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我和怜香 ...

  •   我叫尹天夜,从懂事起我就已经知道自己这个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说这个秘密,但是他们和电视上描绘的都不同。对,人们给了他们一个名词——鬼,不过这些都是人们为了满足自身的猎奇感创作出来的,他们确实存在,但我不想用这个词称呼他们。
      他们让我懂得很多,就像是朋友一样,我们不会也不能互相伤害,因为我们无法触碰到彼此,但我可以看到他们并且听到他们的声音。对我来说他们更加像是迷途了的灵魂,每次看到他们茫然并且努力尝试想让我们听见他们的声音,我有种莫名的心痛,因为我只能装作听不见。
      我叫尹天夜,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也很讨厌,给人一种黑暗潮湿的感觉。在小时候一次次被送进精神疗养院,又一次次地出来,我已经很清楚该怎么隐藏我自己了。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十四岁左右,像往常一样我重复着那些简单无意义地生活和学习,走在常常走的那条路上,尽量地低着我地头,不去看那些到处在人耳边疯狂大叫的灵魂。就在我稍稍抬头,余光瞥过一家咖啡店的落地窗时,顿时愣住了,一个白色衣服的女孩正坐在落地窗前向外望。之所以愣住,不知因为她穿的是清朝那种白色的旗袍,很像是那时候的中衣,还有她头上的发髻,虽然没有任何饰物,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那种恬静的,淡淡的,在这个嘈杂的社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气质的女孩。她似乎留意到了我的目光,当一个人穿过她的身体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围没有人留意她了,我急忙低下头,飞快掩入人群中。
      当那一抹白色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知道我根本躲不了,但我不能和她说话,我实在不想回到那个地方了,那所谓的精神疗养院,真的可以把人给逼疯了。正这么想着,那一抹白色挡在我面前不像刚刚那样在我周围翻飞着了,我一咬牙穿过她的身体。一阵寒意涌来,很快褪去。她没有再挡在我面前,透过电梯上四面的镜子,我看到她紧紧贴在我的身后。
      走进家里,突然感觉很陌生,偌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爸爸妈妈么?我也已经很久没见他们了,偶尔打个电话也是三言两语就挂了,不过我已经很感激了,毕竟我只是四岁他们从孤儿院带回来的,我的性格实在不讨喜,而且老是因为看到这些“朋友们”被送去疗养院,和他们本来就不怎么亲近,现在可能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小姐,你回来了?”李嫂突然从厨房出来,还好是我,不然换成别人不是神经病都被吓出来了。李嫂的脸盘稍稍有点大,看起来很有福气的样子,但是她穿的衣服总让我想到八、九十年代的妇人,但她其实也只有30多岁而已。她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奶妈,虽然我们交流不多,可能只有“小姐,你回来了?”、“小姐,请吃饭。”、“小姐,请慢走。”,但是在这个家里我可能和她感情最深了。
      “小姐,夫人和老爷刚才打过电话来通知,表少爷过几天要来住些时间。“李嫂的声音也淡淡的,倒是和我那些朋友很像。看见我疑惑的眼神,她接着说:“是尹尚林表少爷。”我微微颔首,是人都看出来我根本不记得这个表少爷。“呵呵。”边上那抹白影,忽然笑了笑,我打算不理她。
      洗完澡,我躺在床上旁若无人地准备睡觉了。“真的不打算理我?”她的声音意料之中的好听,柔柔的、糯糯的,吴侬软语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依然一阵静默。
      “你大概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么古老的鬼魂吧?”这点说的倒是实在,“我已经存在快300年了,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你是第一个可以看见我的人。”我忽然有点动容,这是有多大的遗憾和冤屈,让她三百年都不能瞑目。但是我还是不可以说话,不管有多大的冤情我都不能让自己再进去那个地方了。
      “你为什么不敢和我说话呢?”她的声音从房间的另边传来。突然想起我的病历貌似就放在那一边,“原来如此。没事,会好的,你好好休息吧。”
      朦朦胧胧中我好像听到她微微的一声叹息。第二天,我刚刚微微醒转来李嫂就进来了,她穿过那一抹白色忽然哆嗦了一下,随即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我用眼神扫了她一眼,她突然俏皮的一笑。“小姐,您要起床吗?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趁热吃吧。”
      “嗯!”我努力扯出一抹笑。李嫂被我的笑“吓”到一下,然后又原路退了出去。
      我明白她在耍什么招数了,想通过影响我身边的人来逼我就范,可能是赌气,我连一个眼神也不给她了。今天不需要上学,吃完早饭后我披一条毯子,坐在窗边上看起了书,她无聊地从我身上穿来穿去,我无法,只得穿上一件外套,才觉得刚刚好。
      “我叫玉怜香,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可是很奇怪,我一直没有找到他,偶尔看到几个和他有点像的人,但是我知道那不是他。”她紧贴着我的身边坐着,突然内心一阵烦闷,我扯下了毛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一定知道吧?你可以看见我们啊!”
