的。”
　　“不了，就这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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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掌柜小心翼翼的将玉佛放进檀木盒中，随后赔笑道：“两位还需要买些什么吗？”
　　苏逸摆弄着手边几件首饰对褚瑶道：“挑几件你喜欢的吧。”
　　“不了，我平日不怎么戴这些，你给你那位正房带几件吧。”
　　本是很大度的一句话，但褚瑶觉得自己说出来却很不对味。对上苏逸含笑地眼眸，莫名地红了耳根，急急朝外走去。没走几步就被苏逸扯了回来。
　　“头上沾了什么。”说完，一只手拂过褚瑶的头顶，还将她的发髻理了理：“这一头的飞絮是在何处沾上的。”
　　玉器坊的掌柜很应景的在旁边说了一句：“公子可真疼自己夫人。”
　　苏逸看着褚瑶，笑意盈盈道：“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事就是把她娶到了手，不疼她我疼谁。”
　　褚瑶这下觉得耳根的热度一下子蔓延到了脖子根，想噎苏逸几句却不知说什么，到最后也只是小女儿娇态状，一跺脚朝外头奔去。
　　当天夜里，褚瑶从发髻上取下了一支白玉梅花簪。这只发簪她曾在玉器坊见过，簪子以白玉为主，零星点缀的几点黄玉恰巧构成了花蕊部分，因为做工精巧造型别致，褚瑶不由地多看了两眼，竟不知苏逸留意到了，还将它买了回来。

　　郑王后寿宴的前一日，褚瑶的院中来了位稀客正是苏逸的那位正房夫人。她将一件自制的薄裘披风给了褚瑶让她明日进宫捎给郑王后。

　　“春寒料峭，王后畏寒，用这个刚巧遮些寒气。”

　　褚瑶纳闷，问道：“大夫人不同去？”

　　那大夫人语气期期艾艾：“我的情况妹妹又不是不知，去了，怕会丢了夫君的颜面，况且我这几日身子骨有些不爽利，夫君也让我好生将养，这就来劳烦妹妹你了……”

　　褚瑶看了她一眼。面前的女人端庄优雅，五官凑在一起，出奇的搭调，只是一双眼睛却透着死气的灰白，将原本秀美的容颜减了些许丽色。褚瑶有些惋惜。

　　记得身边服侍的丫鬟在自己耳边嚼过舌根，说过苏逸这位大夫人的事情。

　　苏逸的大夫人唤南珍，父亲原为当朝薄太傅，与郑王感情甚笃。苏逸年幼的时候，郑王就将他送到太傅府教导，两个幼童自然玩到了一处。

　　某个天干气燥日，太傅府走了水，且火势还不小。苏逸和南珍贪玩，躲在库房睡了一通，醒来便发现围在了火海中。两人的哭闹声最终引来了薄太傅。

　　太傅他老人家是个忠臣，拼着体弱的身躯冲进火海将苏逸先给救了出来。自己的女儿被救出来时，伤得不算惨重，但一双眼却被火舌熏瞎了。因为这件事，郑王当即赐婚苏逸和薄南珍，并愈发倚重太傅一门。

　　愧疚也好，报恩也罢，苏逸最终是娶了薄南珍过门。

　　凤仪殿外早已有内侍在等候。

　　苏逸定定的望着牌匾上三个字出神，眼底似融了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有丝丝哀伤的情绪流露出来。这样的神情让褚瑶莫名地揪心。

　　褚瑶知道，苏逸的生母元昭王后原先是这里的主人。只是红颜薄命，先王后仙去时苏逸将将6岁。薄太傅府的走水事件后，郑王直接将这个小儿子送去了偏远封地，将后宫势头正盛的肖夫人立为了王后，也就是现今的郑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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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家宴，赴宴的都是宗族子弟和一些女眷。苏逸和褚瑶席位的对面也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乍看那锦衣华服的公子，褚瑶总有种熟悉的感觉，自己也心生纳闷，明明第一次见面为何有故人之感。
　　那锦衣公司似察觉到了褚瑶的目光，转过头与她颔了颔首，褚瑶慌忙地别过头却对上苏逸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什么？难道我这大哥长得比我好看？”

