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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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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镇。
故事开始的时候,是几年前夏天的一个下午。那年的杨小悠刚刚读一年级,是一个近乎木头的呆家伙。爸爸工作的单位离学校很近,她每天放学都去那里,路上顺便买一跟冰棍或者是贴得金黄色的年糕。
杨小悠比别的孩子早一岁上学,没有读过幼儿园大班,学前班、识字班什么的通通都没有上过,到了小学里,她个子又小,不仅坐不住,成绩一塌糊涂,老师难看她,还要被其他同学欺负。
那是一个很小的城市里的一个小镇,仍然留有许多古老的民居,纵横的弄堂被那些小学生当作迷宫玩,阳光弥漫的地方有老人搬出藤椅晒太阳。
老人在院子里养了解闷的小狗,那些孩子总喜欢逗狗玩,给它吃半根火腿肠啦,命令它坐下又站起来啦,然后一哄而笑地散去,而老人也总是乐呵呵地看着这些淘气的孩子。每当放学的时候,他都会把小狗带出来和孩子玩,一来二去,这些狗见了孩子就把尾巴摇得跟扇子似的。
路还是青色的石板路,下过雨之后会留下深深浅浅的水坑,屋檐密密麻麻地淌下水来。孩子总是把雨伞淋在屋檐下拼命旋转,雨水会化作水花一片一片地飞出去。
小悠还记得那时学校门口冰棍的美味。其中有一种冰棍,叫做“七个小矮人”,是七根短短小小的冰,总是和几个同学抢抢吃,似乎这样就特别有味道。但是那时候的小悠,是一个安静且无比怕生的小孩子,总是找不到要好的同学,只知道老师上课说的一大堆套话,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是祖国的花朵”之类的言语,可偏偏小悠又是一个傻傻的小鬼,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几乎天天被老师留下来罚读拼音,罚做算术题。
数学老师是一个严厉又凶像的中年女人,不喜欢这个怎么也教不会的小悠,于是,小悠的作业本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字便是数学老师用红笔画的大大的“没听”,小悠在班级里总是夹着尾巴做人,考试成绩倒数第一。
“这次数学考试,全班52个同学,有48个100分,这些同学应该得到表扬,当然他们也应当把100分继续保持下去,在下次的考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数学老师扶了下眼镜,“当然,还有4个同学考得不理想,这些题目都是最简单的,都是我们一模一样做过的,但还有同学不会做。你们看看试卷的第19题,我给你们强调了至少三遍,居然还有一位同学做错,真是太不应该了。”数学老师同眼角的光线瞥了瞥杨小悠,“做错的那位同学应该深刻地反省一下自己。这里已经是小学了,而不是幼儿园,不能总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孩子了。为了表示惩罚,那个做错的同学被我扣了十分,扣分只是一种手段,要的是你长记性!至于这位同学是谁呢,我先不报出名字了……”小悠吐吐舌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试卷,唉,80分,好像是全班最低的分数了。
那天的下午,小悠照例放学到爸爸工作的单位,叼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真的是一个呆呆的家伙。走啊走,穿过了小院子里的一片小小树林,该到爸爸工作的办公楼了,却看见了一个瘦小的影子。
也是一个女孩子,比小悠略大一些的女孩子,因为她稍稍高出小悠一点。她扎着小学生经常扎的两个小辫子,穿着小小的海魂衫,那淡淡的蓝色衬得她有些光芒夺目,黑色的小裙和花式的帆布鞋又给她朴素的感觉。
她生得俊俏,路过见到她的职工都这样称赞。“有一个这样可爱的女儿真是一种福气。”他们说。俊俏的是她的眼睛,明亮得和黑玉一般,充满一种灵气,一看就感觉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和小悠呆呆的眼神一对比,真是漂亮得很。
她是这里一个女职员的孩子。正在小树林里看小人书解闷,见到小悠,她微微有些兴奋,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小学生的思维是简单而单纯的,她向着小悠招了一下手,脸庞浮现出一丝浅红色的淡淡的微笑。
“你好。”她对小悠说,声音很好听。
小悠略略有些怕生,她腼腆地走过去几步,但依然与那个女孩子保持了一小段距离,然后轻声喊道:“你好。”那句话像是喃喃的自语。她一直都是一个不善于和别人交往的孩子,习惯一个人玩,所以和别人说话都感觉有些怪异。
女孩开心地微笑。她大方地走到小悠身边,大声说:“我叫伏烟,你叫什么名字?”
