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空城 ...
-
她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吸允着他掌心里淡淡烟草的味道。身边人来人往，而她觉得空寂，那种只身在无垠荒漠的恐慌。眼泪缓缓滴落漫过他的指腹，溢出掌心，从指缝中流出。有什么比他此刻的沉默更加让人绝望的呢，没有。
她听见自己悉悉索索站起来的声音，像是灵魂出窍一般缓慢的走向前去。
他只是依旧保持这那样俯身的姿态双手并拢，他依旧能够感觉到她小小面庞的柔软，鼻息微微的扑打在他的腕上湿濡的温暖感让人觉得安心。而她，却在这个时候起身离去。没有拥抱没有道别。
她依旧清晰的记得初识他时的样子。
那年秋天，大雨。她从长途车上下来，躲进车站旁边的小卖店里。
她靠在杂货架上，微微眯着眼，注视着路口那个失落的男人。他有一头茂密而微微卷曲的头发，被雨水淋湿贴在脸上。褐色的夹克衫，旧旧的牛仔裤湿淋淋的贴在身上，看起来单薄而落魄。他一直注视着一辆车子慢慢驶去，视线跟出很远，似乎永远无法收回。
渐渐雨停了，她走出小卖店的时候顺手买了盒香烟。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买盒香烟，她从来不曾学习抽烟，即便是最寂寥最难过的时候，她都不曾放纵自己去碰它。她知道自己是多么任性而没有自制的人，知道会失去控制，所以从一开始就禁止自己靠近……
她一直都是个胆怯的人。
走过那个男人身边的时候，她俯身碰了碰蹲在那里的他。她想他可能在哭。男人抬起头，果然眼睛红红的，卷发凌乱的贴在额上，像个婴孩。她突然对他微笑，将手里的香烟递给他。他迟疑而羞涩的接过她的香烟，然后站起身来搜寻着所有口袋想找出一枚打火机来。
就这样认识了他，在他目送女友和好友私奔的时候。就在那个下着大雨的秋天。
街头的夜合欢开的肆意，整片整片的看起来像是一朵粉色的云。
她记得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她问“这是什么花，像是开在树上的粉色蒲公英。”
街上四处霓虹亮起，像个睡眼朦胧的孩子突然苏醒过来。她觉得自己像是被风吹送的蒲公英错落在合欢树上……
突然落雨，在这样的夜，她突然笑着笑着流出眼泪。在这样拥挤的城市里，依旧会觉得孤单，会觉得身在荒寂无垠的大漠中。这个世界她只属于她自己，没有人要等她回家。她甚至渴望那种在这拥挤世界里需要单脚独立才能驻足的人，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拐杖，支撑自己给自己力量。而自己的世界空寂，没有任何声音。
他站在自己的窗前，看着窗外雨滴纷纷坠落。她还没有回来，或许她以后都不会在来。他已经习惯没有告别的分离。他侧身隐没在灯光里，缓缓的举起双手轻轻的覆盖在自己的脸上，眼泪滑落穿过指缝蔓延出来。
为何爱常常会让人手足无措？前女友离开，是因为承受不了他给予的太多爱的束缚。
而她，对爱的需索常常超出他的界限，让他惶恐。她的内心似乎有一个无法填补的空洞，需要许多许多的爱才能填充。而他只想彼此陪伴在对方身边，这样已经很好。
是我错了么？
她站在他的楼下，躲在阴影里看他印在灯光里的侧影。手指无意识的抚摸在自己的腹部。
十八岁那年她失去了姥姥，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除了姥姥去世时留给她的大房子和银行账户上的一串数字以外，她一无所有。有时候她会在孤单的夜灯下蹑手蹑脚的从这里走向哪里，模仿一个怕受到训斥的晚归的孩子。然后大笑出满眼泪花，着抱起抱枕窝进沙发里。她常常睡在沙发上，蜷缩着身体。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觉得安全。
记得大学时，她最喜欢在上课的时候睡觉。在洒满阳光的教室里，伴着许多人安静而平和的呼吸，睡的恬静而安宁。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她要将自己所有的缺失弥补给她小小的女儿。告诉她初潮、初恋、接吻、恋爱的所有秘密，安抚她所有莫名的惊慌。让她学会问候，拥抱，温暖的微笑。让她永生不去体会这样深刻的空寂和惧怕……
她希望腹中的孩子是个小小的女婴。那样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生命的延续，在未来的许多时日里，如同面对童年时候的自己，安抚她所有受过的创伤和惊惧。那样似乎生命重来了一次，可以抹去许多遗憾。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他窗口的灯也熄了。
她知道，他从来都是那种温暖到疏离的人，即便是分离也不会主动说声再见。
可是她依旧想要感谢他，谢谢他给予自己的恩赐。在以后的生活里，有那样一个样貌同自己相似的孩子，从幼年、童年、少年，一路走来，替她弥补所有生命里的缺失。
那样已经很好。
天空微明，没有鸟鸣，没有钟声。只有广袤无垠的蓝天遮盖在整个空城之上，忧伤的落不下半滴眼泪。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空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