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美人札记（修改版）》女伯爵

69、灭世之殇(修改版)

　　蓝玉烟那样近乎于卑微的质问着岚清，眼里满是脆弱的傲慢和决绝。

　　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他呢？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他呢？

　　岚清这一生所有的不幸几乎都来自于蓝玉烟，而最宠爱她最了解她的人竟然也是蓝玉烟。

　　不过是蓝玉烟和岚清遇见的太晚，不过是蓝玉烟和岚清都太骄傲。

　　如果她不是灭世之人，他也不是龙城之主，如今的他们会不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呢？

　　从灵魂深处生出一股悲凉，岚清掩着胸前隐隐作痛的伤口，偏着头低声嗤笑：“你的问题永远是这样咄咄逼人。”

　　华衍亭微微蹙了眉头对岚清道：“夫人的伤势不容小觑，即使没有了生命危险也不该再多操劳，还请尽快让我为您调理才是。”

　　而蓝玉烟就一直那样定定的看着她，似乎不得到明确答案就永远不会甘心。

　　岚清抿着唇怔怔的站着，凉薄的眸子里缓缓流转起邈远而苍凉的神情——

　　为什么这样执着于她的答案呢？为了喜欢的人竟然连生命都可以舍弃！这样的义无返顾，这样的无怨无毁。为了自己的信念可以燃烧了灵魂当作祭奠，如此的感情真是强烈到让人嫉妒啊！

　　岚清已经无法去喜欢人了呢。她所有曾经想要得到幸福和怜惜的尝试，都被人一次次的拒绝，最后留下的只有暗夜里独自舔嗜伤口的无边孤单。

　　她也想要勇敢的爱人啊！她也想要勇敢的被爱啊！

　　只是岚清已经不敢再去相信了。她的世界无法再对别人开启了，永远只能留下自己一人孤单寂寥。那样的无边无际，漫漫看不到尽头。

　　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的。其实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

　　“不要那样看着我！”蓝玉烟咬着牙瞪着她，惨白的俊颜上布满冷汗，“现在的赢家是你，可是你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又算什么！”

　　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岚清垂着眼摸上自己的脸：“……是么？”

　　自嘲似的哼了一声，她略带挑衅的抬眼微笑：“那不过是我用来迷惑男人的伎俩，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有绝对不要相信我的觉悟么？”

　　蓝玉烟脸色变了一变，随后神色复杂的看向岚清：“……差点又被你骗过去了。岚清，你总是这样，带着厚厚的面具保护自己，不肯给人看你的脆弱。”

　　“不要说的好象多么了解我一样，你怎么能肯定你看到的脆弱不是我的又一次故意伪装呢？” 岚清似笑非笑的打断他，用着蓝玉烟最常用的那种漫不经心的自负口气，“一直都是你把别人的人生当作消遣的游戏，蓝玉烟，现在我也和你做一个游戏。我可以告诉你我有没有对你动过心。可是作为代价，我要像你以前对我那样将你囚禁起来，毁掉你所有的希望，消磨你所有的骄傲，同样是三年的时间。怎么样，蓝玉烟，你愿不愿意用三年的屈辱来换我的这个答案呢？”

　　岚清和蓝玉烟都是如此的骄傲和自负，只有让他也尝过她所受的那些屈辱，蓝玉烟才能明白岚清对他的心情。那种不单是憎恶或依恋的复杂感觉。

　　那种强烈到想和对方一起毁灭的刻骨铭心！

　　对于高傲的蓝玉烟来说，这是不能容忍的条件，他冷冷的拧起眉：“如果我拒绝呢？”

　　“强者的话等同于真理，这是你教给我的。你没有拒绝的权利。”再不看蓝玉烟一眼，岚清伸出手，一旁的华衍亭会意的上前扶住她离开。

　　门外，初夏的余辉将整个世界染成耀眼的金色。

　　多久没有自由的呼吸了呢？岚清站在凉爽的微风里，深深吸了口气。

　　在她脚边，长廊的台阶下凌乱的躺着几具暗翼的尸身，表明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残酷搏斗。旁边站着一队垂手默立的青衣卫，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恭敬道：“禀告主人，此处已经在控制之下。”

　　所谓的在控制之下，就是将自己人之外的所有人都干掉了吧。这个世界总是如此的残酷，不想被杀就要先将别人杀死。

　　岚清抬头，用空荡荡的眼神看向远处被橘色晚霞连接到地面的深蓝天空，然后她自语似的低声道：“你说，究竟什么叫做灭世？”

　　她身旁的华衍亭闻言暗暗一惊，垂首道：“属下愚昧，不知。”

　　微微将唇角扯成一个冷漠无情的角度，岚清低声道：“这个世界啊，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名门望族，享尽荣华富贵。有的人却注定成为贱民，活的犹如蝼蚁一般。强者践踏着白骨一路往前，弱者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这种事实从盘古开天辟地就一直存在。如果被凌辱的厉害了，弱者就会联合起来推翻头上的主子，选出一个新主子，换得一点喘息的空间。等到新主子也变本加厉的时候，又有其他人站出来将他推翻。历史不过就是如此周而复始的一场闹剧罢了。”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嗤，她苍白消瘦的脸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诡丽的魄人的血红色：“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如果坐在轩辕王朝皇位上的那个人能够让整个大陆上的百姓吃饱穿暖，有谁还会相信什么灭世之人呢？没有人能毁灭轩辕家的江山，除了他们自己。真正的灭世之人，正是那些贪得无厌不顾黎民苍生的掌权者！只可笑他们竟然不明白这一点，反倒把一切的罪孽全部推到我身上，平白让我背了这么个灭世之人的恶名。”