      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想了想还是挪了挪嘴唇,没有说一句话。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霞红的余晖闪痛了我的眼睛。我抬起头揉了揉脖子,忽然看见她在我的上空飘来飘去,说实话她那旗袍真的有点飘出喜感了,我不自觉地扯唇一笑,“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她忽地出现在我左边,说实话很长时间我才适应灵魂这样的出现方式,现在即便上厕所我都可以目不斜视了。
      “我帮不了你,”我极力压低声音,“我只是普通人而已,恐怕你找错人了,请离开这里,谢谢!”
      “可是我存在三百年了,只有你看见过我。”她有点激动,我感觉周围温度一下降低很多。不过他们也只能改变温度来引起人们的注意,不过可悲的是很多灵魂都不知道他们有这个能力,但显然我身边这个存在了三百年的灵魂是知道的。
      “没错,可是我真的帮不了你,我自身难保。”我继续假装看书。
      “她没现在有在你的门口偷听,你可以放心和我说话。”她似乎静了下来。
      我停止翻书,但声音还是极小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吗?你知道上一次我帮一个男孩和她的母亲说他有多遗憾生前和她吵架发生了什么吗?她妈妈像赶疯子一样把我赶出去,我又去了一次精神疗养院。我帮不了你,而且你已经存在三百年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吧,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一直存在。请你帮帮我吧!我对天发誓!”看向她的目光,里面透着的执着和真诚毋庸置疑
      其实仔细想想暂时留她在身边也还是不错的,起码可以躲过李嫂的监控。“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些事情,”话音刚落,她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即便是这样的动作竟也透着优雅。“首先,我在厕所里你不可以进来。其次,你要帮我看着李嫂,只要她接近我你就要提醒我。最后,如果要我帮你,那我们就是盟友,你不可以有任何瞒着我的事情。你答应吗?”
      看我一口气说完,她有点愣怔,缓缓起身,踏着小碎步,走到窗前,余晖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突然想起清朝的妇人才梳着这样的头,而她的年纪可能在十八岁左右吧,书上说清朝的女子在14岁左右就可以嫁人了,有的甚至更早。“我叫玉怜香,是康熙三十九年时扬州普通商贾的小妾所出。怎料后面家道中落,我被辗转卖到杭州的一家妓院。”她仰头看着远方,似在回忆着,但又没有太多的情绪,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不过好歹小时候琴棋书画都略有所涉,不至于沦落到卖身的地步。由于我的出身和样貌,曾经一度也是轰动全杭州的花魁,甚至连京都都有人慕名而来。但这一些终究都是虚名,我不在乎,在人群中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不在乎这些东西。”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感情,“他叫宋羽飞,是个即将上京赶考的考生,家底尚可,但要帮我赎身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知道我们的未来很渺茫,何况老鸨完全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我一心等,等着他可以飞黄腾达,等着我们可以白头偕老的一天。但是,还没等到这一天,一个京城来的贝勒爷一掷千金,我便随他进了京城。贝勒爷的府中当然不缺娇妻美妾,她们都知道我是王爷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所以暗地里使了不少的阴谋手段,但即便如此,贝勒爷对我依旧如以前般好,我并没有什么奢求,也不想争什么,但心里就忘不了他。没想到,天意弄人。有一天,府里的丫鬟忽然来请我,说是贝勒爷在府中宴客,要我前去吟诗助兴,我心里有点诧异,却也还是去了。没想到他竟在其中,我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那一瞬间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恍恍惚惚的吟了诗作了曲,贝勒爷问起我也只是说人不舒服。我和贝勒爷从来都没有过夫妻之实,他从来都只来听我吟诗作曲,我以为他会厌倦,但是一晃两年过去了,他依旧每天来和我吟诗作对,我心中不是没有感激,但是,我的心我自己控制不了。
      有一天,我经过花园,一个洒扫的下人突然撞了我一下,回到房间时,我发现袖口多了张纸条。是他的字迹,我认得,他说那个洒扫的是他安排近来的,满纸都是他的倾诉之情,当时我的心一下漏跳了好几拍。他约我那晚子夜时分在贝勒府的后花园见面,他说他现在是在贝勒爷的府中作客。我毫不犹豫地就去赴约了。
      却万万没想到,等着我的人竟然是贝勒爷,他那痛心疾首的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他颤抖着唤我:“怜香,为什么?两年了,我一直在等,等你忘了他,你为什么?”说罢,管家端来三杯酒,贝勒爷只一瞬又恢复了平静,“怜香,这里有一杯是毒酒,让他挑,如果他有幸没有死,那么我就成全你们。”不一会,他就被请了来,我似第一次朝他笑,可他却仍是一副恭谨的样子,“贝勒爷,这么晚了,找下官有何事?”
      贝勒爷却如闲庭散步,“故人见面,如何装作互不相识呢?”
      他的额上微微有汗冒出:“请贝勒爷明示。”
      我的心顿时凉了一片,贝勒爷几不可察地发出一声哼,接着说道:“当年在杭州发生的一切我都派人查过了。”
      “当年下官愚昧无知,欣赏夫人的才华绝艳而已,实在没有任何逾矩之事发生,望贝勒爷明察。”虽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仍然心如刀割。
      “我向来最喜欢成人之美了,何况你是朝廷栋梁呢。这里有三杯酒,只有一杯是有毒的,你喝一杯,如果你命大没死,我就放你们走。如何?”
