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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窃符【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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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花倾国。
为元晨越狱不遂和惠郡灾情疫情,同左右两位宰辅折腾了大半天的皇帝,午后时分方才抽空到了重华别宫,一踏进锦华殿侧阁,见这赏心悦目的场景,立时便觉神清气爽了起来。
英华夫人一手托腮坐在窗前,旁边正是一束插瓶的碧莲。锦华殿的景致本不及醉芙蓉阁,既不见绮楼,也只得一小片池水与浮玉台远远在望,然而眼前的景致,美人名花娉婷之姿,又有谁能说出“不足”两字?
继香要去叫,被皇帝一摆手拦住了,轻着脚步直走到英华夫人面前,才笑道:“已是云想衣裳花想容,卿又在想什么?”
英华夫人起身敛袖见礼,被皇帝扶住,低声问道:“觉得好些没?昨儿是吓着你了。”
“臣妾无妨。”
“忙了一早上。”皇帝道,“现在才得空儿来看看。”
“教皇上挂记了。”英华夫人接过继香沏来的茶,递在皇帝面前,抬起头来,才见皇帝专注的目光,唇角的笑意。
“朕总觉着你是弱柳之姿,受不得风雨。”皇帝柔声道,“而四年前改朝换代你都经过了,还能没见过风波?”
“皇上,”英华夫人皱眉,“真刀真枪真见血,莫说臣妾从没见过,就算再经过多少回,也还是会怕。”
“那是没有不怕的。”皇帝只是一笑,忽而转了话头,“英儿,你没去过晏邺罢?等过一阵子事情都定了,朕倒是很想带你去瞧瞧。那儿虽然没有束陵这般精致秀丽,也是繁华热闹的大城。”
一旁继香笑着插言:“如今是天子故里,生得出真龙的地方,旁的且不论,风水必定是最好的。”
英华夫人微微一笑:“好。”
“现在却是不能够脱开身了。”皇帝叹道,“从昨儿到现在都没闲过,朕的右宰辅此刻想必正抱着奏折本章追过来呢——忙到这个地步,倒开始想晏邺了。”
说得继香代香都笑起来。英华夫人轻轻问道:“难道还是元晨的事情要皇上操心么?”
“也有罢。”皇帝略略心不在焉的握着英华夫人的指尖,“这位元校尉可险些又给朕出了难题:昨晚越狱不遂。”
“越狱?”
英华夫人在皇帝怀中坐正了身子,她专注的神情让皇帝只得接着解说一番:“都已经逃到内门了,只是助他越狱的内应全歼,元晨却是——疫热发作了。”
近一年半前,惠郡一带逢涝疫热流行,波及周围郡县,已是无人不知,谈其名而色变。
纤细的五指脱出皇帝掌间,芙蓉夫人跪倒在皇帝面前:“皇上,臣妾想去看一看元晨。”
皇帝悠然的神色渐渐褪去。一刻的静默无语之后,一块乌木牌丢于案上。
“凭此牌,可准你自由出入天牢。”
“……这里的事情自然没有告诉她,若是万一被发觉了,只说是替英华夫人给肖皇后娘娘送碧莲花来的就好,也可以应付过去……伏路不成,消息已经传到重华宫了。”
陈葙模糊的视听捕捉到的声音清朗而柔和。
“漏洞百出,也算得上急中生智。”如被粗砂纸磨过的沙哑嗓音,简短的用词,是莫会常。
“我明白元小姐担心,可是未免莽撞行险了。有什么话不好叫崇将军带出来么?”外间另一个粗沉而极力压低了的声音,无疑是小武。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崇蹇刺杀祁帝不成,毙于当场。”元沁惊讶的声音终于令得陈葙一震,勉力清醒过来。
小武大吃一惊,跟莫会常面面相觑。元沁瞧着两人神情,皱起眉来:“怎么?这不是惠王的令下?”
“不是。崇蹇自做主张。”内屋传来陈葙明显喑哑的声音,他慢慢扶着墙壁走出来,面色一片苍白,喃喃自语,“雪上加霜,雪上加霜……”
“王爷怎么起来了!”小武责怪的道。
元沁看了惠王一眼,立刻变了脸色:“王爷病了。是惠郡的疫热!”
