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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家难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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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歌与荀笙两人徒步已经走了一天,到城门口时已经筋疲力尽。想着前面路途还远,便想“借”一匹马用用。
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城郊处荒芜,偏有一个破落茶铺,茶铺里无人,外面偏拴着一匹白马。
菱歌倒是对白马没什么过激反应,也没对牵马的行为做什么自我检讨,只是郁闷这马通体雪白,满眼疲惫神色,性子却倔得很,怎么牵也不肯走。
荀笙道,这马必是有主的,可咱们急用,只能先委屈了它。说着正要牵起缰绳,眼前却突然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子。菱歌急转过去,看见一个精壮的青衣男子,正从上而下俯视着她。
说俯“视”其实不对,菱歌惊魂甫定,才看清那人双鬓如裁,面容俊朗如刻,尤其是一双眸子深陷眼窝,乌如墨玉,只是缺乏神采,细看便知已是失明。
菱歌看见他的眼睛先是一愣,然后又垂下脑袋,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荀笙可没有这些打量的闲功夫,没等那人开口,就到他跟前道:
“公子,这马可是你的?”
那人也不答话,只是吹起一声口哨,白马立即乖乖地跑到他身边,还低下头来任他抚摸。
荀笙正脸红不知该说什么,菱歌忽然走到那人跟前拽起他的衣襟道:“叔叔,我们两个急着进宫,能不能把马借给我们?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菱歌的声音比沙枣还甜,一求起人来更是惹人疼惜。此时虽硬着头皮,可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借到马——大不了抓着他的衣服不撒手!
谁知那人开口却出奇地温和好听,他低头对菱歌道:“你们要进宫去?”
“没错……”菱歌咬咬嘴唇,“我要回家,他要去找他家小姐!”
“果真?”那人伸手摸了摸菱歌的额头,“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你们不怕危险?”
“不怕不怕,”荀笙见状立马朝他跪下磕头,“公子,我们小姐在里面生死未卜,求您行行好帮帮我们吧!”
那人也没再多问,只道,“也罢,既然如此,我先带你们进城。”
言罢,便弯腰将菱歌抱上马去。
就这么简单?
菱歌兀自感慨时只觉得他的双手宽厚有力,莫名地叫人觉得安心。
进城时菱歌才顿悟,原来那英俊叔叔也是有些来历的,也不知与守城门的管事说了什么,连例行的盘查都没有便让他们直接进了城。
荀笙小声对菱歌道:“你可见过,他也是皇亲国戚?”
菱歌茫然地摇摇头。
进城后那人停下对着马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又对菱歌他们道:“我还要去些更危险的地方,君骁便留给你们。反正我终归难逃一死,以后再也照顾不了它了。”
荀笙一个“谢”字没出口,那人已经无影无踪。
菱歌用娇嫩的小手摸摸已经变得温顺的白马,柔声道:“你叫君骁?”
白天的祁都并没有那晚的热闹,荀笙和菱歌一路走马观花,发现许多店铺关门歇着,甚至颇有些冷清。巡守的侍卫偶尔路过,丝毫没有找人的迹象。
菱歌暗自纳闷,难道父皇母妃真不知自己丢了?
荀笙虽然自幼便在街上混迹,对祁宫的路却也不比菱歌熟许多。二人七拐八拐终于找到金光锃亮的宫门,差点喜极而泣。
菱歌想起之前左太傅垂着眼睑说过一个词,好像叫恍如隔世。
她被荀笙扶下马后急忙跑到城门口,对着两个魁梧高大的卫士道:“快去通报父皇母妃,我回来了!”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哪里来的野丫头?
菱歌见二人不懂,又忙道:“我是菱歌公主,麻烦向宫里得皇上和兰妃娘娘通报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侍卫这次听懂了她的话,表情却由惑转怒,其中一个拿剑柄在她面前挥了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公主昨夜已经回宫了,你说什么胡话呢!”
菱歌此时反倒冷静下来,看来当时宫里的人真把自己认错了。眼珠一转,又跑到宫殿门口道:“那二位叔叔,能不能让我见见左太傅?”
“左大人可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再不走小心丢了小命!”
“那能不能让我见见风从大人?”
“不能不能……”那人正忙着轰她,另一个忽然把他拽到一边道:
“等等,风从大人是宫里的御前侍卫,她外面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要是真有什么来头……”
“啊?你说她真是……?”
“嘘……”后来的侍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看看菱歌,虽然衣服脏些,容色憔悴,可也是身着绸缎,形容尚小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更何况,自己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公主,便对同伴道:“这样,你先去通报风大人,让他来定夺。”
那侍卫一想也是,点点头入宫去了。
菱歌一看觉得有望回宫,转过头欢喜地对荀笙道:“大哥哥放心,等我一回宫,你马上就能见到你家小姐了!”
