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仙踪》九鳞心

94、第九十四章 堕入红尘终无悔

　　“奇怪，这是哪里？”她自问，亦是缓解此刻心下的尴尬。

　　“这里……很像是一个人的袖子！”背后，传来秦天璘幽幽的声音，凝幽一时没注意，只是心下一惊：“袖子？”可不是，确实是一个人的袖子，可是，她明明是飞出湖外的，怎么会这样呢？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将凝幽收入袖中而不被察觉？

　　“可是……”凝幽回身，幽幽白光，瞬间失色：“秦天璘——”

　　秦天璘张口呕出一口血来，失血而苍白的容颜上仍旧盛着一汪温情威严的眼眸，他淡淡一笑，却是无尽的疲惫。

　　不等凝幽上前，早已趔趄倒下。

　　“天璘——”凝幽再次感到心如同被一刀一刀剜着，那么痛，那么不可言明。也许，这就是情动吧！难道，这第三条绝线，快要被开启了？

　　然而，她已经顾不了许多了，赶紧扶起秦天璘，打坐，立身，道：“我为你输送真气！”

　　“不用了！”手腕被他紧紧攥住，对上他含笑的失神的眸，凝幽忽然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你到底怎么了？快说啊！”一向镇定冷静的凝幽此刻全然失了分寸，眸中切切的隐忧慢慢演绎成一片晶莹。

　　“我在被湖水吸进去时，就看到一个湖怪，他说……他说必须有一个与雪蝶图灵力相通的人才能拿到图，以真气换真气。咳咳……”他惨笑一下，却是满脸的甜蜜：“我真气已尽，时候不多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那是一个有去无回之地！原来，你早就知道！

　　“胡说！”凝幽顿时觉得眼前模糊了一片，双眸好似淋了一场雨：“你为何那样傻？你为何不说？”

　　“我怎忍心，你为我犯险？”秦天璘伸手抚了抚她玉滑的面庞，殷红的血丝汩汩流出，淡淡笑道：“更何况，我这也是在解救苍生，也算……也算尽了我父母当年未尽之职……咳咳……”

　　凝幽心下一片淋漓，只是将一汪晶莹紧紧锁在眼眶中，不让其流出，只是，心，为何，那样痛啊！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缓缓覆上他的掌心，半晌，无语。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凝幽，有些话当我应该说时，没有说。当我想说时，已经太迟了……不过我想，即便是我不说，你应该能懂吧！”他急切而温热的眼神锁住她，凝幽心中一片哽咽，点头，再点头。

　　我懂，我怎能不懂？可是，我又如何能懂？

　　“这个袖口，我是走不出去了，我本就无惧生死。死，不过是另一种超脱。可是，你一定要走出去。咳咳……天仙公主应该已经拿到雪蝶图了，凝幽，你可以同她一起……亲手降伏圣后了……只是，我不能亲手诛灭她，很遗憾……到时，你们就可以回到无忧界，从此……你们的身份会随着我的离去而被掩埋……”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滚烫的热泪止不住冒了出来，从不知泪为何物的凝幽，终于泣不成声了。那心底的噬咬越来越重，疼得她似乎无法呼吸了。

　　“其实，我最大的遗憾不是没能亲手诛灭圣后……”秦天璘慢慢地伸手，拂去她眼角晶莹的泪花，“我最大的遗憾，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真心……咳咳……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眼泪，你从未……从未流过泪的……”他的笑容清冷疏离，含着淡淡的余温，像如血的夕阳。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的心……我的心，就是我的命啊！我不能丢下无忧界与三界的恩怨独自离去，我不能让天仙一个人背负这其间的险阻。天璘，我要告诉你，你可知，那香囊不是我扔的，不是我扔的……”凝幽紧紧抓住他的手，泪眼迷蒙，止不住颤抖。

　　“我知道……”秦天璘安然一笑，“我相信你！”

　　他伸开双臂，轻轻拥住凝幽，一滴泪，带着淡淡杜若的气息，滑到她的鬓边。

　　凝幽静静地由他拥着，仿佛这一片天地都化为虚无，只余那人的体温和着冷冷的气息。

　　“凝幽，我爱你！”一声低低的呢喃。

　　凝幽的心莫名一阵颤动。

　　一双手，突然无力地垂下。

　　凝幽的胸腔一阵腥甜。

　　一道真气挟着一股灵光，自秦天璘体中瞬间抽离！

　　汹涌的恐惧与黑暗潮汐般涌来，脑中霎时袭来的空白告诉她，那个人走了。那个一直敬她、爱她、护她、怜她的人，走了。

　　“不……秦天璘，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不要离开我，不要……”

　　那一刻，漫天的孤独感澎湃袭来，往事如烟，一幕幕回放于眼前：初次相遇，她深陷困境，他低眉含笑，她冷眼扫过，高傲蹁跹；那晚，笛声激越，引她来到漫山的百合丛中，初次感受到人间的淡淡温情，星下同游，初次弥补她孤寂千年的岁月；蓬莱一会，琴笛合奏，更显意浓；元神尽失，是天璘不辞辛苦陪她度过人间岁月；月下之拥，情窦初开；赛诗大会，执子之手；篝火跳跃，他以礼相待；无痕山庄，喂药情深，淡淡含笑，浅浅凝神……即使后来她绝情弃香囊，不辞而别，秦天璘也都一一包含了，及至今日，明明知道此去壶冰山是必死之路，可他一力扛挑，无怨无悔！这样的一个半人半仙，这样的义重情深，可她一次又一次冷漠回绝，毫不留情，等到她幡然醒悟想去拥有时，一切都如云烟般，慢慢消散，空余一场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