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青天》拟色小妮

5、小乞儿

　　马蹄嗒嗒,苏默染掀开帘子向外看去,红檐黑瓦白墙,通通在她眼里放大缩小,再慢慢消逝流走,一直到她的视线里再没有那扇朱红的小门。

　　和她同车的青丫开口道“小姐,那些个女人没一个安的好心,青丫看的清清楚楚,她们都是来看笑话的。”她有些愤愤地皱起眉头。
　　苏默染闻言放下帘子转过身来,“我知道。”
　　青丫不解了，“小姐怎么都半点不生气,要是以前,肯定要把她们打出去了。”
　　“以后都是陌路人,打什么,”苏默染弯嘴笑道“你从前可从不说这些话,怎么变的暴力了。”
　　“青丫是在为小姐生气,小姐却还要说我。”青丫撇撇嘴,不高兴了。
　　“脾气也越发大了。”苏默然轻笑,才继续道“我可不能再动手了,不然传出去又不知要被别人说多少的闲话,我的名声够狼狈的了,我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再往上添一笔,给别人笑话我的机会。”
　　青丫听完歪头想了一下,目光炯炯道“ 小姐说的对,小姐刚才要是闹起来,又不知道要被别人在背后怎么嚼舌根呢,她们呢，还可以让小姐背上骂名,自己占大便宜。”
　　话音才落,外面一声马嘶,紧接着马车就大力晃动了一下。
　　苏默然急忙稳住身形,接着撩起布帘,俯身向外看去，“杜管家,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角落里突然冲出个乞儿,挡了前方的路,惊扰了小姐。”杜聪歉意道,转儿对旁的下人吩咐,“还不快打发了。”
　　苏墨染抬眼看去，前方马蹄边上一名衣着极其破烂的小孩子正半蹲坐在地上,脸上也是极不干净,如今似是被惊破了魂,正呆呆地看着这边。
　　路边的人流渐渐停下,围在两旁驻足观看,少些人对着那个乞儿开始议论纷纷。

　　“且等一下,”苏默染制止他,随即迅速下了马车。
　　她向他走过去,却见那个小乞儿一直直直盯着她，在她靠近后还抱紧了两臂,不着痕迹的挪后了一下身子。
　　苏墨染能清晰地看到他手臂的夹缝间露出圆滚滚的白色,是刚起锅的包子。
　　她俯身向他伸出手。
　　他呆了一下，眼底掠过不解，但很快就透出深深的戒备,似乎在揣测她的用意。
　　苏默然却愣住了。
　　她依旧记着车水马龙的那个下午,她裹着她爸爸给她新买的棉衣在路边等着他去买她想了很久的巧克力,可最后她都忘记她在那个路口等了多久,只记得太阳西斜,整个天空慢慢暗下来,人来人往间只剩下她一个人。路过的警察上前来询问,她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心里害怕极了,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他的话,期盼着她的爸爸会在下一刻就从那个拐角出现,可是，再没有了,他再没有出现。

　　苏墨染闭了闭眼睛，睁开时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底戒备不掩，却难得的清澈见底，透过他的瞳孔，苏墨染似乎都能看到那天拐角处那只陈旧的漆红色垃圾桶，她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你不要起来吗?”
　　他默默垂下头,收紧双臂,没有说话,更没有碰她的手。
　　苏默染收回手,瞥了一眼围观的人群,“你要呆坐在这里,被我的马车碾压吗,还是等着等会儿被那边卖包子的追打?”人群中身穿白色衣服的清瘦男子正死死盯着这边。
　　小乞儿一愣，似乎这才想起来似的慌忙将手上的包子塞进衣襟里,爬起身来。
　　“如果,”苏默然顿了一下,直起身来,“我可以给你份小厮的工作,你可愿意跟我走?”
　　那小乞儿一下子停下跑开的脚步，猛的转过头来,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什么反应也没有。
　　“你愿意吗?”苏默染重新伸出手去,耐心地再问了他一遍。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十分稚嫩。
　　“理由重要吗？”苏墨染开口道，“不管因为什么，它对你来说都是个机会。”
　　他看着她白嫩的掌心,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伸出手握住了。

　　苏默染牵着他的手带他回到马车边上。
　　青丫已经下来等着,见苏默染牵了个乞儿过来,急急地上前,“小姐,你怎么……”
　　“上车再说。”苏默然打断她的话,先扶着小乞儿上车,再自己跟了进去。

　　似乎是因为第一次坐马车的原因,小乞儿很是紧张,背板挺得僵直。
　　“不用这么紧张的。”苏默染微微笑道,伸手帮它捋了捋僵硬的脊背。
　　“小姐,你收留个小乞儿做什么,府里又不是没有小厮。”青丫细细打量他,有些不满。
　　苏默染向青丫摆了摆手,低头问小乞儿“你叫什么名字?”
　　他侧过头看她,小声回答“阿七。”
　　“阿七…”苏默染细细重复了一遍。
　　“是收养我的一个老乞丐取的名字,”他继续说,“他说我是他收养的第7个孩子,所以叫阿七。”
　　“恩，很好听的名字。”苏默染摸摸他的头,赞了一句。想了想,她又问道,“其他的小孩呢?”
　　阿七闻言垂下头,声音变得低沉“都死了。”
　　车厢内一下子陷入寂静。
　　良久后阿七才慢慢开口道,“老爹一生贫穷,没有钱去取老婆，所以没有后代,可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可周遭的乞丐里也没有人愿意,他便只能捡那些父母不要了的婴儿养,但是冬天太冷,老爹捡来的孩子没有一个能熬的过。”
　　“我运气好,老爹把我捡过去的隔天捡到了一位富人落掉的钱袋,他靠着那些钱和每日的乞讨勉强把我带大。”
　　“可阿爹渐渐老了,身子渐渐不好，于是我就自己出来偷些东西过生活。”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与别的孩子不同的坚韧。
　　苏默染低垂眼帘，轻轻摸摸他的头,轻声说“以后会很好,你不用再去偷东西,老人家也可以安享晚年的。”
　　阿七低下头，紧紧抿了抿嘴,坚声道“嗯!”

　　“男子汉没有姓氏总是不好,你便跟我姓,叫苏七好不好?”
　　“苏七……”他喃喃重复,然后重重应了声“好”,眼里有坚定的光闪过。

　　随后苏默染也陆陆续续问了苏七好多问题,似乎是他的身世让青丫也有些动容,她也没再露出不喜的表情,向苏七问了好些问题。

　　车上的时间便这样慢慢过去，马车哒哒地向丞相府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