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夜横

4、母女天性

　　我看陈姨这么热情，再要客气就显得做作了，于是也就安然地坐下了。陈姨一直不停地给我夹菜，夹完就默默地看着我，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还不时点点头。这一下我倒有点不自在了，心里七上八下，夹的一口菜差点塞到鼻子里。丫头看我走神，碰了我一下，我一哆嗦，不小心又把茶杯碰倒了，茶水洒了我一裤腿，那叫一个狼狈呀。丫头赶紧找纸给我擦水、擦茶叶，陈姨也过来帮忙把茶几上的水、地上的水处理干净。看着母女俩这么忙活，我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恨不得一下钻到茶几底下。
　　陈姨和丫头忙活完毕，看见我还傻愣愣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抓耳挠腮的样子，丫头噗嗤一下笑了。陈姨则是极力控制不让自己发笑，使劲抿着嘴，结果脸上的表情极其古怪，这一幕恰巧又被丫头看见了，顿时笑的力度再次加大，前仰后合，手捂着肚子，最后索性蹲在了地上。
　　陈姨赶紧示意我坐下，她自己喝了口水，待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下，对我说道：“小柳呀，我们家小雨从小就这样，大大咧咧，没大没小的，你不要介意呀！回头我让她好好改改，以后嫁人了可不能这样，让人看笑话。”我看了看正扶着墙缓缓站起的丫头，说道：“阿姨！其实我觉得小雨这性格挺好的，率真，正直，不做作。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我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陈姨的眼角眉梢已经饱含着笑意，又忙不迭地站起来给我碗里夹菜：“小柳呀！看来我们家小雨真的没看错人。来来来——尝尝阿姨的手艺怎么样？”我赶紧欠了欠身子，端起碗往前迎去：“阿姨！您坐下，我自己来，自己来！”
　　不成想这时丫头又在一旁插话了，对陈姨喊道：“这丈母娘就是偏心，一看见新女婿就把闺女给忘了。”说完还装模作样地一撇嘴，我和陈姨都被逗乐了。陈姨用手指头一戳丫头的额头，笑骂道：“臭丫头！我伺候了你二十多年，一把屎一把尿的，你还记得——”陈姨这话刚说到一半，丫头一下窜到对面陈姨的身边，挽着陈姨的胳膊撒起了娇：“妈——您说什么呀？我知道您从小把我养大不容易，小柳还在旁边呢——”陈姨看了看丫头，对我笑道：“小柳呀！没想到我们家丫头也有害羞的时候，这可一点都不像她呀！”丫头作势要捂陈姨的嘴，陈姨求饶道：“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经过母女俩这一闹腾，之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光，我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我正低头夹菜，陈姨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哎呀了一声，把我和丫头都吓了一跳，我们同时放下了碗筷看着她。陈姨自言自语道：“你们看我这记性，真是老了！”我一脸迷茫地问道：“阿姨！您这是怎么了？”陈姨冲丫头喊道：“你看我光顾着让小柳吃菜，把酒这茬都忘了。小雨呀！赶紧地，把你铁蛋哥送的那瓶西凤酒拿过来。”丫头起身就要去拿酒，我赶紧给拦住了，对陈姨道：“阿姨，不用了，我不喝酒。”陈姨一摆手：“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又催促丫头赶紧去拿。我一下把丫头拉住，说道：“阿姨！我真的不喝酒，真的不喝。要喝早就告诉小雨了。”说完冲丫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赶快救急。这丫头还真聪明，一下就心领神会，趴在陈姨肩膀耳语了几句，陈姨点了点头，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既然小柳不喝，那就不喝吧！以后能喝了再喝！”我感到非常纳闷，不知道这丫头给陈姨说了什么，当时想问又没有机会，就这样一直憋在心里，直到半个月后丫头才告诉了我，当然这是后话。
　　吃完饭收拾完毕，陈姨又亲自给我泡了一杯茶，和我拉起了家常，倒是把丫头撇在了一边，没她什么事了。丫头几次想插话又插不进来，索性跑到自己房间睡闷觉去了。陈姨又收拾了一些瓜子果盘之类的放在我的面前，终于开始了正题。“小柳呀！听小雨说你经常出差，全国各地跑。”我端着茶杯，缓缓道：“是呀！我们公司是做大型机械设备的，我要经常出去跑市场。”陈姨点了点头：“年轻人嘛！就要出去多闯荡闯荡，历练历练，将来才能挑起大梁。不错不错！”我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现在一事无成，穷小子一个！”陈姨有点不以为然：“穷小子怎么了？年轻人只要有志气，肯吃苦，有责任心就够了。钱赚的再多，地位再高也不见的过得好。”我点了点头：“阿姨说的有道理，我一定努力。”陈姨一听我这话，眼角又泛起了笑意：“我看你和雨丫头真的挺般配的！丫头好几次在我面前说你的好呢，今天一见，丫头果然没有骗我，阿姨很高兴！我一下感到有些羞赧，赶忙端起茶杯。可是还是没有逃过陈姨的眼睛，她自言自语道：“这大小伙怎么一转眼又变成小姑娘了？”我被陈姨搞得哭笑不得，想来丫头也是得到了她的真传了。