小武喜道:“小姐看一眼就知道,莫非懂得医病?”
元沁一颗心都沉下去,只是暗暗苦笑。当年凛州城被祁军围了近两年,疫热流行,守城的四万陈军倒有近半死于此病,她在城中看得已太多太多,怎会不认得?
却说疫热发时人高热不退,头脑迷糊,四肢无力,然倒也不是什么无治之症,只是没什么立杆见影的药,而疫热易于传播,凛州守城士卒与百姓间反复流传感染,缠绵难愈。最重时城中过半军民病倒,救治无力,仅仅三日间夺了近百的性命。连元沁也是两次患病,亲身领受过这高热折磨。
小武与莫会常强将陈葙扶回房中睡下,元沁取了纸笔写下几味药名交与莫会常,又去打了盆凉水来。看小武伸手要将盆接去,元沁将手一收,皱眉道:“武护卫自己也重伤了,还不躺着?”
小武才要说不妨,便是一阵眩晕,右臂包裹的白布都被血水浸透了。元沁匆匆将布巾浸湿搁在陈葙额上,先过来将小武按在椅子上替他换药。
小武晕眩无力,只得任她摆布,尴尴尬尬的勉强一笑:“有劳元小姐了。”
元沁对着那狰狞伤口双眉紧锁,只是不出声的长叹一口气。
她上药包扎的动作轻巧而熟悉,显是做得惯了的。小武望着她全神贯注的侧脸,轻声道:“小将军无恙。你放心。”
元沁敏捷的手指微微一颤,却是紧抿着唇,不说话。
“我没本事,没能救出小将军!”小武咬牙,手臂的肌肉也跟着绷紧,裹紧的白布狠狠勒着伤处。
元沁的手指默默抚上他缠好的伤臂,小武目光一转,诧异的发现她眼中一点亮闪闪的水光。
“武护卫是为救我哥哥才伤成这样……”
“元小姐,”这曾跟随着惠王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汉子无措的站起,“我,我回房去。王爷就劳小姐照看了。”
武护卫尚且如此,不敢问,那一场伏路劫囚,究竟流了多少血,又消耗了多少条性命。
那在凛州城见得太多的情形,心都几近麻木了,在千里之外的故都重现,元沁发现自己竟还是会怕。已经造下了多少杀戮呵,竟然还是不到终局么?
元沁用力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去。
卧榻之上陈葙微微勾起身子向内侧卧,向着元沁的,又是一个背影。
元沁望着那背影微微发了一会儿怔,恍然回过神来,却连自己也不明白刚刚在怔些什么。
连惠王也病倒了,如他先前所说,正是雪上加霜。连日的阴雨将些许淡薄暑气冲得零散,除开闷气之外,丝毫没有夏日气氛,此刻元沁更是打心底里透出凉意来。
至榻前,陈葙额上的湿巾已滑落下来,合着双眼,像是已入睡的模样,眉头纠结着,许久不曾舒展,呼吸声音时缓时促,仿佛睡梦中还在忍受着病痛折磨。元沁却知这不是睡眠,而是病者的思维已渐渐陷入混沌模糊,旁边有什么声响,他统统不会反应了。
“惠王爷……王爷……”元沁扶他躺正了身子,低声唤着,抓着他手臂轻轻摇了几摇。
陈葙的体温高得可怕,元沁一面试图唤醒他神志,一面替他重换一块湿巾敷在额上,再拿另一块巾子蘸了水,轻轻擦拭他手脸。
“王爷别睡,好不好?”元沁柔声道,又是当日凛州城下,温言劝说了千回百回的话语说辞,只是有时劝得醒人来,有时,便是再也劝不醒来。
元沁轻咬一下唇,将他胸口衣襟解开来,露出一片略显单薄胸膛,触手滚烫,青白的肌肤仿佛透明,看得见其下血脉静静流淌。她又是毫无理由的迟疑一下,抚上他心口。果然最贴近心的一块地方温度是略低的,凉得元沁手也轻轻颤了一下。若在平常这体温恐怕也低不了多少,只这时全身的高烧,只这一片肌肤微凉,分外鲜明——这是疫热的病征了,全身上下,只心口方寸之地低温。若救治不当时,元沁曾眼睁睁看着那片凉意扩散开来,生意一点点消减,直至整个躯体都冷下来。
