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有个蛇精在犯病》郁色浅裳

1、第 1 章

　　金陵秦淮河岸，有一处戏班子，名唤做如意班。尤其是这个班子里的领人们，个个生的白净俊俏，最拿手的便是昆曲。这个班子常年待在一个大画舫上，待到晚间的时候，船上挂起两串红红的灯笼，邀请几个贵公子船中一坐，那画舫便慢悠悠地行驶在河中。其实所有人都清楚，这个戏班子除了唱戏，还做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些伶儿们胭脂水粉一抹，身段比女子还要软上三分，浑身雪白的如粉团一般，只要出价高，他们便任人揉搓摆弄。

　　这处宝地引得那些公子们个个都趋之若鹜，可是某年某月某日，在这个销金窟里，却发生了一件命案。

　　原来是这如意班里最俊俏的小生，叫做梦官的，中了蛇毒死了。这也奇怪，这船上哪来的蛇呢？原来这个梦官性格最为古怪，他不爱养猫养狗，偏偏爱养蛇来玩。也不知他是何时弄来一条小青蛇，便日夜养在身边。先时，如意班中的人看到一条青蛇，个个都吓了个半死，后来他们才发觉，这个青蛇的确乖巧，从不乱咬人，便也渐渐放下心来。直到今天早上，班里的下人们喊梦官来吃早饭，喊了两次也不见响应，推开门一看，梦官早已经躺倒在地上了，扒开衣袖再一看，明晃晃的两个牙印，众人便明白了，这梦官八成是被自己养的青蛇给咬死了。

　　平白无故的折了这颗摇钱树，班主气的牙痒痒，他当即大喝道：“把那个畜生给抓过来打死。”

　　那条青蛇已经修炼多年，听得懂人语。他盘旋在画舫的梁上，听到班主的话，早已吓得簌簌发抖，知道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一想到自己竟会沦落到这般境地，他不由得又气又恨那个害自己到如此境地的人了。

　　是的，这青蛇早已经通了灵性，怎会无故去咬死供自己好吃好喝的梦官呢？这不过是陷害，可惜他勉强只能够听得懂人语却不会说，纵使万般委屈，也是有口难辩。旁人没看到，可是这青蛇却看得清楚明白，知道谁是杀害主人的凶手。

　　这时，有个眼尖的，往上一瞥，便瞥到了青蛇的尾巴，“啊！它在那！快打死他。”众人便拿来木棍船桨，齐齐往梁上捅。

　　青蛇被逼得无处逃窜，他报着同归于尽的心态跳了下去，咬向杀害梦官的梨官。突然，一个人拽住了他的尾巴，让他的动作戛然而止。旁边有人欢呼道：“快用力抖，用力抖。”

　　青蛇暗道：我命休矣。正打算安静就死，没想到一个白衣女子竟突然出现，从那人手中夺回了青蛇，“住手！”女子喝道。

　　这在湖中央的画舫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女人了，如意班的人脸色个个煞白，以为是自己撞见了鬼。待到在地上看到女人的影子，他们便放了心，暗忖着这不过是个水性好又爱管闲事的女人罢了。

　　有人好心提醒女人道：“它已经咬死了他的主人，你不放开它让我们打死，他还会咬其他人。”

　　那白衣女子一笑，将青蛇藏于袖中，“梦官不是被蛇咬死的，你们不要冤枉了它。”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过惊骇，以至于让如意班的人们来不及追问为何白衣女子知道这些。他们面面相觑问道：“你是说，梦官不是被蛇咬死的？那他是怎么死的？”

　　女子一笑，道：“我带你们去看。” 说完，她驾轻就熟的走进了梦官的房间，梦官还躺在地上。

　　女子掀起梦官的衣袖，指了指那上面的牙印，“这是水蛇的牙印，你们看，这水蛇两颗牙之间的距离比这青蛇宽了许多。”说完，她把青蛇的牙齿给扳开给众人比对观看。

　　众人凑近一看，果真如此。

　　“但是水蛇是没有毒的。”那个女子又拿出一根针出来，“这是银针。”说完她把银针刺入梦官的肚中，又抽了出来，那针上泛着乌黑的色泽。女子指着变色的针，“看到没有，这银针变了色，说明梦官的胃中有毒，他是服毒而死的。”

