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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活真特么狗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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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
这是盘亘在她脑海里的唯一念头。
今年三月底,林维安买了菜回家,发现大厅里衣服丢了一地,像一条小径似的,直通卧室。她一推房门,吱呀一声,见她家男人郑宇和一女人裹着被子闹腾得正欢。
被窝里,郑宇冒出声音来:“怕什么,她今天没那么早回来。”
林维安听在耳里,心里像被火烧,一把上前怒掀了被子——小三是她最好的闺蜜。
生活真特么狗血!
那对男女慌忙抓了被子盖住身体。林维安压着怒火出了房间,把房门“砰”用力甩上了。现实太荒唐可笑,她笑不出来。
这事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是婚后半年,郑宇痛哭流涕,对天发誓,绝不再犯。事实证明,外遇这种事就和家暴一样,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生命不息,出轨不止。
林维安今年快要二十六岁,青涩和刚烈早化成麻木和隐忍。和郑宇从大学一路走来,恋爱四年,结婚两年,开始时是相似的甜蜜,多年后是雷同的乏味。两人相处平淡得像白开水,牵手像左手牵右手。在她眼里,生活本该是这样。而郑宇倦了,厌了。为了刺激,多少年感情也不顾了。
林维安独自坐在沙发上,听见响声抬头,见闺蜜穿好了衣服,哭着追出来道歉,郑宇沉默地跟在后面。上一次,郑宇还知道痛哭流涕求原谅,这一次连装都懒得装。
林维安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指着门口对闺蜜说:“滚,不要让我看见你。”
她心里思绪翻滚,几乎无暇想其他,只反复想着一个问题,离婚?不离?
郑宇爸爸以前在老家做石材生意的,积蓄不少,房子好几套。郑宇不愿意留在小地方,就自己跑出来S市,在一家大公司里做销售,每个月光是缴税就能缴一万块。林维安和郑宇结婚时,人人都说林维安找了个高富帅,这辈子不愁吃喝了。
当年郑宇特别温柔地跟她说:“我养你,养你一辈子,我保证你一辈子无忧。”尽管老家的父母极力反对,她心里也留恋那份工作,却还是一意孤行,向公司辞职,专心帮郑宇料理家务。现在她靠着郑宇养,房子车子都是郑宇的。
她怎么能离婚?她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不能像刚出社会时的肆意妄为,说分手就分手。结婚后,柴米油盐酱醋茶,房子车子,没有一件事省心,没有一件事不是钱。
就在前天,妈妈从老家打来电话,说起大哥生了个孩子,想在鸿鑫酒家摆满月酒,钱又不够,要她帮忙给几万块应急。
连亲妈也是张口闭口三个字,钱钱钱。
如果跟父母说一句“他睡了我闺蜜,我想离婚”,她大概猜到父母会说什么。
“忍一下吧,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女人离婚就不值钱,男人倒是无所谓,巴不得呢。还不是便宜了那些小三。”
“男人但凡有点小钱,哪个不是这样?知道回家就行。”
曾经她瞧不起这钱,现在却不得不为这钱低头。她要离婚,但现在还不行。
把闺蜜赶走后,看林维安把菜收拾着往厨房丢,一直黑着脸,郑宇的口气挺不耐烦,“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就是喝昏了头,有什么大不了,我也不想!我压力很大啊,回到家,你就知道在那儿唠叨,少喝两口酒!我心里难受!多喝了点,你朋友存了心要勾我,我是个男人……”
林维安早心灰意冷,一句话也不搭理他。
郑宇大概想起上次林维安说“再出轨就离婚!”有点坐不住,站了起来跟着她进了厨房,“在S市没依没靠,你离婚了能干什么?这房子是我爸给的,还有大部分钱在婚前就做了公证。你跟我离婚?连个厕所你也买不起!”
林维安知道他不想离婚。前年他弟弟离婚后,又娶了一个小模特,周围的人说得难听,把他爸给气得进了医院。于是郑爸爸说,要是郑宇和他哥哥也闹出这种事来,以后别想分他的家产。
要是离婚了,郑爸爸那些房子票子全归郑宇他哥了。
郑宇放软了声音:“安安,这次算我错,行了吧……”
“不想离婚是吧。”林维安将刀按在案板上,一扭头冲他说:“行,你每个月给我一万,我就假装不知道!”她心里百般滋味,丝丝缕缕扯得心尖疼,她大步走进房,一伸手就把床单拽到地上:“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不要回家里来闹!”
