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奴》萌妖夭

21、 Vampire Chapter 13

　　当世勋恢复意识，是被胸口的闷痛憋醒的。浑身的骨头像刚被拆散又再次组合一样酸痛，领口的部分还停留着血液的那股腥甜，那不是自己的血。
　　他以一种很奇特的速度翻转了下眼珠，脑袋顿时疼的要裂开。他叫嚷着要去捂脑袋，才发现自己被四条很细的铁链禁锢着手脚。
　　一个微动，都能扯得铁链‘哗啦’作响。

　　眯起眼睛，待视线逐渐清晰。他才看清了自己所身处的地方。
　　这个是个很大的，类似于石头洞穴的地方。他赤脚站在水潭里，水很清亮。清亮到他能看清自己的淌起的的波纹，一圈圈的。四根粗壮的石柱从水潭中央拔地而起，上面用刀刻着令人费解的，古罗马文字。
　　世勋抬起头。
　　头顶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禁锢住自己的铁链也不知道它的终结是哪里。世勋的双臂被吊在头顶却不至于垂直，而是微微地向下垂着。
　　试着转动了下手腕，看似笨重的铁箍不松不紧卡在他的手掌最宽的部分。世勋松了口气，似乎用力挣脱还是可以的。
　　石穴很闷热。
　　汗，不断地从他发梢渗出来。不断地淌下来，顺着锁骨流到前胸。汗水流过之地，留下条透明、浅浅的痕迹。有种微弱的痒，像被羽毛搔过一样。

　　哗啦——
　　世勋用力地向下挣脱着，锁链顺势扯成笔直的一条直线。他没想料想到的是，铁链拉直的瞬间，从光滑的铁箍四周顿时刺出一圈极短的铁刺，猛地狠狠扎破皮肉。
　　寂静的洞穴，能清晰地听到‘刺啦——’皮肤被烧灼的声响。那些铁刺是侵泡在马鞭草里的，一味的反抗只会让自己伤的更深、扯的更痛。
　　于是。
　　世勋放弃逃走的念头，方才膝盖间的酥软让那些铁刺趁机又深深地向手腕里扎了一寸。他挣扎着站稳，似乎脖颈再也无法支撑脑袋的重量，头重重地垂下来。他瞳孔空洞，望着一圈圈缩小的水波纹。
　　刚才的痛，让他醒过来。
　　他回忆起了，那胸口的血迹；他回忆起来了，自己疯狂迷失在鹿晗血液中，鹿晗泪眼婆娑的哀求他的样子。
　　世勋狠狠地踩着水，让水不断地溅在自己身上、脸上。他讨厌自己，不——他恨自己！恨自己怎么能够去伤害，自己最重视的人。
　　拳头双双攥起，双臂用力地向下扯去。伴随着巨大的‘哗啦’声，两根绳索被扯得笔直。手腕被铁刺扎的体无完肤，他自责、悔恨。
　　血液，毫不留情地顺着他的手腕滴落。
　　染红了原本清亮的潭水……

　　“啊——！”
　　一声哀鸣突破重围，石壁反弹着它愈来愈大，就像是在招摇它的存在。

　　********
　　“世勋——！”
　　巨大的回音从楼上的屋子里传出来，鹿晗顿时像楼上回过头。可惜他还是过于虚弱，猛地回身让他有种天晕地旋的感觉。
　　“你们怎么他了？”鹿晗扯着嗓子嚷。
　　“我什么都没做。”
　　女人眨着她迷人的金黄色眼睛，一点都不吃惊鹿晗的反应。她不着急去管楼上的声音，因为对于想做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失手过。
　　“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女人伸出一只手指在额前的散发上绕了绕，她看似在用力的思考着。半响，她才把目光重新聚回鹿晗身上，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是你的母亲，换种说法……”女人轻佻的一笑“你是我的儿子。”
　　鹿晗不再理她，只是不断地向楼上看去。
　　楼上静悄悄的，就像方才的一切都是幻听而已。鹿晗微眯着眼睛，他在质疑自己。质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又是幻象，只是曾经的记忆重新反射在脑子里了。
　　当他眼神对上那女人的时候，他坚定了自己。
　　——这都不是梦，是赤裸裸的现实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鹿晗再想办法让自己恢复力气，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拖延时间。他想找机会跑开，自己必须去就世勋。
　　鹿晗攒着手，指尖抵着掌心。