“杨小悠……”小悠刚刚脱口,她便伸出手学着大人的样子和小悠握手。“我们算是认识了吧。”她的眉间闪过喜悦的表情,“可以做好朋友吗?”
这一招好像又是哪个老师教的,“经典”的搭讪方式,小悠在学校里遇见过无数个想找朋友的人都这样和别人说话,可是到最后,没有人还记得小悠,小悠也不知道茫茫人海里哪个会是她的“朋友”。
但是出于礼貌和对伏烟的好感,小悠点了点头,又扯了下表情笑了一下。笑得好傻。一年级的小悠是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很傻的小鬼,和学校的校风“灵气,大气,志气,骨气”一点也不符合。
笑过之后,她们就挥手说了“再见”。小悠转身过去的时候,又听见伏烟在说:“你的书包真好看。”说的是她自己非常喜欢的米老鼠书包,深蓝色的底子上,有米妮大大的笑容。这个书包是泗水镇的商店里没有卖的,爸爸出差去省城的时候带回来送给小悠的礼物。
从来没有听到过别人说她的好话,小悠扭过头继续傻样地笑了笑,然后去了爸爸的办公室。还没踏上楼梯她就把伏烟给忘了,依旧一个人发着呆自娱自乐,掰着爸爸给她的两块磁铁瞎玩。
第二天放学,小悠被她的几个同学拉着去了学校的“大型玩具”那里。书包都挂在双杠上,然后几个疯的同学就窜到了软梯和竿子上猴子一样灵活地钻来窜去。小悠被她们拖着去爬梯子,爬到了顶,却又怕摔下来所以不敢翻面,只好在同学恶劣的嘲笑下软软弱弱地原路爬了下去,然后无比郁闷地看着她们顺利地翻过梯子从旁边的竿子上“嗖”地滑下来。小悠吐了吐舌头,真是没办法。
那几个同学玩尽兴了便又拖着小悠一起回家。所有的同学都在唧唧喳喳地聊天,一个说“我这次数学考了100分,厉害吧”,一个说“这有什么稀奇,全班一大片都是100分”,另一个就插上嘴说“知道吗,还有一个女生只考了80分哈,这么简单的试卷”——小悠还是傻傻地跟在这帮多嘴的女生后面,瞟两眼街边卖年糕的小摊,谗得咽了咽口水,一点也不知道她们说的“考80分的女生”就是她自己。
晃到了岔路口,小悠心情好好地和她们说再见。一个女生突然惊奇地问:“呃?小悠你的书包呢?”
小悠一楞,哎呀,怪不得肩上这么轻,原来是没有背书包啊。书包在那里呢?——一定是落在爬竿的地方了!可是此时小悠已经走得里学校有点距离了,只好一路小跑准备回学校,一路上滴嘀咕咕地和自己埋怨,又要白费力气了。
跑啊跑,刚跑不到二十米就跑不动了,小悠又瞟了两眼卖年糕的小摊——好饿啊,可还得继续向着学校。
“杨小悠——”
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喊她的名字,小悠迟疑着停下脚步,却看见那个女孩,肩上背着她自己的书包,手里又提着小悠的书包,笑吟吟地出现在她面前。
“你一定把书包忘在学校了吧。”她轻笑道,“我帮你拿过来了。”
“嗯……谢谢……”小悠憋出一句,然后一直在想她叫什么名字,脸都有些发红。哎,果真把人家给忘了,连名字也记不起来。
伏烟忙说“不用谢”,又很高兴地说:“原来我们在同一个学校呢。你上几年级呢?”
