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20、第二十章

　　我只觉得浑身上下燥热无比，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火堆之中一般，喉咙更是干得能够冒出烟来。
　　“水……水……”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来自另一个人。同时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竟一点力气也没有，仅仅只是动一下仿佛就会耗去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
　　干燥的嘴唇突然感觉到一阵沁人的冰凉，我微启朱唇，甘甜的水源源不断地流进我的口中。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吞咽着，喉咙中的燥热感立刻减轻了许多，连头也没有刚才那么晕了。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是李念夕的声音。那个声音带点兴奋，又带点惶恐。
　　眼前，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淡淡的歉意，长长的睫毛微垂着，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揉揉跳疼的太阳穴，蓦地发现此刻自己竟然正靠在眼前这个人的肩上，慌乱地从他的怀里逃离。
　　浅绿色的帐幔，触感温润的红木被雕刻出精美的花纹……
　　我终于搞清楚了状况。现在的我正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
　　依稀记得我好像喝醉了。
　　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我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掀开了被子。身上只剩下了白色的内衣。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震得庭前的梧桐叶刷刷地掉落下来。
　　面前的少年被我的尖叫惊得后退几步。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瞪着李念夕。
　　“姑，姑娘，不要误会……”李念夕一脸尴尬，“昨天姑娘喝醉了，在下不知道姑娘的住址，只好把姑娘带回家中。姑娘的那身衣服沾了脏东西，在下只好让侍女替姑娘换了衣服。”
　　我的神色缓和下来，脸却依然火烧火燎。我喝醉酒后虽然很安静，不过吐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可怕……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那个脏东西是什么……把我搬回来，他一定也狼狈不堪吧……
　　“恩……”我低下头，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我的衣服呢？……”
　　李念夕尴尬地笑了笑，对门外喊道：“来人啊！”
　　“属下在！”那时候付钱的那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小墨，去把这位姑娘的衣服拿来。”
　　“是！”
　　“你……”
　　“恩？什么？”李念夕一脸茫然。
　　我皱着眉，又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你打算一直这样留在这里？”
　　李念夕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姑娘如果觉得不方便，可以把帐幔放下。”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不想走喽！我撅了撅嘴把帐幔放了下来。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我对姑娘的画艺很感兴趣。姑娘有没有兴趣当我的私人画师？每月月俸二十两，包吃包住。”李念夕好像觉得说这些话有些丢脸，声音压得很低。
　　“啊？你说什么？”我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那个……如果姑娘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问有没有双休日，还有那个……可不可以带家属……”
　　“你……真是……”李念夕一副扶额无力的表情。然后，忽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用略带诧异的语气问道，“什么是双休日？”
　　我耐心地解释：“双休日就是说每工作五天休息两天。哦，还有一点。我坚持每天八小时工作制。如果让我加班必须另付加班费。”
　　“小时是什么？”李念夕继续露出一副如坠云里雾里的表情。
　　“八小时就是四个时辰。我一天只工作四个时辰。”
　　“哦。就按姑娘说的办。”李念夕说完淡淡一笑，步履轻快地朝门外走去。
　　我总觉得那家伙脸上的表情不太对劲。
　　“咚咚咚！”有人敲门。
　　我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
　　“小姐，你的衣服。啊——”某人尖叫一声，丢下衣服，落荒而逃。
　　看背影好像是那位被李念夕称为小墨的黑衣侍从。他这是什么反应啊？看到地上的衣服我终于意识到了原因。虽然长长的衣服将我身上除了脸以外的地方全部盖了起来，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白色的衣服的确是内衣……
　　捡起衣服，砰的一声关上门。我苦笑着叹了口气。
　　不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穿好衣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了！那个手绢，也就是那个非常了不得的七星灭罡符，那可是宝贝！
　　“李念夕！李念夕！”
　　我飞也似的冲出大门，一边在长长的走廊上狂奔，一边大喊着。引得种花的园丁，喂鸟的侍女纷纷侧目。
　　“李念夕！李念夕！”