　　有人战战兢兢道：“莫不成他是想不开，自杀？”

　　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决定自杀的人还会让水蛇咬自己一口，嫁祸给这条青蛇？”众人听了这话，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女子看着班主，胸有成竹，“只要您一句话，我立刻为你指出谁杀害了梦官。班主，你觉得呢？”

　　班主的面皮抽动了两下，他向女子拱拱手，答谢道：“多谢姑娘好意，我想起来了，梦官前几日与冯公子拌了几句嘴，想是一时想不开便自尽了。”折了一个梦官已是亏了，不管这事是谁做的，拿过去见官，他便又要搭一个进去，他可不能再赔本了。

　　“等到……”女子还欲再说，话头却被班主截了过去，“这次多谢姑娘了，只是这青蛇现在无人饲养，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也是留不得了。”

　　女子护住青蛇，“我与这青蛇有缘，既然现在无人饲养，班主不如就把这条蛇送我吧。”

　　有人主动要解决一个麻烦，班主自然求之不得。他忙不迭地答应，又命人奉上金银之物，“这次就多谢姑娘了。”这不过是个封口费，拜托这个女子不要在外面乱说些什么。

　　谁知那女子却爽快的拒绝了，“班主不必客气，伸张正义乃我辈中人的指责，哪里需要银钱。”说完，也不管面色僵硬的班主，立地念了一个决，人便立刻不见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这哪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班主毕竟见多识广，他的脸色白了一阵，又嘱咐众人道：“今日之事，你们谁都不许跟琪官讲。”众人皆都应了。

　　女子只不过施了一个缩地之术，待行到僻静无人处时，女子将青蛇拿了出来，看着它道：“你也是个忠心的，拼了命也要杀了害你主人之人。”青蛇得了她一番夸赞，心里难免有些心虚。

　　女子又道：“我们也算同根，也是同种，我看你也是有修行的，不如我就祝你一臂之力，帮你化个人身吧。”

　　青蛇听了她一番话，简直喜出望外，可惜他口不能言，便只能蹭了蹭女子的手。那女子果真拈了个诀，一阵青烟便笼罩在青蛇身上。青蛇只觉得自己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紧接着，他又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错了位一般疼痛，他知自己即要化成人形，便连忙想着梦官的模样。一炷香后，青烟渐渐散去，一个身着绿衣的娇俏男子便站在了女子面前。他身段柔软，面容俊美，与之前的那个梦官，简直是一模一样。

　　青蛇见自己果真修成人形，忙不迭地向女子下拜，感激不尽。女子扶他起了身，道：“你也不必谢我，你今日也帮了我不小的忙才是。”说完，她不知使了什么法术，凭空中竟然出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红珠。她伸出手来，青蛇这才注意到她的手伤有一个红珠串儿，在她手上裹了一圈又一圈。女子将珠子细细数了一遍，笑逐颜开，这才轻松道：“九百九十九个功德，我终于做完了。我要去城外的观音寺，问问观音娘娘我何时能够成仙。”

　　青蛇听她言语，一惊，随即一喜，问道：“姐姐帮我洗刷冤屈，又助我化成人形，对我有再生再造之恩，这等恩情，小青没齿难忘。只是……还不知姐姐名讳呢？等姐姐位列仙班，小青一定日夜焚香祭拜，希望日后能够跟姐姐一样，我以后一定积德行善，勤加修炼，也有修道成仙的时候。”