小悠轻声说:“一年级。”然后又问:“那你呢?”
“我上两年级了。”伏烟笑笑,眼睛里闪出温和的光,“你在几班呢?”
小悠掰了掰手指头:“嗯,一(1)班。”
她们一路谈笑着去爸爸的单位。伏烟伶俐地说了很多,她似乎有着说不完的新鲜事,说班级里琐碎的新闻,说路边哪家小店卖的冰淇淋嘴好吃,说现在流行的漫画书,这让小悠找到了话题,不会总是因没话可讲而尴尬。小悠其实也是一个喜欢快乐的孩子,她听着伏烟清脆的声音,那充斥着愉悦的欢笑,她第一次注意起伏烟,她真的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子,温和得像江南的雨,却又不乏一种伶俐。难怪有这么多人都羡慕她的母亲。
她们到了那片很小的树林,坐在矮矮的石头凳子上随便扯。伏烟说,她妈妈是单位里的会计,工作很忙却要一个人带伏烟,所以总是那么辛苦,妈妈很忙,没有太多时间和伏烟在一起,不过,她依然感到无比的幸福。
小悠问,那你爸爸去哪里了呢?
他总是不回家,没完没了地出差,出差。而且,他一回到家总是和妈妈吵架,哼,最好他永远也不要回来,这样妈妈就不会受他的气了。伏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高兴,稚气地撅着嘴巴,眼睛里透出一丝倔强。爸爸从来不关心我,出差去从来都不和家里联系,电话没有一次是打通的,哪像别人的爸爸,对女儿问寒问暖,他倒好,从来不想着家里。
小悠有点后悔挑起这个话题,看到伏烟不太开心又不知道怎么劝慰别人,愧疚充满了她的心,只好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第上的落叶。
“但是我已经足够幸福了。”伏烟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沉醉,“我有妈妈,还有很多很好的朋友,我已经比有些小朋友幸福很多了。那些生在山区里的孩子,不能读书,每天要放牛放羊,和他们比起来,我真的已经很幸福了。”
“嗯。”小悠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发出一声哼哼。她觉得,伏烟真的是可以成为她“朋友”的人,因为她不嫌弃她,也会处处惦念到她。不像她在班上的同学,只知道吵抄闹闹地笑话她,拖她去给她们当陪衬,因为她傻就欺负她,拽着她,拉她的辫子,因为她不得老师的喜欢就故意跑到老师那里打她的小报告。
阳光,安静地照在她们的脸庞,两个女孩手拉手在小树林里安静地散步。那是六月的开始。
“这次作业,错的同学比较多。其实这次的题目并不难,只是由于你们偷懒,没有下工夫,为了应付老师而草草了事而造成的!这是态度的问题,而态度,往往会决定你未来的成败!所以,这次做错题的同学,都要留下来!”数学老师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发话了。课代表战战兢兢地发着作业本,发到小悠的手里,小悠打开一看,妈啊,错了一大片,听说要留下来,留下来?是不是会留在教室里一晚上都不能回家?那晚饭怎么办?睡觉怎么睡?明天早饭又要吃什么?小悠差点被这三个字吓死,手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眼泪汪汪吓得只想哭,只好安慰自己,这么多人都“留下来”了,饿死也有这么多人一起死,睡觉冷的话还可以互相抱在一起取暖……可是想啊想啊,没感觉得到什么安慰,反而更怕得厉害,连舌头都开始发麻。小悠就这样超级没有面子地在教室里哇哇大哭。
“小悠,小悠,”坐在她后排的女生忙跑来劝她,“怎么了怎么了?没有关系的,订正完作业就可以回家了,不会留很长时间的……”
小悠一听这句话,这才发现是自己理解有问题,原来根本就不用留到明天早晨,便立刻止住哭泣,本想来个“破涕为笑”,又觉得这样做更会被别人当傻子,便压抑住自己的表情,依然装成苦闷的样子小声问那个同学:“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他们不是已经可以回家了吗?”同学指指一些订正完正在给老师批阅的同学。
小悠擦干眼泪,心里默默欢呼,然后立马投入到茫茫作业的订正当中。经过不到十分钟的艰苦奋斗,小悠搞定作业,在给数学老师过目画了几个钩钩圈圈和一大堆记号之后,高兴地整起书包。拉拉拉,生活多美好,小悠蹦达着,像是大难不死。
出了教室,小悠却惊喜地发现了伏烟,她正安安静静地等在教室门口,温婉地微笑着,向小悠打招呼:“嗨,一起回家吗?”
