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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的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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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山海关,之后即是一片辽远的塞北漠地。
沙连天,满眼是无尽头的黄沙。
纯净得仿佛没有边境般,一直地漫延开去。
偶尔,几只出色的大鸟在头顶上懒懒掠过。
脚下,是细长的红河,笔直地流向天际。
那况味,就像是用一把锋利的刀在刹那间割开□□般的锐利。
河水,被即将西沉的火球无遮拦地作着最后的洗礼,在寂静的黄昏,如鲜血般淋漓地流淌……
我惊叹于这壮丽。同时也为自己这一生选择了漂泊再一次感到无怨无悔。
牵着之前从京城一见钟情的马,我走进了这个边关小镇。到今天,已经是第二个月上了。
这座城,外面看来不大,里面看出去也不大。
可是,绕进城关,还是会感激于生命力的无所不在。南方人看不惯北方人的蛮迈,北方人也不习惯南方人病态。可是,对于我这样一个流浪着的旅人来说,最惊叹的还是自然与生命的水乳交融。仿佛远古以来就是以同一个方式存在着的奇迹。也许我最初选择无定所的生存方式不是缘于此,而且我也确实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选择躲在游离的脚步里不肯清醒的?可是这种赞叹却是旅途中意外惊喜的收获。
大街上,走着各色的人。
在连年征战,兵荒马乱的年代,铁蹄踏碎了祥和宁静的红桃绿柳,却在这箭弩拔张的北蛮偏安于边关小镇。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可是在这里呆的久了,确实对战争的真实渐渐开始心存质疑。
这里也有“玩乐”的地方,几乎每家住店都是烟花地。而且,跟江南新茶般的清新雅丽,京城绿牡般的冶艳妖娆不同。这里的女人都是因为战争而漂泊至此的野菊,来自大江南北,或奔放或凄楚,各个眼中淡含思乡的忧郁,对于像我这般的外来客,总是毫不避讳地倾谈愁绪,纯粹为了生存,少了一些市侩,电光火石间,会偶有红颜知己的错觉。
但是,她们也许永远无法找到安定,战乱年代的宿命,再怎样的柔情蜜意也只是南柯一梦。至少,我绝对不是她们所可以托付终生的对象。流浪人的冷漠,从我年少时的轻狂,直至如今淡薄到无情的地步。
一如我的姓名,鸿执风。字须远。执着于风,必须孤远地漂泊。哈哈,说起来,如果我的父母,从一开始就知道给我取这样的一个名字的结果就是永远地失去他们的么子,那么当初还会替我取这样的一个名字吗?
也许,不如我自己的偏见,我并没有到无情的地步。因为,像这样的夜里,一个人独处,偶尔感到的冷意,可能并不是偶然而已。
但是,什么才是我所求?我一直在怀疑着自己。
我逃避的是人世间求不得的苦。只是逃避,可是仍是求不得,而并不是无所求。
啜饮着不算好喝却是辣到心坎里去的呛口烈酒,一贯保持优雅的结果是不到三更天,头脑就开始发麻般晕眩。
我换上木屐,慢慢地走出厢房。
以前,我从没有看过这么清彻的夜空和这么刺眼的星辰。就像一颗颗打在心上的钢钻,立体的耀眼光芒果带走了我的心魂,教我胡思乱想了起来。
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了幻觉。
那张阴魂不散的女人的脸。
我和她缘起于一场游戏。
最后,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她赌输了我,还是我小胜了她。当我们还在对峙中时,她成了我的二娘。
在如此纯净的夜色下,依着酒旗,想那张煞风景的脸。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仿佛乌云压境般窒息的空气围绕在周围,跟这个天涯边陲的宁静纯和显得格格不入了起来。
“很美丽。”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回头看到了那个人。
是个身形比我彪悍的男子,不过从他略为附庸风雅的一身白袍还是可以看出不是当地人。
他提着一只羊皮袋,前襟敞开,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胸肌。从他还泛着水光的丰润唇色看来,刚刚被畅饮了一番,还可嗅的出空气中漂浮着的微微酒香。
“在这样美丽得没办法形容的夜里,喝这样的酒真是一大享受!”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眉目间尽是笑意,再一次开口说。
我看到了!从他微醺的眸光里,是点点星芒。
那种眼神,我熟悉得如果我是双生,他就是另一半一样。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走近他,我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仰起头,骨碌骨碌地直喝了几大口。
自从呆在这里,唯一不满的就是好久没有喝到像这样的令人心悸的美酿了。我满足地舔了舔嘴唇,甘霖般再仰了几口。烈酒可以大口喝,佳酿却须小口品味。话是这样说,可是人生在世,哪须遵从这么多的规则呢!不累死。
呼吸着鼻腔里喷出的浓浓酒气,我捂了捂嘴。这时,我看到了他的笑脸。
不同于先前的落拓,是那种华丽的笑容。
“是好酒!”我满意地朝他撇了撇嘴唇,“你是外地人吧?”
我的语气有些无礼。但是我知道这个人是不会介意的。因为有些人,认识一辈子还形同陌路。而有些人,之前可能从没有见过彼此,可是打从一照面,却已经深深了解对方的脾性了。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如此,好象三生石上刻下的缘分,前世注定,今生只要相见,一眼便可洞悉。
他回答我的还是一径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可是在城里找了一月有余,怎么就找不到这样的好酒?”
“哈哈哈!”他仿佛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等他笑完,我则用跟他之前一样的目光盯着他看。
“好好好!带你去就是!带你去!”
他的口气仿佛此时我是个在耍赖的小孩。虽然有不满,但是我只是妥协地低头,忍俊不禁的笑容溢出嘴边。
随即,他将两个指头放进嘴里,带起一阵嘹亮的马哨。
黑暗中奔来一匹骏马,毛色几乎融进夜里。只有那强劲有力的马蹄还掷地有声。
只见当那马跑到近来时,我的身旁被带起一阵劲风,男子已经掠过栏杆,如鹰般一个起落,待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在马上向我招手了。黑白的颜色霎时形成对比,煞是好看。
“喂喂——下来!下来!”他在下面挥臂叫嚷着,嗓音中夹杂着浑厚的笑声。
“是!”我恭敬地应了一声,拔起身形,轻飘飘地落到他面前。
“哇!不错不错!好轻功呢!”
他拍着手,毫不吝啬的坦率赞美,反而让我微感扭捏起来。
我回头牵出了马,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先行奔去。马蹄扬起一阵尘土。
对好酒的渴望和今天晚上莫名的激越之情让我急起直追。
两人两骑飞奔过旷静的大漠,直朝腹地急驰而去。
夜晚的僵硬的风刷刷地划过,北方的天气一入夜总是冷的紧。因为呼啸的速度,我的头发渐渐散乱,在坐骑跃起的时候,会贴在颈际做短暂的停留,冷冰冰地在颈口滑进滑出。
但是不知为何,胸口却热的厉害。
已经好久没有这种灼热的感觉了。
好像今晚上就可以烧尽一样。
当明早的太阳升起的之时,与沙漠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