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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是以回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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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方得长久,完美只适合朗诵,我羡慕小藻儿那种,典型的想到就做,要真相,要人间烟火,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我学不来,我习惯做作,表现与内心相反的自己。
电视一关,才听见电脑还在循环放着那首歌。我猜想着季风的怪心事,但我不问他,只等他说,喝酒话多的正是他这种人,杨毅常说的就是狗肚子藏不了二两香油。他一定会把心事抖个大半才肯乖乖睡觉。真的,我虽然不是最爱季风的,但我相信我是最了解他的那个。某方面来讲比杨毅更懂他。
杨毅和于一还有翅膀两口子在江边轱辘冰,来电话胡扯了一通,季风跟他们唠,我趁机把酒菜撤了不让他再喝。我们家阳台角度真好,看得满天绚丽,闪啊闪啊,我不觉也像黑群那样哇噢起来。学理太多年,已经不知道怎么用文字来形容那种缤纷,黑夜本来能淹没一切颜色的,大概只除了烟花……和季风的笑。一件重重的皮夹克落在我身上,笑比烟花灿烂……
“傻乎乎仰脖儿看什么呢?喊你接电话没听见啊?”
“他们都没什么好话。”
他失笑,眼神有点浊了,亏我还妄想他今天的状态可以跟千杯不醉的翅膀哥小拼一下。晚点要给时蕾打电话问问他们说什么了,怎么季风很想家似的。窗外大朵大篷的光亮中一束单调的颜色忽明忽灭,季风撇了嘴。“切,整根魔术弹还好意思放。”
“别拿魔术弹不当炮!”我教育他光脚不能笑人家穿草鞋的,魔术弹曾经也是比较奢侈的花炮。
“你说我考研怎么样?”
“啊?”我还真意外了一下,他大学时候成绩一般,连三等奖学金的边儿都没沾着,好不容易才熬到毕业,“你想做课题啊?”
“考研和留学选哪个?”
留学?我脱口就说:“你可别跟我说你要去德国!”疯了是吧?
“什么啊……”季风有点脸红,他的脸本来就喝得很红了。“过年回家季静问我工作的事儿,她说我这做技术的,干一辈子也是技术,没多大发展,撺掇我考研。阿正就说考研都是给导师当义工,不如出国深造,顶海归牌子再回来起点就高了。”
“你现在这公司多有发展啊,”世界五百强企业,“技术干好了一回事儿。你说你去上学,少说得两年吧?有这两年在公司也能混开了,跟你留学回来的起点差不多。除非是搞研究,要不然再深造也是做技术啊,你是纯工科的,扎扎实实攒经验最重要。”
“阿正的意思是让我出去学管理。”
“回头他投资给你开公司?”阿正是季静的男朋友,也是她少东家,俩人谈恋爱也有七八年了还不结婚,老三季雪出门子都小两年了,季二姑娘可是三张出头的人了,季风爸妈是真急了,阿正家也急啊,季静就是不点头谁也没辙。非常有个性的女人,我和小丫也说要效仿她,过了三十再结婚,翅膀对我俩的想法很有点不屑。
“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做买卖没概念。”
“这不就是让你出去学概念呢吗?”我不赞同他这没怎么着就打退堂鼓的态度。
“你也觉得我应该出去?”
“你自己什么意思?”
“我这不跟你商量呢吗?我没主意。”
他这么依赖我真让我受宠若惊。“可这是你自己一辈子的事,不能由得别人给你指挥啊。”
“我知道,我就是……你们一个个的都有自己人生规划,好像就我走一步算一步,特被动,根本没有自己节奏。”
“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吧?”
“对,”他正了身子,眼神灼灼,被我说中了心思而热切,“我没有目标。”
我想我知道他问题出在哪了。“你啊,人生太顺利。”中学玩玩闹闹没耽误考重本;大学打四年游戏也得了学位;毕业就有工作,转正便是中薪阶层的收入,不缺钱花,不缺朋友,唯一就是情路有点波折。“你好比说礼花,配置原理都一样,烟火剂燃烧爆炸产生焰色反应么,加镁就白的,加铜就绿的,只有火药那就只能听响。人不也这么回事儿吗?经历越多颜色越丰富,否则就像魔术弹按部就班,红完绿绿完蓝蓝完黄,黄完再红。”我说得有点绕,幸好他听懂我在说什么了。
“那怎么办?我有直路总不能自己给自己挖坎儿啊。”
“呵呵,命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造就了你这么一个茫然的青年。”
“你不也一样命好吗?你目标是什么?”