“一万块!你怎么不去抢,我没那么多。”平时家用是四千块,郑宇犹豫再三,终于让步:“我每个月给六千块,水电物业那些还是我付,不能再多了!我这边应酬不要花钱啊?我自己也是紧巴巴。”
林维安望着郑宇,这男人仍旧是眉清目秀,但脸上掩饰不住的厌恶,让她觉得这人特别陌生。想想在一起六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前几天还睡她身边,现在变成这讨价还价的德行。爱她的时候把她当女神,不爱她的时候她就是瘟神。
林维安同意了,床单往红白蓝袋子一塞,准备丢楼下的垃圾桶里去,嫌脏。
拖着袋子进电梯的时候,她拿出手机,动了下手指,微信□□了好友,电话短信统统拉进黑名单。丢完垃圾后,她提着个空袋子往回走,附近小公园传来小孩嬉闹声。她突然觉得这婚姻怪没意思的,早就名存实亡了。这两年来,她满脑子只装着郑宇,世界小得可怜,只有爸妈哥哥,闺蜜和郑宇,其他好朋友又大多在国外。
出了这种事,想跟谁说说吧,细想之下,竟连个能说的人都没有。跟婆家说?那更没意思了。
自从那天协议了六千块,撕破了脸,郑宇连最后那一丝顾忌也没了,在外面玩野了,一星期七天,有六天不在家。唯一庆幸的是郑宇守信用,月初往她卡里打了六千块家用,一分没少,杂费也按时缴纳,不用她伤脑筋。
林维安原本是暴脾气,眼里容不下沙子,不碰个两败俱伤不甘心。这些年聪明多了,收敛了脾气。她琢磨着,拿公司的钱还得伺候客户,现在白拿男人一笔钱,还不用伺候他,这生活上哪找去?
就像郑宇说的,万一离婚了,分的那点钱还不够在S市买个厕所!能多拿一点保障是一点。而且,她的当务之急是找工作,确保离开了郑宇也能活,不至于坐吃山空。
刚开始,林维安其实是想回当年任职的公司上班的。她读工商管理出身,专业平平。但在市场销售部表现还行,几个大客户也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去年,前上司找过她一次,说是找了几个新人都出岔子,想让她回来帮忙。
林维安起初以为重回旧公司不难。谁知联络了几个同事,才知道上个月这公司被大公司收购,以前的同事早换了一拨。她找机会约了前上司吃饭,想在原来的公司里找个位子。
他半开玩笑说:“你不是当少奶奶去了,怎么还想回来?”
林维安只是苦笑。
他也颇为尴尬:“我坦白这么跟你说吧,收购的事你听说了吧,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我帮你留意留意,有没有什么好位子。”
这顿饭还没吃完,林维安就知道,想回原来的公司是没希望了。
于是,林维安一大早从床上爬起来,跑楼下买一份炒米粉,一杯豆浆。吃过后稍微运动下,就坐在电脑前写简历,在各大招聘网站上海投。她麻木地浏览招聘要求,不停地修改简历。每天晚上都要一两点才睡觉。
几天下来,她手腕直发疼,头也疼得厉害,她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一忙起来,也顾不上想东想西了,甚至郑宇回不回家,她也不放在心上。
林维安忙活了大半个月,陆续接到些面试电话。她踩着高跟鞋,顶着大太阳,手里拿着厚厚的简历,挤公交去面试。
她两年没有工作,这事被问到无数次,问法大同小异:“这两年干什么去了?当年为什么会辞职?为什么不工作?现在为什么又想工作?”她还没回答,什么稳定性差啊,好逸恶劳啊这些词,先往她身上套了。
她的三年经验不算长,比起同龄人算少,头脑手脚不见得比应届生灵活,还不比应届生便宜。再说,脱离了社会这么长时间,工作上的事肯定得生疏,还得花时间培养。何况二十七岁,那是要生孩子的年纪。万一进了公司怀孕,工作还没上手,就得休三个月产假。这事没人傻得明着说,可心里都亮堂着。
林林总总数下来,总之她在招聘市场上没多大的优势。
有一次她去面试一家私企,门面破烂,寥寥四五个人坐在外面。面试时,那老板还上下打量她,“我缺个秘书,月薪一万,包住,你看怎么说。”说着那个手就伸过来,想摸她的手。
林维安听懂了那话里的意思,直犯恶心,抓起包往他手上使劲一砸,疼得那老板哎哟一声缩了手。
这一趟回去后,林维安彻底认清了自己的现状,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没像小女孩似的,急着跟郑宇离婚。万一那时候没忍住那口气,现在估计就得流落街头了。她是个识时务的,既然自己已经不值钱,那就降薪酬吧!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税前月薪两千五的助理工作,五险一金,唯一的问题是周六也要上班。在S市,租个单房八百块左右,每天做饭的情况下,虽然存不下多少钱,但是好歹是能活下来了。
她每天早上七点就要起床,一路上眼皮沉重,还得跟着人龙挤公交。郑宇的房子离她的公司很远,不早点起床就要迟到。
毕竟离开了社会两年时间,连常用的英文词汇都生疏了很多。这一家公司是香港企业,邮件几乎都用英语,很多词汇看着眼熟,一问就不记得。林维安在电脑上下载了词典软件,逐字逐句去看,理解了还得记下来,免得下次忘了。
这么一来,工作效率低,邮件处理得慢,被上司说过几次。为了保住这一份得来不易的工作,天天在公司加班到八点多。到家快十点,晚饭也没胃口吃,洗洗就睡了。
大半个月过去,郑宇在外面逍遥快活,甚至不知道她找了一份工作。
就在她为了保住两千五的工作焦头烂额时,妈妈和大哥先后打电话来了。
大哥先打来问她有没有钱可以借,她说没有,郑宇手头也紧。紧接着妈妈就打来了。
妈妈说:“你得帮帮你哥啊,你嫂子闹着要离婚哪,要是你不帮忙,你哥可怎么好?你嫂子说咱们家穷,结婚没个像样的戒指,婚宴请了二十桌,明摆着让她难堪。现在摆满月酒还不能去个好点的地方,她跟别人说了要摆五十桌,要是摆不了五十桌,她下不来台。她闹得很凶,大半夜还吵吵闹闹,也就几万块钱的事没必要。你结婚前不也存了三十万,你先借着,不然你还真想看着你大哥离婚啊?”