元沁急忙取过桌上半瓶药酒,揉在他心口上。“王爷,王爷,别睡。”
一声一声,她急急的唤;她的体温透过手掌源源不绝传到他心口,执意的挽留着缓缓流失的生气。
过了仿佛无休无止的一刻钟,陈葙合着双目,含糊的发出一点声响,足以让元沁精神一振,俯下身低声道:“王爷说说话都好,再撑一刻,等莫公子抓了药来吃了再睡。”
陈葙的眼睛慢慢睁开来,略略涣散的目光落在面前似是熟悉的面孔上,停了一刻。
“对不起你……”那双眉狠狠纠结得更紧,干燥失去光润的唇动了几下,元沁听见模糊的几个字,泪水便是再止不住的落下了。
“你……别多想。”她语声中难以掩藏的哽咽,也不知在陈葙迷蒙的视听里竟是辨得辨不出,“……养好病,就好了……其余什么都可以慢慢说……”
一片朦胧中,辨出那个玲珑优美的身姿,在幽暗阴晦的背景下,如黑泽畔抽出的一枝紫兰,显得极不相称。芙蓉夫人俯身的姿态都有一种独特清丽妩媚的风致。几丝散发垂下,抚在元晨面上。
“醒了么?”英华夫人看着那双眼慢慢睁开来,却又迷糊找不着焦点。
“不是。”一旁的医者沉沉的回答,“高烧不能退,现下人都是糊涂的。”
这就是惠郡夺去百千生命的恶疾,此刻正缓慢的侵蚀这年轻的躯体和精神。
“娘娘别靠近了。这病是极易传给人的。”
“只是靠食水传播罢,不是么?”英华夫人只是笑了一笑,“若非当年凛州城困,食水封锁,这病其实也远不至于到那般地步。”
手抚在温度高得吓人的额上,一颤,却仿佛想要分担那灼人的苦痛似的,默默忍受了高热,没有移开。轻柔的丝帕拭过满是汗水的脸颈。
“娘娘回去罢。”大夫又劝,“这病只得慢慢调养着,旁的也就无能为力了。”
纤细的眉轻蹙起。“我只看一看他……”
茫然的眼眸中,瞳仁骤然一缩,射出晶亮狠厉的光芒,元晨原来无力置于身侧的手突然铁铐一样钳制住那皓如冰雪的腕。
随同来的汀兰惊呼一声,脚步纷乱,铁栅门响,狱卒匆匆忙忙要上前来,英华夫人却是轻轻扬起手来阻止了。
“你!”高热灼烧得干燥开裂的唇间只逼出一个字——一个字,就用尽了他全部气力,腕间的束缚随之便放松了。元晨再一次陷入昏沉的睡眠之前,听见那个轻轻似水温柔的声音。
“睡罢。”
“夫人。”汀兰拉着英华夫人衣袖,闲下的一只手拍拍胸口,心有余悸,“还是回去罢。”
“这孩子……恨我啊……”英华夫人幽幽的一声轻叹。
御书殿中,内侍伏在皇帝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程瞻冗长的奏报即被打断了。皇帝神情颇有些令人捉摸不透,随之一声冷哼,挥退了内侍。
“朕是不是太宠着她了!”
没头没脑又似自语的一句话叫纪延大惑不解:“皇上?”
“没什么。”皇帝淡淡的摆摆手,“左辅接着说。”
“……所能筹到的钱粮也就是这些了。”程瞻自自然然如未曾被打断过,“到底陈仓空乏,又连年的兵祸,万岁登基的四年间各地城池重修和远征军粮草军饷上就用了不少,战后赋税亦大量减免:若过秋后,今年的赋税粮米能如数缴上来,或许还能接续上——如今是再也没有多的余粮了。”
纪延听得“如数”两个字,想起各地旱涝灾情,直是皱眉头。
“杯水车薪。”皇帝看着案上的节略叹道,“也只有看步行步了。后宫的用度再想法克俭一些。”
“是。”程瞻笑道,“宫中同朝廷各部的用度都暂削一级两级不等。”
细议论下来,种种琐碎工夫又落在纪长卿头上。纪延不由得苦笑:“另一边,该花的银子还得花的。臣实在算是会得省俭的了,可若再省俭下去,臣也难为无米之炊。”
说得皇帝抚掌笑道:“你可也有不能的时候!”