我嘻嘻一笑。“嫁人。”打算跟我目标一样吗?那可有点难度。
“快实现了么,刚才给你打电话的谁啊?”
“不要说我,”男生三八真可怕。“我当然有我的目标。”
他跟在我后边转回屋子。“说给我参考参考。”
“参考不到一块儿去。”答外语题看语文书,参考价值微乎其微。
季风泄气了,把自己扔进沙发里。“你说我怎么回事儿啊家家?我其实也不是懒,就觉得没意思。有时候活儿拿到手了也不想干。”
“那你觉得干什么有意思?天天玩游戏?”
“玩游戏也没意思,上班也没意思,追女生也没意思,打球也没意思,喝酒也没意思……”他仰视天花板,念起了古兰经。
我对经文一窍不通,只觉得这些就是生活,都觉得没意思干脆不要活了。
季风说:“家你希望我出国吗?”他不看我,眯着眼睛像要睡了,“我不在你身边你想不想我?”
这个人啊!“想你就去看你呗,现在交通这么发达。”
“也是噢。”他拿起黑群放在茶几上的烟点燃。
上中学时候他总跟于一还有曲耀阳偷着跑出去抽烟,那俩家伙烟瘾大,他就是抽着玩,抽了这么多年还是过膛烟儿。
烟缕雾丝掩不住他迷路的担忧,只是这一次我也不能带他走到正确的路。“在北京还是在国外都一样,这跟家里一年不也就能见着那么一次两次面儿吗?出来就这么回事儿吧,还当自己小孩儿哪?”
“对哦。”他笑得傻兮兮,但很可爱。“不长大多好。”
“彼得潘综合症。”我给他诊断。
“嗯?”
“小飞侠彼得潘。”拒绝长大的少年。
“我就知道逼得呵!”
“我看你傻得呵!”
“嘿嘿,你咋不原话骂回来?”
我骂不出口。
季风也知道,才故意糗我好玩。“我记得过年回家小海婶还说呢,说咱矿里这帮孩子小时候都骂人,也不跟谁学的都。我嘴不说心明镜儿的,跑不了老三。”
我猛点头。“季雪是没个姐样,比咱大七八岁还总和小丫掐架。”
“结完婚那嘴更跟破车轴似的,她班那傻小子不怎么一时没想开把她娶走了,指定得后悔。”
“你缺德去吧季风,那是你亲姐。”
“她那嘴本来就黑么还怪我说了,一点儿都不像我们家人,我姥家我奶家也没她么这么能白唬的,西矿咱这波儿孩子都让她带的,咱当时都小,也不知道好赖,啥话都骂,尤其是董小蛮和大启子,那骂得才花花儿呢。就家家不骂。”他看看我,讨好地笑。
我也朝他笑。“四儿也差点儿,学话慢。”完了杨毅就问了:妈,妈,我小时候骂人吗?老姑说你也不咋骂,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又说,你就动手儿打。
“那小崽子就是手欠,她真是不骂,我都不知道咋回事儿就挨揍了。”
寂寞的快要中暑,橘子的香味,恍恍惚惚……
“哈哈,你怎么不说你爱撩闲。”
橘子的香水,飘飘浮浮,像这些年我的孤独……
笑声混和小齐蠢蠢欲哭的歌喉,像在蓝调音乐的咖啡厅里吃发芽葱蘸酱,在鸡跑狗咬的院子里吃松露鹅肝鲟鱼籽。说不出来的诡异。
是以心惧。
惧怕那些都是表象,他传不到眼里的笑容,在空气中飘飘浮浮,我不想知道这个桔子味的男生在悲伤什么。
阴天是云的事,与太阳无关,季风永远都是大而化之的,已过少年依然轻狂,浑身都是莽撞冒险的因子,就连生气的样子都会让人觉得很搞笑。即使在叫叫儿刚出国的那阵儿,他也只是偶尔提到时神色一黯。悲伤这词儿挺不适合季风的。
我拒绝季风的第二年春天,叫叫儿拿到外国语言学与应用语言学硕士学位,作为一名高级德语同声传译被派遣出口工作。
我问季风:“你是知道她要走才分手的吗?”你拿我来忘记她吗?
