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51、第五十一章

　　我坐在皇宫的亭子里静静地望着翡翠般碧绿的湖水发呆。前世那电影般的画面依然不停地盘旋在脑海之中，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有些搞不清楚现实与记忆之间的差别。
　　“公主殿下，请用茶！”
　　这是一个稚嫩的女声，我愣了一下，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妖界欧式风格的城堡。看到一身古装的侍女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蓦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央已经坐在了我的身旁。
　　李央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不过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代价越大，教训越深，对那个作为交换得到东西才能越珍惜。这次的受伤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他淡淡一笑，眼神依然有些定定的。
　　李央似乎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我托着下巴望着湛蓝的天空发着呆。远方，妖树的树冠已经清晰可辨。妖怪们似乎根本没有打算过要采取什么隐蔽措施。长安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那棵妖树了。宫人们不时地抬头看天就是很好的证据。
　　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之后，我总是莫名地觉得那棵树散发出一种非常熟悉的气味，仿佛无时无刻不在默默地召唤着自己一般。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飞奔到那棵树下，可是真正要接近那棵树的时候又会无法抑制地惶恐起来。每次都会硬生生地折回来。
　　“在看那棵树吗？”
　　我回头，只见李央正皱着眉望着那棵树的树冠。
　　“嗯。”
　　“那棵树有很浓的妖气，看来长安最近会不太平。”
　　“嗯。”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嗯。”
　　“……”
　　李央眉头微皱，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说明他已经有些生气了。
　　“啊啊啊啊啊……”
　　我抱头，发出一阵痛苦的尖叫。不知为何，现在只要一看到或者一想到李央我的脑海中就会莫名地浮现出钰那绝望而哀戚的眼睛，以及他与黎夕间的点点滴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几片树叶颤抖着从树上落下来，刚刚停在亭子顶上的几只麻雀扑闪着翅膀，飞也似的冲上云霄。无辜的小宫人被我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李央……”
　　我抱着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吟。
　　“你到底怎么了？”
　　“李央，我该怎么办……”
　　李央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忽然感觉一阵触电般的刺痛，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小夕……”李央刹那间露出受伤的表情。
　　我咬了咬嘴唇，飞身跃上了天空。
　　妖树，只要回到妖树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知为何，脑中就是存在着这样的想法。

　　祭典已经结束了，妖树的四周只有零星的几个守卫。
　　我隐藏起身上的气息径直向妖树的树冠飞去。遥远的记忆中，妖树的树干很粗很大坐在上面非常舒服。我一头扎进树叶之中，清新湿润的树叶的味道扑面而来，无比熟悉的感觉让我的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大脑从来没有过的清醒，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有种回家的感觉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熟悉的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回头，看到的正是黎沂的脸。
　　“小沂沂！”脑海中黎夕的记忆忽然间狂涌而出，重逢的喜悦彻底摧毁了我的理智。我的口中不受控制地蹦出了黎夕对黎沂的惯用称呼。
　　黎沂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冻结，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我。
　　我自知失言，朝黎沂尴尬地笑笑。
　　“你说，父……妖皇陛下到时候会怎么处置我呢？”我将小腿从树干的一侧垂下去，不安分地晃动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很像一个人。”黎沂拍了拍我的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愣了一下，忽然抬起头郑重地望着他：“其实，我是你姐姐。”
　　黎沂怔怔地盯着我好久，忽然放声大笑：“这个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我苦笑一声，失望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还有几天？”我伸了个懒腰，淡淡地望着黎沂。
　　“什么？”黎沂一脸狐疑。
　　“离妖皇驾临人界还有几天？”
　　黎沂恍然大悟：“三天。”
　　“这么说，是时候该作出决定了呢……”我朝黎沂笑笑，接着眯起眼睛躺在了妖树的树干之上。
　　透过浓密的树叶可以看到阳光被切割成无数份，仿佛是一颗颗小小的星星在树冠之上闪烁着。那些本就碧绿的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绿得更加耀眼，四周只有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细微的簌簌声。几只漂亮的蝴蝶舞姿蹁蹁地在妖树的枝杈间飞舞着。
　　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时间能够就此暂停呢……
　　无论怎样，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吧……
　　无论是钰的事，还是妖皇的事！
　　钰，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拉近妖树的一根枝杈，用力地嗅着。
　　没有回答。
　　果然……