外边天色已尽墨了。皇帝站起来,转而又向程瞻问道:“还有什么事?”
“是。”程瞻略一沉吟,“伏陵等禁中侍卫五人,还需再借几日。”
“早归了你调派。”皇帝不经意笑道,“朕的身家性命早几年就交在你手上。”
程瞻听皇帝说得重了,伏身叩首:“无论何时,皇上的平安自是第一位要紧的,因此皇上身边无论哪一刻,都必有至少一人警卫。”
“知道。”皇帝停了步子回身,“内中有一个使剑极好的,大约是叫杞——”
“侍卫杞平鉴。”
“对。”皇帝顿了一顿,“你正是用人的时候,此人尽管拿出去用。”
程瞻不禁抬眼看了看皇帝神色,才应道:“是。”
御书殿门“吱呀”一开,一股阴雨湿潮之气就扑着面卷了进来。
这一夜重华宫中,皇帝睡得也极浅,几日里积累的疲倦太过深刻,反而精神总是绷紧了不得放松,梦中极易醒了,伸手一摸,身边空着半边床榻。
黑暗中,窗边坐着一个影子。
“英儿?”
窗边的人微微侧过脸来,轻轻柔柔的声音道:“皇上醒了?”
如白日的场景一般,美人碧莲相对,却没了光亮色彩,如一副剪影,姿态窈窕。
皇帝微微皱眉:“你又在做什么?”
“臣妾是想:这碧莲花只当远观,的确是不应移入室的,一旦采折插瓶,就失了那清灵逸韵了。”抬手轻轻拈下一片花瓣,黑暗中指尖按捏,已感到几分萎谢的先兆。
“臣妾今日往天牢去过,元晨病得不轻呢。”
“惠郡疫热。”皇帝声音似带睡意,“只要调理得当,并不是什么死症。今日里往惠郡才发了救急的钱粮,派去主理赈灾的商勤年纪虽轻,也是个很得力的人。”
“皇上!”近于急促的两个字,有些打断言语的嫌疑,随后却是短暂的顿了一顿,“皇上不能放过那孩子么?”
皇帝已半合上的眼睑重又抬起来,黑暗中闪过一点芒光。“放过?”
“皇上的江山大局已定了,不是么?一个元晨又有什么要紧?”英华夫人语气中难得显出情绪,是淡淡哀戚怜悯。
为着那个元晨?皇帝冷哼一声:“妇人之见!”
英华夫人却不放弃。“若是臣妾能说服元晨从此不再有光复陈室朝廷的打算,皇上可不可以放他性命?”
“你?”反问的语气显得嘲讽而颇不耐烦,“元家人若是说服得了,惠郡不会四年围而不下——就算他口头上答应了不与我大祁为敌,又何以为凭,何以为信?来日烽烟再起时,朕难道再派二十万大军围他四年?”
似乎感到英华夫人想要说出些什么,皇帝急促而断然的道:“好了!这事不是该你管的!毋庸多说!”
他翻侧过身,却没有听见夹杂模糊的夜雨声中,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而皇帝自然也并没有看见,黑暗中,英华夫人左手轻轻的将一件木牌笼入了衣袖。
碧水庵中,惠王醒来,烧热压闷的症状松了不少,头脑也清明了些,先慢慢看清了墨黑天色,隔檐滴雨沥沥不止。房内没有点灯,陈葙看见床边压着一个黑影,不知是谁,才动了一动就惊醒了,模模糊糊的问:“醒了?”