他什么也不说,运球,上篮,汗水在雪白的头上闪闪发亮。
还好,是他自己说了分手,我们几个都以为叫叫儿不说散,季风会打算陪她耗一辈子。那多可惜~我有时候甚至叛经离道地觉得翅膀的来者不拒是对很多女孩子一种圆梦的仁慈,季风也当效仿才算普渡众生。瞧瞧步过球场频打望的女辈红妆,大部分注意力都投给了无发帅哥。此子怎生得如此丰姿英俊?惊为天人,可是金禅子转世?我托着腮帮子坐在场边看他,体会西梁女君对玄奘的爱恋依。我噗——你们看他那个光头,每次盯得太专致了我都笑到恨不能赶紧脱生做块儿木头。
他们这个连中文系都没有的学校自不会是女儿国,但御弟哥哥在男人堆儿里也断不会让人忽视。不意外有曼姿妙影驻足,轻声细语中妖气重了。王侯命就是王侯命,偏要去当马前卒,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临阵时怕也要戴了形象凶厉之木雕假面方可慑敌吧。魔王般浓重的眉毛,眼睛轮廓深深,浅褐色眸子不蒙尘屑,仿佛被赋予某种神圣力量,凛凛正气昭然欲出,脸型精雕细刻,有着男人味儿十足的俊俏,被汗水打湿的红色战袍,成就主人阳光下驰骋的斗志~~情不自禁在速写本上描起来,画细皮嫩肉的唐朝圣僧组合绝美无俦的兰陵王。
旁边卖矿泉水的大妈抻着脖子看:“闺女,学画画儿的?”
“不,我学盖房子的。”画了半天画不出鼻子眼睛,全是规则几何体组成的人形涂了实心儿。现在翻起来看觉得跟ipod nano的主题广告创意有点像,都是动作定格的小黑人,我转学广告创意或艺术设计也会挺有发展吧。
但那位大妈明显不怎么认同,她接下来的话使我老老实实在工民建待到毕业。“这画的哪位啊?”
我拿铅笔指指季风:“那个大和尚。”
非典肆虐时,季风还是坚持头上的锄草工作,并且不肯屈尊学校的理发店,说人手把不好,请问你刮个秃子有什么手把好不好的?脑儿型长的好就得了呗。现在外边闹得这么大发不消听在寝室待着瞎出去蹦哒……可他对SARS一点没概念,提到病毒,会想到的就是买几个正版的杀毒软件对付,或者研究它源代码,慢慢分析,慢慢搞定,有结果了在网上公布一下。你跟他灌输别的都没用,根本阻止不了他天天往外跑,还带大量不明细菌来找我,送我商场打折的衣服。尽是些我平时从不穿的运动服,但非典时期几乎天天穿,那阵子学校停课,我们都无所事是,成天在操场打球、踢毽子、滑旱冰,不然就是在季风寝室看那窝蠕虫嗑CS。满屋子“GOGO”的电子人声,还有手枪声,我不懂那一帮小人端个枪呜嗷叫唤着跑来跑去有什么意思,他们都快玩疯了,过天桥往下看就嘟囔:“我靠,这个位置架狙太牛逼了。”进了食堂一瞧人多,“去~这屋要扔个烟儿雷……”然后相视大笑。我也笑,我笑我自己好像精神病院的大夫领着这伙儿玩意!
这时期有两件值得纪念的事,一是大家都养成了饭前洗手的好习惯;二是我跟季风寝室的人混得比我自己寝还熟,你想我本来是热爱文学的,充斥着理工话题的环境自然非我所欲。后来我到底跟学生会生活部的老乡软磨硬泡让他疏通校方帮我调到人文学院的寝室,也因此认识了金欧娜这个朝鲜族的中文之花。你不要当着她的面这么叫她啊,中文之花并不是系花的意思,而是她的名字。欧娜只是发音,她名字用汉字写是银花,连着姓就是一味药材,所以你叫她小高丽都不要紧,就是不要叫她花。很忌讳,很忌讳。题外话,题外话。
有人说了,那季风一个学计算机的,他们寝室就有文学小青年了?嘿,他们寝室没文学不还有季风么。我不跟他谈爱不代表我不想见他,那摆一束花搁桌上目的不是为吃吧?我就想看看闻闻,管得着吗您?我有个私心,不想让其它女孩子接近我们漂亮的风少。关于这一点我不知道季风做什么想法,依着我是没什么不妥的,反正有没有女朋友,有女朋友是谁,他都无所谓。
和叫叫儿分手之后的有一阵,他活得是挺没溜儿,可很快就恢复了从前那个单纯欢快的状态,不是假装的,我能感觉到,他使不完的精力,周身都是亮晶儿的光。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季风从来没有这样过,自打过年回来,他好像每一刻都心情不好,是因为季静的话让他陷入思考?
好不容易可以面对他那张俊脸不走神,不想又为他隐隐的忧郁心悸。
是以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