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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弦外之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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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丫头怎么了?你这么厉害一个小侯爷,品菜的功夫不是还连我这个丫头也不如?”
素尺从苏雾那里行至正堂,还没进门就听见菱歌的声音。清脆中带了三分嘲讽,七分蛮气,倒是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自己听着陌生得很,想来便是少主所交代的人了。
倾野一时语塞,心想自己怎么没事又提起来这茬,惹这小丫头笑他,却不知自己已经被她吃得死死的。站起来刚要解释,却见素尺迈入堂中向他问好。
菱歌不知这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从哪里进来,来到面前时只见他向倾野低头问好,却未行大礼。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的气质倒是颇像苏雾,又听他道,“我家大人劳烦侯爷准备一下入都事宜,打扰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倾野一拍脑门,“阿雾不提这事我还真该忘了!你回去告诉他别急,我这就去办。”转身又把桌上的糕点一股脑推到菱歌面前道,“你也别急,在这儿好好呆着,我去去就回。”
菱歌虽然与倾野接触不深,却也看出他是个一股脑儿办事的急性子,心也是极好的,便对他点点头。
素尺依旧站在原地,见倾野离开,向菱歌拱拱手,眉宇间仍是那股不卑不亢气韵。
“想必这位便是菱儿姑娘了?”
菱歌对他笑笑,“公子说的不错。怎么,是你家大人叫你来找我的么?”
素尺闻言便侧身作“请”,也不多说废话。
“姑娘请随我来。”
菱歌刚才听过倾野的解释,方知院子里只是“移花接木”的阵仗,只要直走没什么稀奇的。此时却跟在素尺后面七拐八拐,不禁有些迷糊。
眼前终于出现一片开阔的院落,菱歌抬头细看,才发现眼前的阁楼没挂匾额,不知叫什么名字。院里也干净的过分,只有一棵孤零零的柏树,虽不及绯碧河边那棵高耸入云,却也苍劲青翠,气魄不凡。
与之前门开迎阳,天光尽入的移花堂不同,这里房门紧闭,又有苍柏遮阴,没由来的有些幽森。旁边素尺已经退下,菱歌想了想,还是一把推开房门。
空。
菱歌在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下意识得出这个结论。
这偌大的房间里,除了三面密不透风的墙壁,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张雪白的玉案,一把漆黑的木椅。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没由来的有些发冷。
菱歌又想起以前经常听小孩子唱起的民谣:
“胤朝才分崩,大祁昌盛中。天下知何处?隐族一夕空。”
那时大祁未建,大胤已是中原第一王朝,国力昌盛。然而在大胤西方不知何处,却有一方人辖地,只知那些人名唤“隐族”。
正如他们的名字一般,隐族人世代隐居,极少出世。所以世人相传他们不是面貌极其俊美,不屑与胤人为伍,就是丑恶不堪,不敢出来见人。唯有一点统一就是,举世皆知隐族人聪慧异常,脾性也异常。只要是隐族人想做的事情,必定能做到最好。当众邦都对大胤毕恭毕敬之时,隐族却能翩然世外,委实令人钦佩。
然而,就当世人以为隐族可以一直这样“潇洒”下去的时候,大胤却为了所谓的“一统天下”,突然向隐族大规模进攻。纵使隐族人能够以一当十,终究寡不敌众,据说当时几乎族灭。
然而,从长远来看,大胤也并没有得到什么真正的好处,攻打隐族时不仅损耗了太多精锐的兵力,还引发了严重的饥荒,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里民不聊生,正给了大祁开国君臣以可乘之机。而当初大胤灭亡的关键因素——祸国倾城的瑶姬夫人,据说也是为数不多的隐族人之后。
菱歌见一层没有人影,屋里空旷如斯,正如童谣里唱得“隐族一夕空”不知不觉就想起这些有的没的,正想着不知隐族人是否也如此“洁癖”,回过神时,自己早就迈上了二楼。
虽然仍是一张雪白的玉案,一把漆黑的木椅,旁边好歹多了一张青白的玉床,床帐倒与她的相似,不过一眼便认出是软烟罗的质地。玉案前面还有一张雪白的玉屏风,模模糊糊看不清人影。
菱歌正在感叹,玉环杯那样大小的白凉玉已是少见,眼前却出现屏风这般大的一块白凉,而且没有拼接的痕迹,竟然是浑然天成,当真是世间罕见。怪不得自己刚进楼时便感到丝丝寒意。只是这名叫苏雾之人既然私藏这么大一块天然的白凉美玉,为何还会对那只小小的白凉玉盏斤斤计较?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却令她大惊失色。
原本以为没人的屏风后,突然出现一对宽阔的肩膀,皙白的背脊与墨黑的散发相映衬,不由得给人一种错觉。
苏雾在外着衣时看起来清瘦,不过是因为骨骼清奇,“穿衣显瘦”的作用。此时虽然只露出了半个肩膀,却能管中窥豹他挺拔的身材。况且肩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水珠,就这样全都落在菱歌的眼里,真真儿是羡煞旁人。
再说他肤质白皙胜雪,近身看去,竟和之前那套流蚕丝衣不相上下。
菱歌虽然自小胆大心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只能先惊后羞,然后连声“啊”都没来得及,直接背过身去捂上眼睛,当然也顾不得仔细看这“美男出浴图”了。
“你……你快穿上衣服!”