小悠高兴地连连点头。伏烟拉起她的手,两个小小的孩子,嬉笑着,疯癫着,一步一步静静消失在夕阳的尽头。
伏烟和小悠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混熟了,小悠发现自己居然也有很多话可以说,所以特别愿意和伏烟黏在一起。每天放学小悠都要到二年级所在的三楼等伏烟。低年级放学很早,她们总可以拥有很多时间在路上逗留,买流行在小学生中间的花哨的笔和尺子,两个人一起啃年糕,舔甜丝丝的棉花糖。那时的伏烟兜里总有妈妈给的一些小零钱,很快乐地买零食和小悠分着吃,她们买过两支装的棒冰,一支黑色的巧克力味一支白色的牛奶味,黑色和白色的甜慢慢流进她们嘴里。
于是很快,她们升了年级。小悠变得稍稍开朗,不至于总是没有话说被人鄙视,脑子似乎也有些长进,终于摆脱了倒数第一的魔爪开始在中等成绩上漫游。伏烟的成绩一直都很好,人又长得漂亮,嘴老是甜着很会说话,小悠的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她,有时会对小悠说:“你要是像伏烟一样聪明漂亮就好了。”
是啊是啊,小悠是多么喜欢伏烟,她明媚的笑容,她温和的言语,她从脑海里蹦出的数不清的快乐的事情,还有她优异的一切,像一位公主一样会散发出光芒。
但是,小悠怎么会想到,几年以后的伏烟,再也不会露出她的笑靥,再也没有了那时的天真和快乐,她的眼睛里似乎只有黑暗和憎恨。
小悠的四年级,像做梦一样不可思议的一年。
那是一个明媚的下午,她去伏烟的教室门口等伏烟放学,和往常一样,五年级的功课自然比四年级多,放学总比小悠晚那么十几分钟。但是她们班级的人一个一个都走光了,还没有看见伏烟的身影,小悠感觉有些奇怪,探出脑袋朝她们教室里面望去,教室里安静冷清,灰尘在阳光下跳着华尔兹朝小悠扑过来,只有几个打扫卫生的同学了。
“同学,你有没有看见过伏烟?”小悠朝里面喊道。那时的小悠比小时候开朗了许多,虽然还是不太喜欢说话,但她不害怕和陌生人交谈了。
那个同学看了看小悠,平静地说:“伏烟今天没有来上学,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生病了吧。老师没有提起过。”
小悠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了几句,觉得真是奇怪,但又立刻打消了心中的疑念,真的是生病了吧,要不怎么会不来上学呢。伏烟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成绩也一直是班上的前几名,不可能逃课的。
带了些许失望,小悠独自回家了。感觉身边少了什么,真有些不习惯。
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也早在家里等着小悠吃饭了。小悠一边吃着香香的饭,一边和爸爸妈妈讲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唉,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伏烟没有来上学。”小悠有意识无意识地提及了这件事情,“我放学去他们班找她,她不在,而且扫地的同学说她没有来上学……”
爸爸说:“伏烟的妈妈突然病了,伏烟可能回家照顾她的妈妈了吧。伏烟可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爸爸常年不回家,还真是苦了她。难得她那么小就知道照顾妈妈。”
“哦,是这样啊……”小悠咬咬指甲应道,但心里还是存在一丝疑惑,一种奇怪的感觉漫上她的心,也说不出,但想想也就过去了,每有太多在意。
但是一连好几天了,小悠都没有看见伏烟的影子。那个伏烟,像灰尘一样消失不见了,连招呼都没有和小悠打一个。每天放学,小悠都不由自主地在学校门口逗留,让夕阳照过她长长的影子,期盼着伏烟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用那么好听的声音说:“杨小悠,我在这里呢。”
可是期盼终究是期盼,每天,小悠都拖着一脸苦闷的表情回家了。她好几次问爸爸知不知道关于伏烟的情况,爸爸只说是伏烟的妈妈生病了,可是生什么病呢,连爸爸也不知道。
终于,消息传来,伏烟的妈妈得的是肝癌。
“癌”?十岁的小悠尚不明白“癌”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但从大人们的私语中,她微微有些听出事情的严重,“癌”就是死亡,噩梦一样夺去人的生命。
那是一个黑色的梦魇,小小的伏烟,她怎么可以接受这样让人撕心裂肺的事实?