      “下官不知贝勒爷为何这般说,下官与夫人只有几面之缘而已,想来贝勒爷是误会了,流言也不可尽信啊!”借着月光我看见他的整个背部都湿透了,这还是那个与我游船吟诗,指天发誓说定要娶我为妻的他吗?那么多的感动,那么多的誓言都是假的吗?
      我一时无法接受,脑中嗡嗡地什么也听不见。趁他们一个不注意我抢过那三杯酒,尽数灌入口中,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三杯酒根本没有毒,”贝勒爷沉冷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怜香,他这般绝情,不如忘了他。”我被他拦腰抱起,朦胧间看到跪在地上的他离我原来越远。
      那一晚贝勒爷要了我的身体,当他贯穿我身体的时候,一阵钝痛将我拉回现实。我哭了,抱着贝勒爷哭了整整一晚。
      他在我的身体里面发泄了好几回,这两年,我现在才知道他的心里原来那么苦。我忍着没有叫出声,但是第二天却半步也移不动,他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我。我是该知足地,但是心里却还是忘不了那个负心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半年了。偶尔从一些下人的口里得知新上任的翰林院编修郁郁而终,我一下如遭雷劈,原来那么久以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没过几天我就病倒了。贝勒爷知道了这些事情时候,天天如下人一般地服侍我,我不是没有感动,可总觉得这些事情透着蹊跷。每天都忧思着,病情一日糟过一日,终于有一天,我觉得自己熬不住了。弥留之际紧紧地拽着贝勒爷,求他告诉我真相,他眼中的愧疚感越来越强烈了。
      “怜香,为什么?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你为什么忘不了他?”贝勒爷突然癫狂了起来,我的手臂一阵吃痛,“对,是我干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安排人送的信,我逼他陪我演的这场戏,为了你,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多极端的事情,简直就是天地不容!可是我现在不是遭报应了吗?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你的心,哪怕一点点,每次欢好我都感觉到你的不情愿,你的隐忍,现在你又要离开我,我生有何恋?怜香,我随你去了可好?来生爱我可好?”
      喉头一热,我一口鲜血喷洒出来,心口越来越痛,爱恨交织仿佛把我的心脏给绞碎:“来生我再也不要遇到你,我从来对你没有一丝感情,一丝感情都没有。”气若游丝地说完这些话以后,我感觉自己的四肢越来越冷,渐渐没有了知觉,再醒过来我就变成了这样。看着贝勒爷痛哭流涕的那一瞬间我才知道,原来我早就沦陷了,我早就深深爱上了这个给我伤给我痛的男人,我竟然同时爱上了两个人,我是不是很水性杨花?”
      迎着余晖,她转过身来,目光忧戚让人不忍直视。“人最难掌控的是自己的心,我倒是觉得,你真正爱的是贝勒爷,他只是镜花水月,美丽,但是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贝勒爷倒是待你如珍宝,可是这么多年了,你找的人是谁?”
      她娇小的朱唇亲启,不可否认,怜香的确是个很别致的女人,难怪这两个男人会为他如此:“贝勒爷,我总觉得愧对于他。我……我只是想补偿他。”
      “三百年可不是一般人可以等得起的,你真的觉得你只是愧疚吗?为什么你比他先走却从没见过他呢?”灵魂要了却所有的遗憾事才可以转世投胎的,但是无论如何都会灵魂出窍一段时间,等亲人伤痛渐渐平复他们才会消逝。但是为什么怜香没有等到贝勒爷呢?“那他呢?你见到了吗?”
      怜香的表情显然比方才平静许多了:“见到了,他说他没有后悔过爱我,也不怪贝勒爷,希望我可以随他走,来世再续前缘,我答应了他。我们相携着等待着,可是看着他一寸寸地消逝,我却没有一丝变化,一直到现在。”
      “贝勒爷叫什么名字?可能可以查到有用的信息。”
      “麟轩,姓富察氏。”我抓住她说这个名字时的表情,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脸上透露出来的一丝羞涩和思念。
      我站起身,揉揉有点发麻的膝盖,侧身躺在了小沙发上。“你这样的姿势可真美,这些叫沙发的看起来比我们那时候的贵妃榻要舒服得多了。”她看起来像坐在沙发上的样子。
      话题一下轻松很多,我都不自觉的扯起了嘴角。
      “她来了。”怜香话音刚落,我淡定地随手抄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李嫂开门时候我还真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真真是太厉害了。她轻手轻脚地放下饭菜就走了,从头到尾我只听见饭菜放到茶几上的声音。那天晚上是我和怜香渡过的第一个晚上,其实那么久以来从来都习惯了一个人的我真的很不习惯有人在我睡的时候在我身边,何况怜香从来都是不用睡觉的。于是我们便天南地北地聊着,聊她小时候和她娘相依为命时的趣事,可是越到后面越凄凉,突然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睡吧,我守着你。”迷糊中突然耳边传来这句话,心里莫名地一松,这一晚睡得格外的安心。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