苏雾每次从外面回来,全身必然要用热水驱尘解乏,从未坏过自己的规矩。只是没想到菱歌会冒然进来,更没想到她会如此惊慌。苏雾处事一向寡淡,这时却少有地觉得有趣,想了想又对菱歌道:
“如果姑娘觉得屋里不干净,站着也无妨。”
这是什么话?
他是在说她的衣服不干净就别坐,别脏了他的东西吧?!
菱歌心里忿忿,却一时着急反驳不出什么,又不敢回头看他,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回答他,“知道了。”
“奇怪,姑娘刚才不是和侯爷谈笑风生,到这儿怎么拘谨了?”
“唉,我说你这人……”
菱歌终于忍不住装过身去,额头却冷不防撞在苏雾的下巴上。
苏雾瞬时便换上一套全新的白衣,身上仍散着湿漉漉的水汽。站在菱歌身后从上而下俯视着她,却没想到她一下子转过来撞到自己又向后仰去,下意识伸手把她拽了过来,又赶紧松手。
苏雾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脸上却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神色。看着菱歌揉着脑袋,自己则缓缓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想必侯爷刚才已经事无巨细,一一告诉姑娘了。今日多番劳烦,还望姑娘见谅。”
菱歌还未接话,又听苏雾道,“姑娘眼力不凡,想必是见多识广,出身不凡。”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瞿府里一个普通的丫头,胡说八道作不得数。”
苏雾又接着问道,“若只是丫鬟,那姑娘更是天资过人。哪日苏某得空,必亲自登门拜访。只是,不知姑娘与贵府有何渊源?”
一个丫鬟和主子能有什么渊源?
“哦,当初我和哥哥流落街头,是瞿老爷收留我们到瞿府,让我们做了丫鬟和侍卫。”
“那请问姑娘是何时到瞿府?”
“大概七岁吧。”
“何时到绯碧城?”
“也是七岁……额不,五岁。”
“从何而来?”
“年纪太小,记不得了。”
“与那位公子可是亲生兄妹?”
“我们……”菱歌突然停下,有些警觉地看着苏雾,“当然,公子问这些做什么?”
“姑娘别误会,”苏雾笑笑,“请姑娘前来只是想解释一下,之前砸碎的玉盏非我所有,而是一位朋友所托。所以向姑娘讨要并非情愿,却也不得不为。”
菱歌听他说了半天,还是玉盏那件事,便摆了摆手道,“算了,既然是我砸碎的,赔你就是赔你了……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菱……儿先行一步了。”
“那是自然。姑娘有事请便。”苏雾说这话时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指向门外,“出去之后,素尺自会引路。”
菱歌走后,苏雾好像还沉浸在与她对话的点滴,眼睛一直盯着楼梯口进入的地方,却不知实际又到了哪里的虚空。不知不觉身上的水汽已经干了,待苏雾回过神来,素尺已经站在门外,毕恭毕敬。
“少主,已经安全送那位姑娘回去了。她哥哥还送来这杯玉盏,请您过目。”
苏雾一招手让素尺进来,然后接过他递来的玉盏。
白凉玉仍是触手生凉。苏雾只是没想到,这只玉盏竟然真的和自己那只一模一样。
苏雾突然庆幸起来刚才她没有饮下那杯有毒的“茶酒”。留她一命应该是件更有趣的事情。
太明显的事情就没意思了。越让他不解的,就越让他沉迷。
而解开这一切的关键,就是上官明澈。
苏雾转过头问素尺,“侯爷回来了?”
“是。回来的时候好像还在问菱儿姑娘怎么走了。”
苏雾笑着站起来,“去告诉他一声,即日启程去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