正午的太阳渐渐雄壮起来,浓烈的光芒霎时铺满城墙内外。被阴影包裹的暗色白雪与阳光下被镀上光衣的金雪相接,颜色明晰,煞是好看。
只是那侍卫进去许久还没有动静。菱歌忍不住抬头向城墙上望,觉得阳光有些刺眼。而那光源处的一抹白色,却像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恍惚间好像出现一张熟悉的脸,五官却隐没在光中,眼前如蒙了一层生宣看不清楚。菱歌渐渐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眼睛完全花了。
正在菱歌迷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小心!”整个人便被荀笙扑倒在地。菱歌再看时,荀笙胳膊上已经插了只利箭。
此时从宫门里杀出一些人,嘴里大喊着“捉拿钦犯!”
荀笙也不知当时从哪儿生出那么大的力气,强忍住臂上的伤,另一只手拽上菱歌就上马。
君骁像知道他们的危境一般,长嘶一声向外疾驰,一时间还踢倒了几个人。侍卫们被白马惊得连连后退,谁知此时却从门内杀出一骑黑马,马上的人亦是一身黑衣,扬鞭直追向菱歌与荀笙。荀笙此时手臂已经失去知觉,控制不了缰绳,只能任白马独自逃窜。
那马跑时真如风起云腾,菱歌在马上只觉得耳边呼呼冒着凉风,完全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儿。然而君骁前几日长途跋涉,现在体力不支,眼看就快要被黑马追赶上了。就在这紧要关头,不知从哪来的飞石忽地打在那人身上,他竟然猛地栽下马去!
与此同时,君骁也如得了什么指令似的,慢慢减速停在前面。
风从身份特殊,又武艺高强,不想自己被偷袭后竟这么狼狈,猛地抬头,却发现眼前的人更令自己震惊。
是他!
送马给菱歌的那人一袭青衫,正站定在他面前。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风从踉跄着站起来,一副复杂的表情。
“我还没死,你们是不是很失望?”那人颔首,又冷笑道,“遇见你正好,找他便方便多了。明日午时,叫他来这里见我。”
风从无奈只能点了下头,又望向他身后道,“那两人是钦犯……”
荀笙失去意识从马上摔了下去,菱歌正满脸眼泪叫着他的名字,又听见二人的谈话,才发现追杀的人正是自己要找的风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人沉声道,“有什么话,叫他来跟我说。”
风从竟没有反驳,瞥了一眼菱歌,急着上马回去了。
青衫人转过身径直走向荀笙,探了探他的鼻息与心脉,长舒了一口气。又掏出一粒药丸,让菱歌赶紧喂给他,自己将衣服撕碎了抻出几个布条。
菱歌虽还是泪眼朦胧的,却赶紧按照吩咐把药丸塞进去,见荀笙没反应,急问:“哥哥他怎么还不醒啊?”
那人也不答话,赶紧点了荀笙身上的几个大穴。一手护住荀笙的心脉,另一只手找准箭的位置,“嗖”的一声把它拔出来!
殷红的血柱一下子窜出老高,尽数落在菱歌同是鲜红的衣上。
荀笙身体猛地一震,“啊”的一声大叫。青衫人急忙按住他,又用布条缠好伤口。荀笙满脸是汗,又疼昏过去。
一切处理完之后,青衫人才对菱歌道:“他中的箭有毒,差点就要蔓延到心脉了。我的解药虽然保了他一命,不过他这条右臂算是废了。”
菱歌听见荀笙没事,激动地向那人连连磕头,“多谢君叔叔相助,您的救命之恩菱歌没齿难忘!”
“君?”青衫人叹口气道,“你这丫头也算聪明,只是以后别再回祁宫了,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我还有些银子,你赶紧带他去养伤吧。”
菱歌此时已经擦干了眼泪,用力点点头,又急握住那人的手说:“请叔叔留下姓名,以后菱歌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青衫人见到菱歌后第一次露出微微的笑意,“又要报答我?好吧,”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一年后如果我还活着,便会到绯碧城那棵千年柏树下取回它。我若没去,你就当我把它送给你了吧。切记,不可随意示人。”
菱歌接过玉佩,顿觉通体温凉。那玉半个手掌大小,通体莹白剔透。上面刻着一个“君”字,隐隐湛出白光。
君子如玉,风采无双。
菱歌望着那人的背影,又望望昏迷的荀笙,一个词在她脑海里渐渐淡去。
原本熟悉的祁宫已经不知在哪个方向,菱歌咬着嘴唇望向远处,然后转过身去,不再回头。
世上再无公主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