女子口声,陈葙微微一惊,才记起是谁来了,张了张口,喉咙干涸。却听“嗤”的一声,打亮了灯,照着少女略带倦色的面容。继而就是一杯水送到唇边,元沁一手托着他背扶起来。
“王爷多喝水,比什么都好。”
一时间什么道谢的言语都说不出口了,陈葙顺顺从从的喝了水。“什么时辰了?你……还没有回去?”
“怎么回去啊?”元沁轻轻叹了口气。
陈葙皱了眉:“那边……怎么交代?”
“总有法子。”元沁咬了下唇,“王爷这边要紧快些养好了病,再做打算。”
陈葙摇了摇头。“等不得了。逼到后来,我接连行的几招险着,都是极不牢靠的,只有速战,再没有拖延的道理了。”他抬起头来正迎着元沁的视线,眼中的镇定果决反让元沁缩了一缩。“我手中已无人可用。”
“如今,”陈葙慢慢的道,“只有最后一个机会救出你哥哥。”
元沁搁在床边的手一缩,低下了头。
“你明白了?”声息如叹。
元沁头微微一偏,似是摇头的姿势,却又停在了那里。
“只有她。”惠王轻轻的声音固执异常的传入耳中,“只有靠华妃窃得祁帝符印信物,入天牢强行劫狱。”
“她,她不会肯的。”元沁自己都听出声音中的勉强无力。
陈葙微微合起眼睛。“华妃的性格儿不大摸的透,然而留在她处,你本是我们最大的破绽,至今却又安然无事,果然她该是重情义的人——”
这句话被元沁突然打断:“现在并不是讲情义的时候,窃符是关到她性命的事情!她那‘情义’,可重得过性命?”
半晌的静默无语,陈葙再开口时,淡淡的道:“此事有五分行得。”
“五分!”
陈葙微微抬起手来打住她话。“或许没有五分,然而已没有别的路了。”
元沁咬下唇,等惠王歇了一口气,才道:“本来今日就该叫你回去,却被我耽误了。等明日一早,你去找她。”
元沁没有回答,陈葙心中叹了一声,看着她低垂的侧脸,依稀有着昔日元封将军倔强刚强的轮廓,却配着一双晶莹明净的眼眸,分明强自压抑忍耐的神情令陈葙觉得不忍,想抬起手来碰一碰她的手臂,却没有一分力气了。
陈葙苦笑:如今竟连一点点安慰也无力做到了么?
“我去。”元沁突然道,仍没有抬起眼睛,“明日天一亮,我就回去重华宫。”
陈葙再度醒来,旁边已换了莫会常那张消瘦而刻苦的脸。忠于陈室的人或死或变节,已是寥寥无几,这性情古怪的分州神射莫家的传人,却在这最后的关头留在了陈惠王身边。
“元小姐走了有一刻了。”小武未伤的单手托着一碗汤药递过来,“千叮万嘱让王爷醒来时把这个喝了。”经过一夜休息,他气色已好了许多,神色却是明明白白的担心,欲言又止。
陈葙心里知道他是在担心那个少女的安危,可这是一个连自己也无法确定答案的问题,只有忍心偏过头去喝下苦涩的药汁,不去看随身侍卫的神色。
“吉人天相。”自来少言的莫会常突兀的说了一句。
陈葙和小武一起略微诧异的看着他,各自的心中,却是不约而同的定了一定,陈葙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咣”的一声房门撞开来,元沁出人意料的站在门外面,慌乱的神情让陈葙一惊。
“王爷——王爷。”元沁气喘吁吁走进来,一脸的不知所措,屋内三人这才注意到她怀中紧紧抱着又是一瓶插瓶碧莲花。
“元小姐,你莫吓人,到底怎么了?”小武急道。
元沁定了定神。“我刚刚回去重华宫,宫女就交了这瓶花儿给我,说……她叫我把这瓶花送来碧水庵肖娘娘这里……”
“她怎知道!”小武跳了起来。
陈葙一手压了一压,抬头示意元沁继续。
元沁显得愈发不知所措,一手扭着净窑白瓷瓶的底部。“可是,可是我在这瓶子里发现了——这个。”
“嗒”的轻轻一响,瓶底竟脱落开,一块配黄穗乌木牌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