　　我沿着结构复杂的园子晕头转向地走着，可是就是看不到李念夕的人影，连那个酷酷的黑衣侍从也失去了踪影。没事把园子建这么大干吗？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望着四周的景物一脸的迷茫。
　　我好像迷路了……而且，这里有点不对劲，别的地方无论多少，总会有一两个人。可是，这里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安静得……有些诡异……
　　“齐瞻那边到现在还没消息吗？”
　　有声音传来，好像是那个李念夕。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猫下腰慢慢地潜到了墙根。
　　“回殿下，暗影寮的鸽子全部失踪了。所以只好用快马传书，三天之内应该能收到消息。”
　　鸽子？！
　　我的脑海中缓缓地浮现出在洛阜郊外的村庄里吃到的全鸽大宴。
　　“好，一切按计划行事。关于鸽子的事要好好调查。如果查到那个人是谁，你知道该怎么办吧？”李念夕的声音寒冷得仿佛是由幽深的冰窖里发出来一般。
　　“属下明白！”
　　意识到自己可能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对话，我急忙转身欲走。谁知不偏不倚一脚踩空，为了保持平衡，一只手重重地撑在了身旁的梧桐树上。并不是很粗壮的梧桐树猛地一颤。
　　天亡我也……
　　“谁？”
　　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从窗口飞了出来。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剑。在别人密谋的时候偷听的下场一般都只有一个。恐惧感一点点漫上来，漫上来，最后将我完全淹没。
　　“嗨，李念夕！”我挥了挥右手，笑得天真无邪。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念夕脸色发青，那个表情应该被称为目瞪口呆。
　　“我……我想要找你，结果一不小心迷路了……呵呵……”我继续傻笑。
　　“殿下……”那个黑衣侍卫用征询的目光望了李念夕一眼。
　　殿下这个称呼……
　　我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李念夕，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手绢？”我无视脖子上冰冷的剑，死死地盯着李念夕。
　　“什么手绢？”李念夕竟然笑了。
　　“上面绣着北斗七星，手绢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峪字。那是我非常重要的东西。在杀我之前能不能麻烦帮我找到手绢？”我承认，我这是在没话找话。不过让我吃惊的是，李念夕似乎对我所说的内容相当感兴趣。
　　“说！你跟儇家到底是什么关系？”脖子上的剑忽然一压，我听到黑衣侍从的声音冰冷地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脖子一凉，似乎有湿湿热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来。
　　“小夕！”
　　李念夕一声惊呼，竟然用只手拨开了架在我脖子上的剑。他冷冷地望向那个黑衣侍从，脸上的笑意刹那全无，只剩下让人如堕冰窟般的寒冷。
　　“殿下恕罪！”黑衣侍从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
　　“唰啦——”
　　李念夕在我惊讶的注视下从他那华丽丽的衣服下摆上撕下一条长长的布带，接着一圈圈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个温柔地替我包扎伤口的少年，少年的眼中是至深至深的疼痛。
　　“小夕，对不起……”
　　李念夕忽然张开双手，紧紧地将我搂在了怀里。
　　陌生的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感觉到一刹那的窒息。
　　李念夕……
　　念夕……
　　脑海中缓缓地掠过这个名字。原来……
　　“李央，耍我很好玩吗？”鼻腔泛起酸涩的感觉，眼泪忽然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少年的手如铁钳般紧紧将我环住，让我隐约间有种行将窒息的错觉。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少年的身体一僵，半天没有回答。
　　不回答，那么，答案是——
　　不好。
　　“终于，见到你了。”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时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那个老和尚带走……什么也做不了……”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人把你带走了！就算是那个老和尚再来，也一样不行！”
　　坚定的，决绝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李央如果说不行，那么就一定会有他充分的理由。
　　他，到底为什么能够那样肯定地说出这样的话？
　　“到这个世界后，我明白了很多事情。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想要守护珍视的人，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成为强大的人，成为比任何人都强大的人。弱者，只会被别人狠狠地踩在脚下。”他松开搂着我的手，双手紧紧地捏着我的肩膀，低头望我，目光沉静如水。
　　我愣在当场。
　　“李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不要讨厌我！”
　　我的心忽然一凉。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答应我！”孤注一掷般的语气，充满了期待的语气。
　　我拧紧了拳头，无声地点头。
　　李央脸上渐渐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在我的面前无限放大，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