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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中的婚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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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守小姐，你看这个挂在这里可以么？”
“再低一点，好的，就是那里……哦小心，这可是上尉最喜欢的……”常守穿梭在大厅中间，四处张罗着，这让她甚至没有时间去盯着狡啮不让他去训练场，“还是刚刚那个颜色吧，对，要鲜艳一些……”
“小朱妹妹，需要我帮忙么？”
“特里？啊，你个子高，去把那条彩带挂到顶上吧，对，红色的那个，小心点。”
“你真的喜欢她？”狡啮走过来，在特里耳边问道，这已经是这三天来特里第七次向小姑娘无事献殷勤了，他不相信特里只是玩玩而已。
“当然了，我从来没有开过玩笑。”特里皱了皱眉，“狡兄，我可没有你那么帅气的外表和结实的身材，和你站在一起就是小矮人和白马王子，不在同一起跑线上，你还不准我多给她做点事么？”
“天呐，老兄，你可比我要高。”狡啮朝他胸口碰了一拳，“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白雪公主终有一天会回到小矮人身边的你放心吧，只要你好好干，以及，不要死。”
“我命硬的很……”特里的声音减小了，“好了她刚刚要我拿什么颜色来着？”
“红色。”常守一下子插到两个人中间，“说什么呢，半天都不知道动一下，不知道时间很赶啊。狡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有什么忙可以帮。”狡啮耸耸肩。
“你不来就是帮最大的忙了。”常守叹了一口气，“槙岛先生吩咐过我要好好看着你的。”
“他人呢？这几天都没看到他。”听到槙岛的名字，狡啮的心里起了一丝波澜，无论如何他们已经三天没见了，当然他很明白槙岛圣护那里肯定忙得天翻地覆，今天能不能来参加舞会都是一个问题。
“应该还在做手术。”她无奈地摇摇头，“我们的伤员太多了，希望他这几天没有通宵。槙岛先生看起来身体不怎么好呢。”
那你就被他骗了……狡啮在心里想着，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这是他和槙岛之间的事。不再追问忙得团团转的小姑娘，他打算回去休息一会儿换一件干净的衣服，瓦胡岛简直四季如夏。况且假如今晚圣护能来的话，无论是谁跟他站在一起都会被他光鲜的外表弄得惭愧。
太阳就要落海了，海面上泛起了一层金色，椰子林漆黑的剪影印在人们眼中，其实一点都不美，椰子林永远是不美的，美的是一边的木瓜树。他想起了他在医院里，那天他问医生的名字，他回过头来夕阳映在他完美无瑕的侧脸上，葬礼上最后的光芒，美得惊心动魄。
他脱掉上衣，结实精瘦的肌肉上一道又一道伤疤，已经不记得哪一道是哪一场战争里留下的，他还能辨出的只是耳后那一道，他在沙滩上轻抚过的，告诉他，一定要尽自己所能活下去，活到新世界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天。那一天是否真的太过遥远，像是传说中的预言，终有一天太阳在落下后不再升起，于是海水将会淹没黑暗的大地，一切腥风血雨都会沉入波塞冬的国土之中。
是否还会有中国神话中的夸父，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太阳。是否还会有伊卡瑞斯，飞得太高，高到几乎要接近太阳。是否还会有另一个向日葵画家，在麦田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太阳总是会照常升起的，在汉明威（为什么我也要用汉明威……）的梦里，丧钟敲响着，海神的丧钟敲响着，为谁而鸣？夕阳把他的肌肉染成古铜色，在多少年前，是谁说过，只要虔诚信仰，灵魂即可得救？那么谁又来救赎我呢？
现在就站在这里，站在上帝的门前，可是上帝是否也忘记了茫茫大海中也有着他的子民？上帝是否也拒绝了他们？现在他们的面前是比红海还要宽广的太平洋，然而世界上已经没有摩西了，谁能带领他们走出埃及，到达迦南？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时间举行舞会。现在日本大军压境，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中途岛，约克城号还在紧张地抢修着，人员和物资没有一项是完全到位的。但是狡啮却能理解今天一早上面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让他们举行舞会的原因。这里的人已经不能再紧张了，无论是怎样的场合都需要张弛有度，他们脑中的弦一旦断掉，就不能为战争提供精英的战士，这是非常致命的。
所以就算再累，他们必须打起精神来，因为一切都还要进行下去，他们命悬一线。
当星星闪烁在晴朗的夜空中时，舞会终于是要开始了。这应该算是让男女交往的好机会，特里还特地事先精心打理了一下自己。当然那为数不多的女兵和护士自然是在自己身上下足了功夫，这是军队里的舞会，他们不会叫交际花，所以女人们都成了热烈追捧的对象。
常守朱也不例外，她今天穿的就像是一朵向日葵，橙黄色的礼服让她在原本压抑的场合里显得鲜艳而跳跃，刚来没多久就已经被三四个人邀请跳舞了，当然，目前那之中还没有她所期望的那个人来邀请。
狡啮此刻靠在一边，他在喝酒，今天终于解禁了，他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他想起他被升职的那天，那个人说因为自己有伤，所以不能喝酒了，当时他还回答谁要和他一起喝酒，可是现在，喝酒的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她在等你去邀请她。”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异常，狡啮回过身，果然看到了有些憔悴的槙岛圣护，当然他依旧穿着崭新的白色衬衫，显得优雅无比，“我说常守朱，她一直在往你这里看。”
“你看起来很累，怎么想起来过来？”狡啮没有理会他的调侃。
“事情刚刚结束，也想过来喝一杯。”他拿过狡啮手中的酒，“这里果然是没有什么好酒，不过好在量足够多。”为自己倒了一杯，“别让她失望，这几天一直是她在照顾你。”
“你怎么不去？”狡啮把酒瓶抢回来，给自己也倒上。