伏烟给爸爸打了无数次电话,在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向这个对她们莫不关心的人求救,但每一次,她都在失望。爸爸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没有人接,她又不知道爸爸的固定电话号码,她沮丧地撂了电话。她疯狂地捧着电话机不断按响那一串让她生厌的号码,她恨爸爸,恨他的冷漠和无情,恨他的自私自利,却又想不出比找到爸爸更好的办法。
妈妈住在医院里,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伏烟又是一个小孩子,当然不能去挣钱,只能眼睁睁死看着家中的积蓄被昂贵的医疗费用一点一点耗完,却一筹莫展。她开始瞒着别人省饭钱,早饭只吃一只无味的淡包,中午饭能不吃就不吃,只有晚上,她才买了饭菜带到医院和妈妈一起吃。可那些钱对于母亲的医疗费无疑就是杯水车薪——甚至是滴水车薪。
单位里组织员工捐款,的确得到了一笔不薄的钱,至少可以让母亲的生命得到一些延长。可那毕竟不是长久的计策。伏烟只得天天机器一样去拨那串号码,期望可以联系到爸爸,这似乎是她唯一的希望。可是,她的希望慢慢暗淡,最后,渐渐变为了绝望。
于是终于,在一天的傍晚,爸爸出现了。从遥远的城市回来的爸爸出现在了伏烟的面前。他的脸上没有些许表情,冷漠得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多么恨她,可是她不敢表露出一丝恨的痕迹。
她不敢问爸爸为什么不接电话,她觉得她不得不讨好爸爸使妈妈的医药费有个着落。她压抑了自己的憎恨,变得出奇的乖巧,处处依着爸爸。
然而,那毕竟是癌症,她不知道患了癌症的人总有一天会死去。
母亲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人也消瘦得只剩下一副架子。化疗让她的一头长发几乎都掉光了,她只好每时每刻都带着帽子。母亲甚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去看伏烟一眼。她乞求医生让母亲再多活一会,哪怕是一天,但医生的脸上永远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妈妈在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离开了。
她看到安详睡去的母亲,一遍一遍和她说话,擦拭她疲惫的脸。
妈妈被火葬的时候,伏烟心如刀绞,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一滴眼泪。物极必反,泪水都在妈妈患病是消耗尽了,现在倒变得麻木。
安葬了母亲之后,爸爸又回去了。此后的每个月,他都给伏烟寄来生活费,虽不丰厚,但也足够用了。因为伏烟还小,所以小悠的爸爸妈妈把她接到了小悠家,两个人像姐妹一样一起生活。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杨妈妈拉着伏烟的手把她领进门。
伏烟只是“嗯”,没有说什么太多的话。她已经很久没有高兴过了。尽管小悠和她的父母都待她很好,但她依然感觉天上有薄薄的阴翳。
她恨乖巧,从来不给小悠的爸爸妈妈惹麻烦,也一直保持着全校前三名的优异成绩,这让小悠的爸爸妈妈非常放心。
这是故事的开始。
那个荒唐的故事就这样伴随着她们被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