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暮如夜》莲粟

2、夜别

　　序章之二，夜别

　　夜色幽遥，月凉如水，上海市的夜景霓虹闪耀犹如白昼，彰显夜的华茂，民宅里已然安静下来，似然入梦。

　　隔着门，听不到父亲酣然的响动，苏夜深吸了一口气，笑容自然平静的走到苏暮的房间门口，仆人都睡去，只有她的房门口两个保镖满脸倦容的值班，看到苏夜恭敬的喊了声：“二小姐。”

　　苏夜笑得天真无害，软语轻盈略带关切，“我姐姐在里面？”

　　“从下午开始就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一个保镖汇报似的不带任何语调色彩。

　　“那你们也没吃饭？”苏夜轻轻的问，生怕吵醒姐姐，“我是来给姐姐送晚餐的，她今天晚上一直没有吃过什么。”她说着把餐盘端高一些送到保镖的口鼻下，喷香四溢。

　　“二小姐进去吧。”保镖咽了口唾沫，努力的不让自己因为饥饿流出口水。

　　门无声的打开，空调热风竟打得保镖一激灵，警惕的站稳原处，原本和谐的气氛立刻安静下来，屏息凝神。苏暮看也不看他们直接接过苏夜手上的餐盘，长袖衬衫袖口轻抬，左腕处一道针缝的疤口，原本的伤处愈成细细的横痕，不似新割带血，针线早就拆解，一道一针，密密排列，背对室内明火，仍是暗暗揪心。

　　苏暮全不知觉，笑意似有似无，“小叶进来吧，我正饿得难受呢。”说话间，甜甜的饭香溢满房间内外。

　　“我特地让厨师叔叔做的，看，紫苏天妇罗，锦绣花寿司，味噌肉，还有梅味茶碗蒸都是姐姐爱吃的。”苏夜炫耀似的扬起小巧的下巴娇娇的说。

　　“你做了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苏暮的英气的细眉挑起，嘴角微微上扬，淡漠的笑。

　　“姐姐还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你在屋里玩电脑，人家在门口可是站了整整一天啦，你不吃饭他们哪里敢离开？”苏夜嗔怪的看了一眼门口饿扁肚子暗暗叫苦的保镖。

　　苏暮斜噎了他们一眼，冷冰冰的说：“锦绣花寿司我今天不想吃，留给他们好了，你进来吧。”说罢扭身，旁若无人的进房，苏夜泉色的眼眸映下温柔的怜悯，乖乖的把寿司塞给保镖，小声留下一句“慢慢吃噢，别噎到了，”就跟着闪进房间，长长的吁了口气。

　　夜深清宁，静寂无声，苏暮趴在门上侧耳倾听一阵，得逞的笑，“哪买的药粉？效果不错，赶上武侠小说中的蒙汗药了。”

　　“快走吧，要是天亮了就来不及了。”苏夜声音低沉柔软，似是焦急，她提着沉重的行李踮脚打开门左右望了望，慢慢的呼气，回头向苏暮招手。

　　行李搬下楼，苏夜从怀里摸出一把精巧的小钥匙打开储藏室的门，掀开地上一块乳白色的方砖，苏暮惊讶的张大嘴巴瞪着苏夜，压低嗓音：“什么时候挖的？我怎么不知道？”

　　“爸爸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妈妈怕爸爸有商场上的死敌寻仇，所以偷偷挖的秘道，把钥匙交给我一把。”苏夜舒缓了一口气，窃笑的扬起渗汗的小脸，刚才一路走下楼梯，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了。

　　苏暮心底偷笑那个狡诈的女人为自己留了条后路，想不到成全了自己脱身，她嘴角泠起捉摸不透的笑，“谢谢你，帮我逃出来。”她的声音还是低柔，在不确保逃出来之前，她不敢大意。

　　储藏室的灯光微弱，近乎摸索，两个人把行李一件件小心翼翼的搬下去关了灯才下到楼底，苏夜捂住胸口长长的喘气，心怦怦直跳，她看过许多文学作品，走私犯□□的时候描写的情节大概如此。

　　苏暮看到多了个巨大的旅行箱，想必是苏夜早就准备在储藏室中等待她离开带上的，她没有问，缓缓地跟在苏夜身后，黑漆漆的通道看不清苏暮嘴角温暖的轻扬。

　　跑路的心情就像亲自上演一场惊心的逃亡电影，每一分钟的路程都是世纪的距离，苏暮觉得这路格外绵长，以至于看不清尽头的方向和光明，但是她的脚步紧紧跟在苏夜身后，不曾凌乱，永是决绝，苏夜的长发若有似无的拂过苏暮的面颊，让她觉得自由就在前方。

　　呼吸到自然的空气，迎面扑来自在的凉意。苏暮发现自己置身于黄浦江边人造绿林中，旁边大街上灯火阑珊，上海的夜比白昼更胜繁华，凌晨两点仍是浮色生姿，没有寂寞停留的时间。

　　苏家此刻如是摆脱的记忆，远离，遗忘。

　　苏夜把积闷胸腔的紧张全部舒展出来，喘气说：“这里已经离家一里地外，前面马路能打车到机场，”她说到此，眼里有不舍，低头在衣兜找寻机票，细白水嫩的小手搭在苏暮的掌心，“这个是我订的机票，3点的飞机去哈尔滨的，姐姐，真的要走？”

　　苏暮不改变恬淡的笑，沧桑语气无奈透出坚忍，“都跑到这里了，我还有选择么？”

　　“姐姐这么反感和那个花花公子订婚吗？”苏夜不理解，为了逃婚，苏暮不惜放弃了尊贵骄奢的大小姐身份，只因为那人是素未谋面的异国少爷，听说情人很多。

　　苏暮黛色的细眉稍稍挑动，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反感气色，敛着叛逆的不羁，“不，我是反感爸爸做事情的方式，和谁订婚对我而言没有区别，反正不认识。”这话讲得突兀，但是听来寂寞风尘，似乎一切不关己事，甚至婚姻的决断只为了逆性。

　　苏夜忽然有点迷茫，“小说里通常的情节是富贵的女子和穷书生离家私奔，现在就我们两个，没有海誓山盟的书卷公子。”话一出口她也觉可笑，只当舒缓情绪。

　　苏暮紧了紧外套，浮华一世，也叠不住秋夜清凉，她轻松的耸肩，“你知道我不爱看小说，再说你不是红娘，我也不是莺莺，不需要一个张生，没那么多矫情。”

　　苏夜不再说下去，她轻咬嫩唇，从兜里摸出来一张信用卡，抚挲片刻才慢慢塞在苏暮手上，幽软的叹息，“这个我在几天前借用你的身份证办理的，是我全部积蓄。”她幽静的大眼睛看着苏暮，眸色因为激动窃窃发亮，“我花销不多，所以攒的钱可以维持一段，姐姐你和妈妈赛着花钱，估计存款不多，以后自己一个人需要很多开销的。”

　　苏暮抿住薄唇，低下头摩挲磨砂封片的卡片，小小的长方形，拿起来竟是格外重，她定然的点点头，“我会保存好的，如果我们还有机会见面，一定还给你。”

　　苏夜摇摇头，泪光晶莹，“我不要，姐姐一路小心，保重。”

　　苏暮笑着忍住泪水，桀骜的转身，连同那不羁的碎发一齐留下潇洒的背影，腾不出手挥动，只在风中飘下一句——走了。

　　省去了再见，因为也许永不相见。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会怎么
　　但是这一刻的离开
　　我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