　　我忽然想起了那十几盆兰花，指着阳台赶忙问道：“阿姨，那些兰花是谁养的？真好！”陈姨一听我问兰花，顿时又来了精神：“丫头没告诉你吗？”我不解道：“没有啊！”“那丫头没有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吗？”陈姨继续追问道。“没有啊！她只告诉我您姓‘陈’，全名我也不能问呀！”陈姨呵呵一笑：“没事，没事——小柳呀！你猜猜我叫什么名字？”说完指了指阳台。我仿佛有些明白了，试探着问道：“阿姨！难不成您的名字带有‘兰’字？”陈姨眼睛中透出了欣赏的目光，盯着我不住地点头：“小柳真聪明，反应真快！”我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我也是瞎猜的，阿姨见笑了。”
　　陈姨用牙签挑了一块切好的苹果递给我，我赶忙接住。陈姨继续道：“小柳，阿姨的名字是带一个‘兰’字，我的全名叫‘陈雅兰’。”陈雅兰，陈雅兰，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陈姨的名字，真是名如其人呀！陈姨看我忽然发愣，喊了一声：“小柳呀！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我赶忙打了个哈哈：“阿姨，我是在想您的名字真好听，很有艺术气质。”陈姨呵呵一笑：“小柳真会说话，说到阿姨的心里了。来来——赶紧吃水果！”说着又挑了一块菠萝给我。
　　我接过菠萝，看看陈姨，又看看阳台，问道：“这就是您养兰花的原因？”陈姨微微吁了一口气：“也不完全是因为我的名字，我也喜欢兰花的气质。”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阿姨您能把兰花养得这么好，都赶上园艺师了。”陈姨微微一笑，顿了顿道：“小柳呀！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虽然不是园艺师，但我是园艺师的女儿呀！”“哦——？”我有点不可思议。陈姨继续道：“我爸爸以前就是个园艺师。虽然后来改行到了纺织厂，但是养花的技术一直没落下，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在家里摆弄花花草草，我从小跟他耳濡目染，算是学了个皮毛吧！”我赞叹道：“阿姨呀！您这那是皮毛？简直已经学到精髓了。”陈姨已经高兴地合不拢嘴了，只是一个劲的让我吃水果。
　　我一时兴起，又问道：“那老爷子现在人呢？”陈姨听此一问，忽又变的黯然神伤，好似勾起了什么往事似的。我忽然后悔真不该多嘴。陈姨沉默了有十几秒，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爸爸他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唉——算了，不说了。”我一看赶忙岔开话题，又指着阳台问道：“阿姨！您这兰花养了多久了？”陈姨喝了一口水道：“短的有三四年，长的有十二三年，那盆吊兰时间最长，差不多二十多年了。”我不由得啧啧称奇，惊叹于陈姨的养花技术。陈姨看我这么感兴趣，索性带我去阳台，亲自讲解关于养花的技术以及兰花的各种习性，听得我是频频点头，如痴如醉。最后陈姨竟然说要送我一盆兰花，除了那盆吊兰随便选，我简直是受宠若惊。
　　看完兰花回到了客厅，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阿姨！我刚来的时候发现一件事情。”“什么事情？”陈姨问道。“咱们这家属楼怎么没见有人走动呀？我看其它单元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了。”我不解道。陈姨叹了一口气：“是这样的。咱们这以前是纺织工业区，六七十年代最辉煌了。但是从九十年代国家开始了经济调整，再加上纺织工业不景气，大量工厂倒闭，没了依托，好多人陆续都不在这住了。现在这四号楼就住了两户人家，除了我们家，就是对门东户铁蛋家了。听了陈姨的一番话语，我的内心感到一阵阵惆怅，真是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哪！
　　我一看表马上四点了，就向陈姨告别说要回家，但是陈姨非要让我吃了晚饭再走，我说晚上已经约了同事，不能食言。陈姨就让我找丫头说去，她不管，只要丫头同意就让我走。我刚准备敲丫头门，就见丫头拿着手机忽然从房间冲了出来，大喊：“不好了！我爸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