　　世人多是如此，总是想要扫灭一切可能的威胁来保全自己，却不明白所有罪孽的根源都是来源于自己内心的龌龊污秽。

　　菩提本无树，灵镜亦非台。心中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心里一震，华衍亭久久的看着那青衣翩然的少女，说不出话来。

　　“既然平白背了这个灭世之人的恶名，总该做些与此相符的事啊。”收回眺望的眼神，岚清露出一个极淡的冷笑。

　　三日后•天牢

　　燕然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他烧的厉害，一直都昏昏沉沉的。狱卒担心他挨不到三日后的行刑，商议了一下还是将他从墙上解了下来。那已经长入骨肉的铁钉生生从躯体里拔出，比钉进去更加痛苦百倍。燕然已经虚弱到连呻吟也没有了，他像一条破口袋一样被丢到地上，一动不动。

　　“该不是死了吧？”一个狱卒嘟囔道，用脚踢了燕然一下，“喂！”

　　“行了行了，快走！免得沾上晦气！”他旁边的同伴捅了他一记，两个人一边说笑着回味昨天上的那个窑姐一边走了出去。

　　春月捂着自己的伤口走到燕然身边，将少年脸上沾满血污的头发拨开，他低低的唤道：“燕然！燕然！你听的见么？”

　　燕然的眼睛微微闪了一下，春月见状将他扶到自己腿上，想让他舒服一些。轻的像羽毛一样的少年安静的躺在春月怀里，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春月不能理解燕然的思想，在这样残忍的刑法下仍然不肯放弃，拼着一口气不肯咽下。这样无声坚持的动力，却不过是为了他和岚清的一个约定。

　　痴子！叹了一口气，春月闭上眼。

　　突然，从外面隐隐传来嘈杂的打斗声音。春月心里一动，抱着燕然的手微微收紧。

　　片刻之后，外面的打斗声停止了。然后就是牢房一间间被踹开的声音——“嘭！嘭！”

　　来者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此时，春月怀里的燕然突然微微一动。春月还来不及细想，这间牢房的门已经被人猛的击开，一道消瘦的身影逆光出现在门口。

　　“岚清！”春月惊喜的叫出声。他怀里的燕然痴痴看着门口双手沾满血污的那人，妖媚的眼里闪现出光芒。

　　岚清走进那阴暗腥臭的牢房，看到了墙角的那两个人。然后她猛的闭上了眼，握着剑的手颤抖起来。

　　岚清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她熟悉的春月，也不是她熟悉的燕然。

　　燕然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努力的抬起手，伸向门口那有如炼狱修罗一般的青衣少女。

　　岚清走过去，看着那依然晶亮的妖眸，她狠狠攥起了拳头，然后低声道：“……你知道么，那天我骗了你，我不是为了救你而去武林大会的。”

　　岚清是为了报复蓝玉烟而去的，燕然……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

　　燕然的眼神一暗，然后他对着岚清微微笑起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可是你现在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蹲下身子握住燕然冰凉的手，岚清的嘴唇抖了一抖，再说不出话来。春月心里暗叹一声，对她道：“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走到牢房门口，在外面火把的照耀下，春月看到一道暗红的血迹从脚下一路延伸出去。然后就是无数的尸体，那些刚刚还神气活现的狱卒们此刻已经被送进了地狱，尚未凝固的鲜血缓缓从他们眉心的那一点殷红伤口里流出。这世界安静的让人恐惧。

　　全部都是一招毙命！

　　难道这些人都是岚清一个诛杀么？！感觉身边那抿嘴不语的青衣少女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凌厉的杀气，春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将春月和燕然带到安排好的地方，岚清立即叫华衍亭为他们医治。在这过程中，燕然一直不肯放开她的手，他极力保持着清醒，只是安静的怯怯的看着岚清，仿佛怕被再次遗弃一般。

　　岚清惨白着脸看着那几乎不成人型的少年。那么多的伤口，那么多的血，燕然身上原本的白衣已经变成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伤的太重了。”华衍亭皱起眉头道，“春月公子用内力护体，只要修养一年半载就没什么大碍。可是燕然公子的琵琶骨却被穿透了，手脚的筋也被调断。我只能救他的性命，让他恢复健全，至于武功恐怕保不住了。”

　　岚清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握紧了少年纤细的手。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想要报复蓝玉烟的计划才使得燕然和春月落入朝廷的手中。明知会有今天的结果却还是坚持复仇，岚清的任性和自私最终伤害了对自己最重要的人。

　　燕然也呆在那里，他迟缓的看向岚清，明媚的水晶一样的眼眸里带上了惊慌。

　　在已经舍弃了一切来追随山风之后，在为山风忍受了无边的痛苦之后，燕然终于等来了她的回心转意。而在这个时候，上天却和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没有了武功，燕然就只是一个废人，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陪在山风身边！

　　妖媚的眸子里流出晶莹的泪水，燕然把脸埋进岚清的手心低低呜咽：“山风……山风……”

　　少年的泪水落进岚清的手心，像是要将她融化一样的滚烫。心头一软，岚清伸手抱住了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