她沉默了半响,“妈,我的钱放股票套牢了,现在拿不出来。买新房的时候也花了一大笔钱装修,现在手上没钱了。”
“郑宇呢?”
“郑宇也没钱,最近炒股票赔光了。”
“实在不行我把我那房子抵押了,先应个急。”
林维安并不是没钱,只是不想借。就算郑宇这边没出轨,她也不打算借这个钱。大哥结婚时,这个爱慕虚荣的嫂子闹过一回。
当年嫂子和大哥结婚前,爸妈打电话给她,嫂子同意不买新房进门,但要是不办个豪华的婚礼,这婚就结不成了。大哥腿脚不好,想找个好女孩不容易,一拖到了三十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长得还行,年纪也合适的,死也不肯放手。
嫂子在工厂流水线干活,一个月挣一千块,却非要什么都比别人好。婚纱照要拍最贵的,要到外省去拍什么油菜花。酒店要五星级的,彩礼狮子大张口要十万。
大哥多年积蓄被她挥霍一空,最后连钻戒和婚宴都是林维安付的钱。平常人家摆二十桌就差不多了,她非要大摆五十桌。根本不认识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摆那么多桌?
无非是充面子。
林维安不同意,硬生生把五十桌压到二十桌,否则就不给钱。嫂子很有怨言,“我那些同事怎么坐得下。”
林维安说:“再这么闹,这婚别结了!”总算是解决了。
等宴会完了,收到了彩礼,大哥准备把钱还给林维安。嫂子一听就更不高兴了,四处叫嚷,嘴上说得很难听,什么“讨债”的都来了,气得林维安脸都绿了。
这回摆个满月酒又来这么一出,林维安说什么也不愿意给钱,更不愿意她妈冒这个风险:“妈,你不能这么纵容她。”
她妈说好不容易生了个男孩,还不肯摆酒,嫂子闹翻了天,已经把孩子带回娘家去了。
林维安听了心烦:“随便你了,以后你和爸那套房子被收走了可别找我哭。”
挂了电话后,林维安直觉得脑壳疼。
为了离婚这事,她问过些相熟的朋友,都让她注意转移财产。她不贪心,拿回自己的份额就行。尤其是郑宇手上不少大客户是她介绍过去的,要不是她在其中穿针引线,郑宇几乎接触不到这些客户。
刚结婚时,林维安对钱的事一点也不上心。直到郑宇第一次出轨,她才开始留了心眼。怕他离婚前趁机转移隐藏财产,她通过水电煤气等账单,基本掌握了郑宇的全部银行卡号,慢慢又试探出密码,这些她只字不提。
这次她一门心思想离婚,经朋友提醒,才知道债务和高额花费也要记录下来,因为债务也是夫妻共同承担的。而她自己的财产,她本来找朋友问过,可以先转给爸妈,再让爸妈赠予回来,这就算个人财产。但现在看来不行。走银行的都能查到,干脆买点黄金埋起来得了。
林维安走到厕所洗了把脸。在郑宇出轨的时候她没哭,现在她也不想哭。
郑宇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她在S市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像一头驴子,眼前吊了胡萝卜,身上挂着绳,不得不拖着沉重的石磨,慢腾腾一步一步咬牙走。在真正的重压下,人连哭的心思都没有,只顾着往前跑,麻木地跑,直到终点才敢喘气。
巨大的孤独笼罩下来,窗外的天色缓缓暗下来,万家灯火。
林维安拿毛巾擦了一把脸,又继续回房间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