“她又不是想要我请，况且我累了。”狡啮发现他自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直视自己的眼睛，这对于这个礼貌而又优雅的人来说有些不大对劲，昏黄的灯光中酒的颜色显得有些不纯，槙岛几乎没有犹豫，就一饮而尽，“你也干杯。”
“不然我们先回去？”
槙岛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拜托，这是舞会，你就来这里喝了一杯就要回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他转头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她们都等着你去邀请呢。”
“我可不是特里。”狡啮也喝完了酒，“他恨不得请每一个女士都跳一遍。”
“怎么？你爱上我了？”槙岛眨眨眼，手臂绕过狡啮的脖颈，“看不出来啊，说实话，这两天不见你是不是很想念我？”
“哦救命，激将法。”狡啮双手举起，做投降状，“好了我怕你了，我去邀请还不行。”说着狡啮终于起身，瞪了槙岛一眼，然后朝有些期待的小姑娘走去。
“她特地拜托我的。”槙岛低声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得见，“一定要让你请她跳舞。这大概是，最后的狂欢吧。”又给自己倒满了酒，“真是，这就是爱情的罪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第一幕）
舞池里正放着一首舒缓的曲子，小姑娘靠在狡啮身上，他们在跳一曲轻柔的华尔兹，这算是狡啮唯一比较擅长的舞步，他崭新的军装衬得他更加英气逼人，让小姑娘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那灰色的双眼像是夜色中的太平洋，不知在酝酿着怎样的风暴，让沉醉于它的平静的人瞬间失去性命。
“狡啮，我喜欢你。”她说。
“恩。”他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喜欢，所以只是随意地答了一声。
“我说我喜欢你！”她忽然提高了音量，这让旁边的人都听到了，他看到了特里一瞬间苍白的脸和瞪大的眼睛。所有人都看着他们这里，除了槙岛圣护。
除了槙岛圣护，狡啮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个事实。所以，这才是他让他请她跳舞的真相。他看着对方希望他站出来说些什么，但是他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依旧保持着绅士的微笑在品着一点都不好喝的酒。
旁边的人已经开始起哄，狡啮看到特里的手紧紧攥住了桌布，他在忍耐，而狡啮明白这是非常难受的一件事。而眼前的小姑娘眼中也充满了期待与紧张，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白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我想和狡啮结婚。”她又说了一句，旁边的人都鼓起掌来，甚至有人让他们现在接吻。
“常守，你知道，马上我们还有一场战役。”槙岛终于站起身来，端了两杯酒走到他们面前，“等我们这次完胜归来，你们再结婚，怎么样？”他把其中一杯酒交给常守，然后与她碰杯。
小姑娘点点头，狡啮看到特里已经走了出去，旁边的人都在鼓掌，只有他这个主角似乎置身事外。没有任何事是他自己决定的，然而现在都成了他的事情，一个美丽的未婚妻，一个不知道该怎么交代的战友，一个无法去面对的医生。
舞会进入后半段，狡啮发现找不到槙岛了，于是他走到外面去，果然看到了靠在栏杆上正在看海的槙岛。海在很远的地方，月光洒在海面上，一片冷寂。槙岛今天喝了不少，但是看不出醉意，他的双眼里依旧是一片清明，灿金如同梵高笔下的星星。
“你非要这么做么？”狡啮的声音里多了些抱怨的成分，“你明明也知道特里喜欢她。”
“我知道，但是她并不喜欢特里。”
“而我也不爱她。”狡啮叹了口气，“这些都是一样的，这种东西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也都是不公平的。”
“我从不会去妄想绝对的公平，那或许是一个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可怕的世界。”槙岛赞同道，“但是很多事并非取决于你自己的决定。有时候婚姻之事无关爱情，适合然后在一起，总比追寻那无谓的爱要强得多。”
“或许那并不是无谓的。”狡啮反驳道，“因为你没有像特里那样去追求过谁，所以你不知道喜欢但不能在一起的真正感觉。你觉得我们更像什么我们就是一群随时要去送死的傻瓜，因为很可能明天就要死了所以今天才会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不是和平年代，爱情也不是空中楼阁，明天的幸福一点也不能改变当下的不幸，所以我们必须把握现在。”他吐了一口气，“就好像是哈里斯，你猜他的家人在得到他牺牲的消息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即便有再多的赔偿即便是再高的勋章作为奖励，告诉我，能够换回一个活生生的哈里斯么？”
“你为什么如此执著于特里和朱？在这军营里喜欢常守朱的比他官衔高或比他帅气的多得是，你只不过是因为他是你的好友所以不忍心横刀夺爱而已，这样就能显得你很崇高，或者说你不想因此与兄弟翻脸？这些都没有必要，因为常守朱喜欢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你。”
“或许确实是出于我的私心，但是不是为了表现得崇高或是有义气。”他从地上拿起酒瓶，想要灌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我们都是没有执念的人，我们没有什么亲人，即便死了或许也不会有人在意，而正是这样的人，才更加容易接受死亡。如果特里爱上了常守朱并约定和她在一起，这样在战场上的时候，他活下去的意志才会更加坚定。”
“战场上是不允许有私心的。”槙岛掏出刀子在指尖划了两下，“如果他因为家人而选择当逃兵，那么在他萌生这一念头并将它转化为行动的那一刹那，他就应当以死谢罪。”
“为什么？”
“为什么？”槙岛好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因为我们都是军人啊。”
“军人就不是人了么？”
“不是，当你拿起枪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