　　女子被他这些话哄得一开心，便将自己是来历全盘托出，“我是青城山下的一条白蛇，名叫白素贞。我幻城人形之时，曾得到观音娘娘的指点，说我做了九百九十九件善事，积满九百九十九件功德，便可拿着这功德谱，到接引道人那儿报道成仙。”白素贞扬了扬手中的的红珠串儿，“如今九百九十九件功德都在这红珠串儿中，这一颗珠子便是一件功德，如今功德已满，看来我以后可以免于轮回之苦了。”

　　小青听得羡慕不已，只恨自己没有福分跟白素贞一起得道修仙。他人也机灵，知道巴结面前这人，他又说了好些甜话，只盼白素贞日后能够记得自己，给自己一点好处。

　　白素贞果然被他哄得眉开眼笑，只道自己日后会常来看望他。说完，白素贞便迫不及待的要去接引道人那儿报道了。两人匆匆别过，小青便扭着身子，来到集市之中。

　　在梦官身边多年，他早就浸淫人间处事之道，那些话本子戏曲故事，他也随着梦官看了不少，自以为已经通晓了人事，没想到这世间比他想象的险恶了不少。

　　这也难怪，他顶着这样一幅样貌，走起路来，那腰肢软得和水蛇一般，又有谁把他当做正经人家看待。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观念，男人们看向小青的眼神变有些微妙起来，一路上被揩油都是轻的，倒有几个人贩子也打起了他的主意——这样好的相貌，这样软的身子，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待被几个人贩子堵进小巷的时候，小青这才有些害怕起来。他望着人贩子们一个比一个淫邪的眼神，知道自己恐怕在劫难逃。这个时候，他便有些思念白素贞起来，要是自己也有她那样一身的法力，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若是自己也有她那一串功德珠，早早地成仙去，那以后更是数不尽的快活日子。

　　眼看着两个壮汉朝他走过来，如同拎小鸡似的抓住他两个手臂，一道白光突然打了过来。壮汉们只觉得手上一痛，便不由自主地撤了手。只听得一阵风声，再看时，刚才那个少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救下小青的自然是白素贞，小青看到白素贞，惊喜道：“白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你不是成仙去了么？”

　　白素贞一脸苦恼：“我刚才见到观音大士了，大士却说我一桩恩情未还，所以还不能成仙。”

　　小青一脸好奇：“一桩恩情？”

　　白素贞道：“没错，一千多年前，一个牧童曾在捕蛇人手中救下了我。如今他已轮回转世，但我还欠他一个恩情，前尘未消，所以只有还了他这桩恩情，才能成仙。”

　　小青看了看戴在白素贞腕上的功德珠，咽了咽口水，虽然心中暗爽，但却摆出一脸惋惜的模样：“姐姐莫急，姐姐几度救我，我自然是要还姐姐恩情的。这里人海茫茫，找到这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不如我陪着一起找吧。一路同行，也算有个伴。”

　　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不愿在人间过这种苦日子了。就算没有白素贞一身法力，但不是还有这功德珠么？只要偷得这个珠子，他也可以成仙成佛。首先，得把白素贞哄在身边才是。

　　——梦官的好演技，他学了个十成十。

　　白素贞听了小青的话，十分感动，“好啊，小青。”她握住小青的手，推心置腹道：“小青，观音大士也告诉我找他的方法了。”

　　小青险些内伤，他强笑道：“哦？姐姐快跟我说。”其实心中已经开始在思索应对之策。

　　在小青的曲意奉承下，白素贞与小青的关系好的如蜜里调油一般。而如意班里，就惨惨戚戚，闹得不可开交。梦官生前有一个相好，正是前几日和他拌嘴的那一位，姓冯，名叫冯渊。愿也是个官家子弟，只不过家道中落，于钱财上更是拮据。前几日冯渊看到梦官与王家公子多说了几句话，顿时醋海翻天，阴阳怪气的讽了几句，二人便争吵开来。等他后悔莫及，打算做小伏低向梦官道歉时，却在班主口中得到了梦官因为前几日的争吵而想不开自杀的回答。

　　这人也算痴情，听了这话只道是自己害了他，他一时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竟直挺挺的昏厥了过去。这下，如意班里上下可慌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