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江湖且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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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江湖且行
于是乎，一个年方十六、尚未加冠的少年人，领着小小一个幼童，背着不大一包包袱，骑着一匹不好不坏的杂色花马，连仆人也没带一个，便胆大包天的闯荡江湖去了。
段正淳虽说是含着金汤匙生的，见惯了排场讲究，享惯了富贵奢华，轻易不肯委屈自己，可这一路上无论吃喝行旅，谈吐言行都颇为低调。
他深知自己半大不小，萧峰年纪尚幼，二人虽有自保之能，在高手面前却全不够看，尤其是江湖险恶，须时时提防，再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的，便纯属往脸上贴了“人傻钱多速来”，不要钱也不要命了。
小包子手短脚短，虽说以他的轻功，窜到马背上早已不成问题，可当义父的还是放心不下，段正淳便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坐着，爷儿俩共乘一马，缓缓而行。
小包子眯着眼睛，小动物般扭着身子，不时拿脑袋去蹭段正淳的胸膛和肚子，不论他义父笑着呵斥他多少次，这打小养成的习惯是怎么也改不过来了。
萧峰长得飞快，早已不是周岁时浑身肉呼呼软绵绵的团子模样，他的小肩膀小胳膊变得结实浑圆，靠在怀里还怪舒服的。
一想到小包子吃东西的架势，段正淳就觉得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瘦到骨头硌人的地步了。萧峰好养得很，太好养了，两个当爹的基本没操过什么心。他不哭不闹，又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给什么吃什么，干巴巴的面饼也能用白白的小牙撕碎了，不皱眉头的咽下去，最精细的点心也跟鸡腿一般囫囵吞了，活脱脱一匹小狼崽子。
一路上餐风宿露，段二两辈子下来都没这么“颠沛流离”过。亏得他习武练功，身强体健，不畏寒暑，却也不以为苦。
萧峰倒忍不住问了：“在家时，义父包馄饨得搁十几种食材，煲汤得一两个时辰，鲜鱼又蒸又炸，做一道茄子恨不能用七八只鸡……”又一指路旁的面店道，“如今义父却拿几个馒头打发了……”
段正淳不禁失笑，一个小狼崽子，自家吃饭时牛嚼牡丹，连秸秆也能嚼一嚼咽下去，却嫌他这个当爹的膳食搭配不均。段二好容易忍了笑，语重心长道：“如果义父想好吃好喝，又何必闯荡江湖？吃得了百味珍馐，咽得下粗茶淡饭，不以美味佳肴为耀，亦不以之为耻，方为男子汉大丈夫。”
胯^下的马不紧不慢的迈着蹄子，道上尘土飞扬。这时，路旁一个声音钻进耳中，端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兄弟，美食美馔，无人不喜，怎会以之为耻？”
段正淳勒住缰绳，拱手道：“不错，贪口腹喜滋味，人之常情，可世上难免有人自以为清高脱俗，瞧不起口腹之欲；有人愤世嫉俗，看不惯富人山珍海味，便以之为耻。”
飞扬的黄土尘埃落定，段二定睛一看，万万想不到非主流杀马特竟在一千年前横空出世。
只见一人衣着破烂，面色憔悴，一张脸叫灰尘泥浆涂得看不出模样，顶着一头乱七八糟、四仰八叉的头发，好似逃荒的一般。他身材矮胖，加之背上背了几个袋子，在路边一坐宛如圆球。
那人站起身子，掸了掸那掸不干净的衣摆上的尘土，回礼道：“不错，不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下终于能心安理得的花几百文钱买身衣裳穿了。”别看这人一副难民相，言谈举止却有几分书生气，与周身流露的江湖做派混杂一起，着实有些精分逗比。
段正淳笑道：“阁下衣着清奇脱俗，莫非是丐帮中人不成？”
那人笑道：“小兄弟好眼力，在下忝居末职，不提也罢。”
段正淳暗笑道：你背后的袋子一眼望去，有七八只之多，还自称忝居末职，要么是书生气作祟，要么就不是个喜奉承好张扬之人。
他翻身下马，从包袱里摸了几个馒头出来，冲那人拱手道：“江湖相逢，即是缘分，一起用些从食可好？”
那人看样也饿了，略一思忖便点头称谢。在路边树下找了个干净所在，三人也不讲究，以手抓过馒头便吃起来。
其时民间饮食花样繁多，单主食就有饭，面，馄饨和米面，从食有各种饼，馒头和粥。段正淳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仅有的一点优越感，在见识了北宋的饮食后也烟消云散了。精工细作，花样百出，还没有地沟油……这些日子，与其说闯荡江湖，不如说畅游食海更贴切些。
时值英宗治平四年，正是十一世纪，公元1066年。此时的西方正笼罩着中世纪的阴影，百姓朝不保夕，贵族浑噩度日，整个欧洲大陆都在暴力的渊薮和贫困的泥潭里踯躅。大街小巷屎尿横流，农民用做工粗糙的简单木器耕地，平民百姓窝在棚屋里跟牲口同吃同睡，煮成灰色的糊糊是一日三餐，厨房里的面包硬得能砸晕小偷，烤苹果和烤肉是只有王公贵族才能享受的珍馐，东方的全部香料都盖不住冲天恶臭……