　　“你要去救他？”女人挑了挑眉，她似乎能洞察到别人的心思。鹿晗懒得去回她，沉默不语，“没用的。”
　　很好，这场对话就变成了这个女人的独白。
　　男人独树一帜地坐在鹿晗身边，早说过。他不必被看管，他根本就没力气去反抗，反抗作为猎人与狼族混血的强大女人，亦或是身为使者的那个沉默男人。
　　女人继续她的诉说：
　　“你还是像小时候的样子，”女人嘴角挽起笑容，和她冷冰冰的面容很不想配。也许吧，面具戴久了，就再难摘得下来。她比划着双手，“那时候的你，还这么大点。”
　　女人的话，像是回忆。

　　…………
　　……
　　二十年前的故事。
　　在她还是个寻常女人的时候，她有这个世界所有平凡母亲所要牵挂的事情。她深爱着他的丈夫，比珍惜自己生命更珍惜着怀里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爱吧。
　　她想要陪在自己孩子更长的时间，永远的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地长大，娶一个貌美的妻子，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她还想看着他慢慢地变老，直到步入坟墓……
　　因为爱，她一定要比儿子活的更久远。
　　只有这样，她才能守护她。
　　那种可怕的欲望，愈发膨胀。
　　当她第一次见到自己鬓角的白发的时候，手抖的厉害。她知道她迟早会离开他的丈夫，离开她最爱的孩子。
　　只是……身为普通人的自己无力与上帝为敌。
　　她不甘心。

　　直到她找到了巫师。
　　找到了她唯一的希望，巫师含笑着眼眸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你的表情一定同我一样吧，你也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巫师并没再说下去，只是递给她一个玻璃高脚瓶。里面装着淡红色液体，握在手里，很冰。

　　——这是什么？
　　——你一直都在寻找的东西。
　　——能让我永远的活下去？
　　——你一直都在寻找的东西。

　　巫师的话没有变。

　　打开瓶子，开盖的瞬间。女人的表情愣住了，她满眼的惊恐。半响没去说话，巫师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微笑着。
　　——这是……血吗？
　　——你一直都在寻找的东西。
　　——我要喝下它？
　　巫师沉默着，点了点头。
　　女人把瓶子搁在了桌子上，很用力。里面浅红色液体微微荡漾着波纹，很快又恢复平静。女人看起来很惊恐，她质问巫师。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巫师笑了。头一回，女人在他的笑了看到了邪恶的影子。巫师并不反感女人的质问，语气很淡地回答着。
　　——一直以来期盼得到的结果，现在却不敢接受。你真的敢说自己是爱你的丈夫、儿子吗？敢承认他们是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人嘛……
　　女人怔怔地听。
　　——许多人都愿意把自己说的很伟大，其实人们最不敢面对的是自己那颗贪婪的心。他们总是为自己的贪婪与痴念盖上个关于‘爱’的幌子，以爱之名。
　　巫师继续说。
　　——你的爱没有任何水分吗？
　　女人头一次癫狂地嚷道：
　　——我爱我的家人，你根本就不懂。

　　她再次抓起那只瓶子，指尖捏的惨白。仰头，一口喝下了所有的腥甜。胸口像是吸满水的海绵，越是呼吸就越是难以喘息。空气总是很吝惜地吸到她的胸腔，她需要空气，所以更用力地喘息着。
　　巫师看着跪倒在她面前的女人，怜悯地拍着他的头。
　　——这就是你说的代价吗？
　　女人问他。

　　巫师摇摇头，转身望向窗外那一片寂野。
　　——世界万物都无法脱离自然规律而活，你现在种下的因必定会是日后要亲自捡拾的果，没人能够逃脱。
　　女人艰难地看了眼巫师，胸口的窒息感逐渐平息了。她站起身，手扶在胸口。听着巫师把接下来的话，继续说完。
　　——只是你的果，还需要你儿子来偿还。