　　“咦，那是……”
　　我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树下竟然摆了一个很大的祭坛。在那祭坛旁熙熙攘攘忙碌着的貌似只是些普通的人类。
　　祭坛前，那位白发红眼的同志貌似正是沈慕坚同学……
　　这架势怎么让人感觉像是要超度什么东西啊……
　　难道说是因为这棵树……
　　我的精神为之一振，一下子从树干上跳了起来。
　　黎沂只是不屑地瞟一眼树下忙碌的人群，嘴角牵起一个鄙夷的微笑。
　　“人类真是麻烦的生物。他们想忙就让他们忙去吧。那个天魔不过是在摆摆样子，他早就知道十个自己也未必能动妖树一根寒毛的吧。”
　　我不以为然：“长安城的人可是很怕这棵树呢。身为千贺神宫的大神官他当然得做点什么，就算没有用，对长安城里的人来说也是一个心理安慰。我觉得这次妖界做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吧。至少应该施个障眼法吧？总觉得妖界有些不负责任……”
　　“人类对我们不客气。我们凭什么对他们客气。我们只答应了不让族人袭击人类，可是又没有答应不能用妖树来恐吓人类啊！”黎沂一脸的义愤填膺。
　　原来如此！这孩子还真是有够孩子气的。
　　这个恐吓造成的麻烦恐怕比起直接的袭击来得还要大吧……
　　联想力丰富的人已经开始把这棵树和发生在洛阜的惨案联系在一起了……现在的长安人人自危……永淳帝现在应该很烦恼吧……
　　我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压下挡着眼睛的树枝，好奇地朝沈慕坚的方向张望。撇去他的真实身份不说，我不得不承认，比起那些鹤发鸡皮的老道，他其实更有仙人的感觉。
　　沈慕坚忽然抬起头来，那双血红色的眼睛穿透密密匝匝的树枝将视线直直地射向夏夕，接着，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
　　我没来由地一寒。为什么总觉得，自从我恢复前世的记忆之后，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仇人一样呢……

　　从妖树那边回来，我坐在皇宫的湖边百无聊赖地将一颗一颗小石子往湖里扔去。
　　还有三天啊……
　　就要见到脑海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了……
　　有种无法抑制的惶恐从心底渐渐漫上来。
　　“姐姐！”
　　貌似这似乎事儇世的声音。我诧异地回头，真的是我家风化绝代的儇世啊。
　　我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姐姐，表哥说你最近有点怪怪的。”
　　“因为那棵树。”我又面不改色地撒谎了。
　　“这样啊……”儇世理解地一笑，接着安慰道，“不用担心，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姐姐的。”
　　不要笑得这么天真无邪好不好！你让我很有犯罪感耶！
　　刚刚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我心理严重不安。
　　“我们家儇世果然最好了！”我面不改色地朝儇世淡淡一笑。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啊。”眼前美少年的笑容温暖明媚，仿佛可以融化经年的冰雪。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鼻子有些酸酸的。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啊……
　　突然想到了那个预言。
　　如果钰觉醒的话，儇世就会消失了吧……
　　这样像春天的阳光般干净温暖的少年我怎么能够让他消失呢？
　　仅仅是为了儇世我也不能够让钰觉醒啊……

　　下定了决心，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我轻快地走在回寝宫的路上。
　　忽然间发现四周的景色变得跟平时有些不同。
　　“大人，仙帝他很想念您。贫道是奉仙帝之命来接大人回去的。”
　　我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个声音似曾相识。我停下了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往去。只见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鹤骨的老道迎风而立，雪白的道袍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在风中猎猎地作响。
　　这位老道似乎正是下山时在城门口出现的那个装神弄鬼的老道。似乎，好像，貌似叫什么青云子来着……
　　我不会跟他回去的。我听到脑海中响起钰冰冷的声音。
　　为什么啊？我感觉你老爸对你还不错啊，竟然还派人来接你呢。
　　哼。他不过是怕妖皇吞并了我的力量变得更加难对付而已。
　　你似乎把你老爸想得太可怕了一点……算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不好意思。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还是请回吧。”
　　“大人，请随贫道回仙界！”老道腿一屈，忽然间跪了下去。
　　我们走。脑海中钰的声音依然冰冷如霜。
　　我犹豫着，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跪在地上不管，终究有些于心不安呐。他为什么这么反感这位老道呢？怎么说人家也一大把年纪了。
　　走！钰似乎有些生气了。
　　算了，我走还不行吗！我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人……”身后老道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