而北宋的米价每石不过七百文，段正淳花三十八文钱买的熟猪肉足够他和萧峰吃一日，包袱里还有五文钱买的两枚胡饼，六文钱买的两个酸馅（蔬菜包子），糖饼，肉饼，羊肉馒头，笋肉馒头，鱼肉馒头，蟹肉馒头……段二不禁感谢上苍让他穿越到此时此地，如果运气不佳投胎到中世纪的欧洲，他就算死也要死在回东方的路上。
此时，商业文明的火种正在华夏的土地上播种蔓延，士子风流，市井繁华，连妇女的识字率都达到了封建时代巅峰……而欧洲大陆正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挣扎，落后的经济导致割据和奴役，滋生贫寒和野蛮。人人都渴望改变，渴望出走，渴望救赎。此时此刻，要发动一场颠倒乾坤的远征，也许只需要一条能够远航的小船，和一枚能指方向的罗盘而已……
而中华大地辽阔的疆域，丰富的物产和悠久的历史，孕育的是一种向内发展的内敛文明。当这个文明强大时，它将无比的兼并包容、胸襟开阔，可它一旦衰落，却无法抵御从穷山恶水中走出的西方的侵略扩张……
虽说历史规律使然，可每个炎黄子孙想必都心有不甘，尤其是站在21世纪向前追溯，和自11世纪向后遥望时……
段正淳将天外游荡的魂儿收回，定了定与神，又那丐帮弟子聊将起来。这人三十多岁年纪，尚未成家，对虎头虎脑的萧峰十分喜欢。
小包子自记事起，就随着父亲和义父窝在深谷里，初通人事后又去了少林寺后山，两个大老爷们儿并不把他当寻常孩童对待，他们做什么便带着包子做什么。包子年方七岁，言行举止虽说不上少年老成，却也比同龄稚子稳重妥帖许多，很快得了那丐帮弟子的欢心。
只是等自报名号的时候，饶是段正淳处变不惊，心里也不禁咯噔了一下。这人自称姓汪名剑通，号剑髯，是丐帮四长老之一。
六年之前，受慕容博蒙蔽，一腔热血的汪剑通等人埋伏于雁门关乱石谷，杀尽萧远山一十九名仆从，累得一条大汉壮年丧妻，一个婴孩自幼失怙，南朝武林中人也有一十七人横死当场，中间是非曲直，端的是又复杂又狗血又悲壮。
天龙八部原著里，萧峰日后是要拜在汪剑通门下，成为丐帮帮主的。就算段正淳这只小蝴蝶在雁门关外拼命扇动翅膀，因缘果报也不以人力为转移。
段正淳心情有些复杂，见萧峰与汪剑通一问一答言笑晏晏，便用玩笑的语气道：“汪前辈，你可招峰儿的喜欢，我这个做义父的都心生嫉妒了！”
萧峰正色道：“汪叔叔人又爽快，对峰儿又好，峰儿自然喜欢汪叔叔。”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变了个声调又道：“不过峰儿还是最喜欢义父。”
段正淳失笑，忽然间种种复杂情绪烟消云散，整个人登时就释然了。管他是谁，汪剑通也好，玄慈方丈也罢，哪怕是四大恶人来了又怎么样？莫管他什么出身，莫管他什么身份，甚至莫管他在江湖上的名头是好是恶，只看他如何行事，只看他如何行走江湖与人相处。汪剑通性子不错，又喜欢萧峰，甚至解下扇子上的坠子给峰儿玩，自己又何必有的没的、漫无边际的牵肠挂肚？遇事做事罢了！
这样想来，心头杂陈的五味登时去了大半，照旧谈笑风生起来。
原来，西夏皇帝李谅祚野心勃勃，亲率数万大军进入庆州。汪剑通打探到消息后，快马加鞭通报大顺城，一路上连毙三匹好马。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得以早作准备，在城堡周围护城壕中布满铁蒺藜，安排好弓弩手埋伏，又下令沿边人户全部入城，不得派兵出战。西夏大军围攻大顺城三天后，仍然一无所获，于是李谅祚亲自披挂上马，又被一箭射中，灰溜溜的撤了军。
萧峰心驰神往，拍手道：“大丈夫保家卫国，须当如是！”
汪剑通暗暗点头，又道：“偏偏李谅祚那狗皇帝还贼心不死，撤军途中又去攻打柔远寨，但城守和我丐帮早在此布下防守。张玉将军也是我丐帮好手，张将军选了三百丐帮弟子打头阵，又挑选三千精锐士兵发动突袭，李谅祚丢盔卸甲，大亏大败！”
萧峰听得心潮澎湃，恨不得亲身而至。汪剑通笑道：“童子亦欲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乎？”
萧峰正色道：“保家卫国自然，建功立业却未必。打仗是为了以后无杖可打，却并非为一己私欲。”
汪剑通听得连连点头，慨叹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悟性、心性、根骨都是天人之资，段兄弟你养得好儿子，日后必将造福天下苍生！”又对段正淳道：“有道是，咱们习武之人，端的是师父找徒弟，想收一个品行资质上佳、能继承自己衣钵的好徒儿，非莫大机缘不可。若非这孩儿家学渊源，有一身高深内功打底，在下都不免动了爱才之心、收徒之意了。”
段正淳笑道：“既然汪大哥也说机缘，日后有缘，说不准峰儿就入了大哥门下。”抬头见天色不早了，便对汪剑通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汪大哥多多保重，千万将那些千方百计启衅开战的狗杂种杀个片甲不留！”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江湖且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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