　　……
　　…………
　　“之后呢？”鹿晗问。
　　女人未能从回忆中脱缰出来，她摸着自己那只金黄色的瞳孔。嘴角露出的笑，极其诡异。
　　她又回忆起，另一个片段。

　　…………
　　……
　　女人是在半个月后才明白，巫师口中的‘果’。她还是像往常那样在牧场里做工，回来的时候却被丈夫堵在门外。
　　有人从背后打晕了她。
　　再醒来时，她被绑在了树上。就像古罗马小说那样，脚下堆了未点燃的篝火。村民——原先那些所谓的邻居、朋友都拿着火把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他们冲着她丢烂掉的菜叶，破壳的鸡蛋。
　　只不过，他们都不敢凑上前来，他们都是胆小鬼。因为害怕，害怕她那只金黄色的眼睛，畏惧着不敢上前来。
　　——烧死她
　　女人听到曾经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么说着。她想说话，可是嘴巴被封住了。她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她慌张无助的眼睛在寻找丈夫的影子。
　　终于……
　　在草垛边上。丈夫站在那儿，他怀里抱着满月不久的小鹿晗。眼泪不停地流，而怀里的孩子却只是笑着，玩父亲衣领的扣子。
　　女人战栗的视线中，父亲一步步蹒跚地冲这边走来。村民的声音远要比他的声音大的多，男人的嘴角在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能听到他的话。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能看到别人望不到的远方，即使环境嘈杂她也能听到那些自己想要听到的声音。
　　对了，是从她的瞳孔变黄的那一天吧。

　　女人挣扎着——我不能死。她用力挣脱了身上的捆绑，村民一哄而散。火把撩燃了地上的草甸，丈夫被圈到里面怀里的小鹿晗，哇哇地哭。
　　——救救我，救救孩子
　　男人在火圈中对着女人说，说的那么绝望与恳切。女人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却丝毫不再看丈夫一眼。
　　丈夫的央求，她不再听。
　　火势越来越急，浓烟熏得男人不得不蹲下来。而小鹿晗的哭声也停止了，安静地就像没了呼吸。

　　女人走进火里，她的皮肤被烧伤了。只是过了会儿，原本烧焦的肌肤重新光润如初，一点痕迹都没有。
　　男人冲着她艰难的笑。
　　——谢谢你，来救我。
　　女人冷笑着，一把抱过怀中的孩子。从火圈里跳出去，站在圈外，怀里紧紧地抱着被烟熏黑的小鹿晗，对他说：
　　——没事儿，妈妈在。

　　离开这片狼藉的时候，她听到了丈夫死前痛苦的嚎叫。她还感觉到了四周村民一片死气沉沉的呼吸。他们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个村落就像瞬间消失了一样。
　　她把孩子安放在木栏里面，然后开始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杀戮。血液模糊了她的视线，麻痹了她的感官……她逐渐从杀戮中捕捉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
　　再次出来的时候，她满身血迹。
　　那只瞳孔，正泛着明晃晃的光。
　　就像是——刚狩猎完的狼。

　　她走到木栏前，儿子不见了。远远的，她看到了曾经帮过自己的那个巫师。巫师还是那个样子，他站在原地在等待。
　　等待，她走过去。

　　女人问他。
　　——我的儿子呢？
　　——去了他属于他的地方，经历他该经历的。
　　——把我儿子还给我。
　　——他的离开，是天命。我说过的，天命不可违。你执意要永远的生命，就要早一些预料到，今天你所要承受的。
　　——呵呵。
　　女人冷笑。
　　——我会找到他的。
　　巫师点着头，他告诉女人。她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儿子，只是那天就是自己生命终结的一天。
　　女人又露出那种泛滥的笑容，她说：这又怎样，只要能找到我的儿子，我就要永远陪在他身边，一辈子。
　　那又怎样，只要拥有就足够了。
　　难道不是吗？
　　……
　　…………

　　“你真……”鹿晗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去形容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双手沾满鲜血，沾满了无数无辜子民的姓名。她用着最光面堂皇的谎言去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自己的杀戮，“太恶心了。”
　　女人笑了。
　　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随便你怎么说，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并不是这么想找到你。找到你，似乎是我想证明给那个巫师看，我一直都在那所谓的自然规律之外活着……”
　　——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是那么的自由
　　鹿晗讽刺地瞥了他一眼。
　　他感觉自己似乎好很多了，头也不像原先那么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很警觉的问了那女人一句：
　　“那巫师的名字……”
　　在女人怪异的眼光中，他期待着答案。
　　“这个很关心吗，”女人深吸了口气，回答道“那个巫师的名字，很好听呢……金、俊、棉。”
　　——金俊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