　　苏逸的大哥，莫非便是郑王后所出的长子苏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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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过后，王城的大街小巷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郑二公子的二夫人很得王后盛眷。宴会当日不仅叫她陪坐在了主位，还赏了她一只价值连城的青玉镯子，如今这只青玉镯子却安安静静地躺在褚瑶的妆盒内。无人知晓当日郑王后将这只镯子套上她手腕时还顺道塞了张纸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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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进犯郑国裴州城，离苏逸的封地很近，郑王当即又拨了三万兵马给他，叫他领军去抵御赵国。
　　乍听到这个消息，褚瑶显得很平静。

　　当天夜里，苏逸搂着褚瑶侧躺在榻上。苏逸的下巴静静搁在褚瑶的肩头，良久幽幽叹了一句：“瑶儿，父王想将王位传给我，所以此战我必须赢。”

　　自打郑王将苏逸这个二儿子召回王都，褚瑶心里便知晓郑王并非明面上那么不看重这个先王后诞下的嫡子，只要有兵权有战功，苏逸坐上王位就多了一个筹码。

　　苏逸的气息撩动着褚瑶的鬓发。见她良久不应声，苏逸幽幽唤了她一声：“瑶儿，可是睡了？”

　　褚瑶亦没有回他。许久，苏逸也翻了个没了声响。听到耳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褚瑶轻轻翻过身，就着一缕半透进纱帐的月光细细打量着苏逸的睡颜，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这么多年来，她似乎都在为褚易而活，如今她想为自己活一次，苏逸，她不想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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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出入二公子府的幕僚有很多，苏逸也常常窝在书房内与那些人商谈议事。一日，褚瑶端着茶点去书房，远远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对着书房门口发呆。看到褚瑶，吴越露出一丝嫌恶的眼神，最后甩袖离去。

　　吴越看不惯她，褚瑶是知晓的。只是他是苏逸最看重的幕僚，如今苏逸在里头商谈要事，他怎么会在此处？

　　沉思间，一众幕僚鱼贯而出，褚瑶便走了进去。短短几日，苏逸憔悴了许多，眼下多了一圈青紫。褚瑶知他几日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见褚瑶站在门口，苏逸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褚瑶回道：“来看看你。”

　　“看我？看我为何还站在门外？到我身边来，看得仔细些。”

　　褚瑶有些迟疑，但还是走了进去。苏逸的书案上放着一张纸卷，见褚瑶端着食盘进来，便将纸卷移到了一边，随后捏了一块盘中的酥饼往嘴里塞去。

　　“咦，这味道不似以往的味道。”

　　“嗯，我做的。”

　　“你做的？”苏逸有些惊愕，随后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以往没见你这么贴心，今日怎么心情好想到给为夫做一回点心了，是不是有事求为夫。”

　　乍一听这话，褚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便别吃了！”说罢，劈手就去夺苏逸手中的酥饼。

　　苏逸身子一闪，却就势将褚瑶一搂，乐得抱了个软玉在怀。褚瑶被他调戏得愈发恼羞，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对上苏逸凝重的神色：

　　“瑶儿，此次裴州一战胜便好，若是败了父王应当会对我很失望吧，或许这样一来大哥就有机会了……”

　　褚瑶端着食盘走出书房，临出门前回头看了看那依旧伏在案边的男子，心中微微动了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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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嫁给苏逸后，褚瑶是第一次回府。不经门口的小厮通报，她直接闯进了褚易房中。

　　此时的褚易正斜斜地搭着一件薄裘披风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他身上的那件薄裘披风，褚瑶看着眼熟，不就是苏逸的那位大夫人亲手做的。她之前已经呈给了郑王后，想不到现在到了褚易这里。

　　听到褚瑶进门褚易并未抬头，只道了一句：“回来了？”
　　褚瑶从袖里掏出纸卷，语气带着薄怒道：“你们要的行军图在这里！”
　　褚易终于有了反应，神情有些愕然：“这回竟能这么快得手。”他伸手拿过褚瑶手中的卷纸摊开。纸上用墨色线条勾勒出的山川途径中插着三条红色朱砂绘制成的红线，那便是苏逸此番北上的行军路线。
　　“ 瑶儿，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倒没退步。”

　　褚瑶对褚易还存了些怨气，道 ：“告诉那个女人，苏逸的守城边防图还在我这里，我只想用它换一条苏逸的命。”

　　禇易凝神看了看手中的图纸，复又抬头望着那道远去的背静竟有些许愣神，他有种错觉，褚瑶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而当□□着她嫁给苏逸的决定竟不知是对是错……

作者有话说

　　米有评论和花花伐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