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美人札记（修改版）》女伯爵

50、亲下南方（修改版）

　　说是要将南方的势力全部交付与岚清，蓝玉烟倒也说话算话，不消几日，成箱的帐簿房契，名册银票之类就在岚清的房间堆的满满的。而蓝玉烟就那样坐在帐簿之间抿着嘴对她微笑：“你现在可以开始对付我了。”

　　能够对着自己的对手这样安然的笑，不是夜郎自大，就是已经胸有成竹。

　　岚清淡淡的扫过那些沉重的带着死气的檀木箱子：“就靠这些废纸？你在说笑么？”

　　“废纸？”蓝玉烟高高挑起半边眉毛，“整个龙城在南方的家底都在这里了。这也叫废纸的话，我倒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你眼里有用的东西了。”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随手翻动那些书册，岚清微微勾起唇角，“城主大人，别对我说你不明白这一点。”

　　再详尽的名册资料，不见到真人也只是枯涩的数据。谁空有虚名，谁手握实权，谁和谁荣辱与共，谁和谁明争暗斗，岚清永远无法看清。还有那些商铺的帐簿，只孤零零的记载着盈亏收支。哪一间是真的赚钱，哪一间只是掩人耳目，哪一间就算贴钱也要留着，岚清也完全不清楚。有人不会用，有钱无处使，再多也是徒然。

　　不能用的东西，不是废纸是什么。

　　蓝玉烟撇了撇嘴角，拿那一双阴邪的凤眼看过来：“你想怎么样？”

　　岚清垂了眼帘，平淡的掷出四个字：“亲下南方。”

　　不是询问，也不是请求，这是告知。如果蓝玉烟真心要给岚清一个打败他的机会，那就一定会同意，即使蓝玉烟只是要岚清陪自己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也会同意。因为老鼠反抗的越厉害，那失败的绝望才越是值得期待，他才越是玩的尽兴。

　　这不正是蓝玉烟一向的兴趣所在么？

　　那个邪俊不羁的男人定定看着岚清，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半晌之后，他突的一笑：“我的耐性可不好，你若是一辈子躲在南方不对我出手，难道我就在龙城等一辈子么？”

　　“五年。五年之后我若不能让城主服气，就当我输了。” 岚清抚袖而立，凉薄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蓝玉烟懒懒的伸出三根手：“我只给你三年，而且你还要带上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熟悉南方的人，你会用得上他的。”蓝玉烟好整以暇的看着岚清，“怎么样，同意么？”

　　所有的筹码都在他手里，她怎么会有第二个答案？

　　垂下眼，岚清温宛的笑：“妾身谢过城主。”

　　蓝玉烟不会轻易放手，岚清早就明白这一点。因为无法将岚清锁在身边，蓝玉烟给她的那个人就将代替他的眼睛，他的耳朵，看着岚清的一举一动，听着岚清说的每一句话。

　　只是在看到蓝玉烟选定的那个人的时候，岚清还是吃了一惊——

　　春月公子。

　　龙城•惊蛰

　　分别在即，蓝玉烟对岚清倒是越发的温柔缠绵起来，岚清亦是宛转相就。且不论各自心思，几日下来，两人的亲密竟是一时无二。只是那甜蜜里和了毒药，蓝玉烟知道，岚清也知道。他们都不是饮鸩止渴的人，所以再怎么亲密，骨子里还是隔着一层东西，棱角分明。贴的越是紧密，咯的人越是难受。

　　惊蛰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岚清已经梳洗穿戴完毕。从头到脚一溜的墨色，和她身边的蓝玉烟一模一样。黑衣白脸，格外的触目惊心。

　　走到璇玑园门口，马车已经侯在那里，春月一袭宝蓝长袍站在车边微微笑着。岚清转过身来：“城主，妾身该起程了。”

　　一身玄色的蓝玉烟堪堪站在雪地里，邪俊的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夫人，我等着你回来。”

　　心里微微的有些不安，岚清坐上了通体漆黑的马车。马鞭一甩，吁声响起，那个另她憎恨又畏惧的男人已经被马车抛在原地，越离越远。

　　看着马车载着岚清渐渐远离，留在原地的蓝玉烟缓缓勾起一朵冷冷的笑花。单凤眼里眼神邪狂阴佞无双——

　　你以为逃出我的手掌心了么？岚清，你太天真。我在此刻放手，不过是为了可以把你抓的更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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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踏春雪，车行古道。岚清坐在车厢里细细看着南方三省的名册，寿儿安静的侯在一旁。

　　南方三省，分设三府----诛鹤楼，缚莲阁，伏虎殿。三府以诛鹤楼马首是瞻，主事的分别是鹤君浮香，莲君苦无，虎君臧头陀。

　　其中一本名册上记载了这样一句话----“鹤君浮香办事不力，按律处决。诛鹤楼主一位暂缺。云云。”

　　食指轻轻在那一行字下来回滑动，岚清微眯起眼。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春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天色已晚，咱们今日就在此处歇息，明早再上路吧。”

　　“好。”岚清应道，她的心思又转回春月身上。春月曾是四季山庄的少庄主，对南方的情况再了解不过，若得他相助，此次南下夺权必定事半功倍。

　　可是为什么会是春月公子？这个背叛了家族的男子，这个把自己出卖给龙城的男子，这个被江湖唾弃的男子。在这样暧昧不定的时期，谨慎多疑如蓝玉烟，这样一个身份暧昧的人他是绝对信不过的，将春月公子发配远离龙城的权利核心是必然之举。可是会为什么让他跟着她去南方，蓝玉烟究竟在图谋着什么？

　　聪慧清明如春月，对蓝玉烟的怀疑必定也有所觉察。但是他什么也不说，依旧是临风而笑，宛如春花。

　　这里虽然是小城，由于地处官道路经要地，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倒是一应俱全。岚清他们下榻在城里唯一的客栈，刚一进门，已经被店里各式各样的目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遍。

　　“客倌里面请！”跑堂的小二打着千殷勤的上来招呼。

　　“我要三间上房。”春月对他谦和的一笑，春光乍泻，引的满屋子的人晃了神。一旁的寿儿忍不住扑哧一笑，小二回过神来，连忙道：“有有有！您请这边走！”

　　“慢着！”里首一位配剑的青年公子猛的站起来，瞪着眼道，“春月，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春月对他点了点头：“炎阳公子，好久不见。”

　　炎阳公子从鼻子里哼出气来：“谁愿意见你！你背叛四季山庄投奔龙城天下皆知，与你这样的人同为‘江湖八俊’简直是种侮辱！既然今日叫我遇见，是老天给我机会为‘江湖八俊’清理门户。春月，束手就擒吧！”

　　说着，那激动的满脸通红的青年已经拔出剑直冲春月而来。店里的其他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更有那叫好助威之徒。

　　世界上总是有这种人，自诩正道，和他们不同必定就是龌龊。而对待他们眼中的龌龊，必定要唾弃辱骂，要赶尽杀绝。这样方能显示出他们自己的正派公义，成全他们自己的千秋美名。

　　春月上步挡在岚清前面：“夫人请退后。”

　　说话间他已揉身而上，蓝影摇曳，春月极快的避过炎阳公子的剑锋，脚下转折又袭向对方面门。炎阳公子收势不及，干脆手腕一抖继续前冲，竟是不管不顾的打法。一旁的春月贴着剑刃微一侧身，修长的手指已然扣到他颈子上。

　　这样快的身形，这样利落的手法，江湖之中几人能比？客栈一时间安静的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你！”炎阳公子恨不能从眼里喷出火来，“要杀要剐就直接来吧！”

　　春月极淡的勾了勾唇角，然后松开手：“我并无伤人之意。”他走回岚清身边，微微恭身道，“春月无能，害夫人受惊了。”

　　那边炎阳公子恨恨的甩手而去，旁观的不少江湖正义之士也面露鄙夷之色跟着离开，还有些心直口快的，虽然不敢上前动手，却少不了对着春月指桑骂槐一番。小二怕惹出什么事端，连忙带他们上楼看房间。

　　待小二退下，春月平静对岚清一笑：“夫人请在此歇息，我去安排饭菜。”

　　依旧是如此平和安逸，依旧是如此春意无双，只是春月的温和在此时此刻却显得有些不合适宜。

　　是人都有自己的骄傲，更何况是这个自幼便被世人称颂的优雅如仙的前朝皇族之后。就是因为春月曾经无比风光，所以他如今被世人唾弃才更觉得茫然和不堪。

　　只是那茫然和不堪春月却不能流露出分毫。因为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退无可退。

　　岚清扫过他晦暗无波的眼睛，顿了一顿，似是不经意的说道：“人言可畏，自古多少英雄葬送于此，公子今日可算体会了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都有自己认定的真理。当被所有的人都反对，当被整个世界都孤立，又有几个人还能坚持下去？

　　春月嘴唇微微一抖，脸上露出了一种寂寞的孩子似的神情。

　　岚清看着他淡淡的笑：“我只言尽于此，公子请便吧。”

　　“是。”春月退出门外。屋里点起了蜡烛，两道身影浅浅的映在窗纱上。一坐一立。

　　定定的看着那坐着的身影半晌，春月低下头来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目光潋滟，宛然一笑——

　　谢谢你的言尽于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