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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唯独爱你 ...

  •   有开始也就会有结束,那么,我不说的爱情是不是就可以永久,守着你都是幸福。

      ——题记

      濡白色的晨光微微淡淡的挥洒而来,雪花纷纷扬扬,黎姜娴静地立在柱子一旁,天地之间一篇寂静,仿佛能听见雪花落地时的微微声响。

      窗棂边上的男人遥望远处楼台下的茕茕身影,狭长的眸子迸发出刻骨的精光。
      仿佛有她,一切都变得乏善可陈。江山,美酒,一切时间没物都在顷刻间褪色,这个骁勇灼亮的男人在这一刻,黯淡沉冷。

      他犹记得那一日,他的封帝大典,没有她的身影。面对台下众人他的心里,却想着的是她,黎姜。这个令他爱起来如醉如痴,恨起来咬牙切齿的女人。
      大典结束之后他匆匆去了她的住处,捉住那双柔荑定神问她,愿不愿意做我的王后。

      “不,皇上,您就让黎姜永远是黎姜吧。”那双翦水得眸子一直低低地沉着,执意不去看他眼底的执着。

      一个不字儿似乎是最细密的银丝,结结实实的困住了他沸腾不已的心,在瞬间继续狠狠收紧,那样咬钉嚼铁刚硬坚强的心在厦那间四分五裂,嫩肉层层地翻开,鲜血一道道的流淌,就像是极具腐蚀性的汁液,伤了他的脾胃,心肝。透心彻骨的痛。

      “为什么。”
      “尊卑有别,皇上,请您记得相邦(吕不韦)的教诲。”黎姜回答的云淡风轻,斩钉截铁。

      他心痛,却不肯撤离,此时的他没有了战场上那个杀伐果决的性子,恋战不已,男人的手在身侧暗暗收紧而愈发苍白,“朕已经不再是那个侍奉于太后和吕不韦的男人,不再是那个需要面对险象环生,危机四伏如履薄冰的王,天下一统,朕需要你,黎姜,朕需要你站在我的身侧。”

      “您的身侧,应该是更好的女人,而非黎姜。皇上,黎姜不配。”
      “朕说配,就配。”

      “王上,如果您真的爱惜黎姜,在意黎姜,就听黎姜的吧,黎姜愿意永远服侍在您身侧。”说罢,女人拂袖而去,碧色的簪子在刺眼的阳光下折射出层层光泽,让男人心中一晃,“四丫,你敢说心中没有我?!”

      四丫?我?

      几个字儿让黎姜定住了神,她稳了稳虚晃的脚步,“王上如今已是普天之下的皇帝,是皇上,今天只有黎姜在,请王上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语毕她再也没有停留,行步如飞,只消片刻便消失在男人的视线中。

      男人眸深似海,眼底拂过阴鸷,脖颈处暴起几处青筋,眼眸里暗波汹涌。

      她的背影,有一种淡而隽永的哀伤。黎姜匆匆离去,隐忍住心底的那一抹激痛和炽烈的欢欣,交杂着让她如同置身于冰火两重天,进退维谷。
      他的性子,比以往更为阴鸷,也是恩威难测。这一步,她不敢,也不想迈出。眼下,她自顾自的说,“政哥,黎姜只想风雨无惧陪你地走下去,在白发苍颜之时,还有一颗明净若秋水长天的心,安宁如水,慈悲简静。”

      可她的心思,他听不见。

      这个千古帝王的某种浮光流转,渐渐由愤然,裹挟着哀伤,而黯淡下去。
      回忆如潮般纷沓缱绻而来。
      他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一场落叶匆匆,让她变得这般淡定从容。

      @@@

      三十几年前,他是秦国放往赵国的人质,母亲赵姬为了躲避重重追捕带着他四处隐姓埋名,邯郸巷子里,他结识了这个让他记挂了一生的女人。

      那个时候,他亲切的唤她为四丫,他亦被她称为四哥。他们是邻居,更是青梅竹马的好伙伴。

      一眼,瞬间。

      人总是最珍惜在最初平平凡凡的日子里认识的人,比如说黎姜,也就是那时的四丫。后来秦国相邦吕不韦来接他们母子,他只匆匆留下了玉佩作别。

      “黎姜,这个给你。”
      “政哥,我不能要。”
      “叫你收着就收着,待他日再见,我要娶你。”
      “政哥……”
      他们含情脉脉,却不能不别。

      这一别,就是数年。再次相见,竟是他称为秦国君王选妃的日子。

      黎姜娴静安好的立在赵国公主敏代的身侧服侍,他一眼,便认出了她。重逢的惊喜,加上那时他的玩虐,朝堂之上,他驳了华阳夫人,太后赵姬,甚至于各国公主以及重臣的面子非要选她为妃。

      台下唏嘘一片,华阳夫人对着吕不韦冷声斥道,“你的王上,可得当真是大手笔。”
      吕不韦面色难堪,意图向前,秦国的君主,也就是他,眼里温润的将慌忙跪下的黎姜扶起,断声道,“这簪子,你戴给我看看。”

      女人惶然再跪,“奴婢不敢。”
      “我叫你戴,你就戴。”

      “政儿!”赵姬面露怒色,“这是应当给王妃的饰物,你怎能给一个在赵国公主旁边为奴为婢的人!”
      “她不是奴婢,是我的王妃。”

      一句话,暖了黎姜的心。

      他知道,那一刻,他被百官所辱,被华阳夫人冷嘲热讽。可是,他坚持,拉着他的四丫,一步步坚定地走出大殿。

      那个时候,他看出了她眼底的惊喜。可却在第二天,这个惊喜过的女子低眉顺目的进入,敛声规劝,要他娶她所服侍的公主敏代为妻。

      她脆生生的唤了他一声政哥,让他心头一动,却没料想这一声是他听到她最后一次唤他政哥。

      “政哥,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黎姜,都请您迎娶公主吧。黎姜愿意看见你的好,也不愿看到你为了黎姜蒙羞啊政哥。”

      他年少轻狂,不信任何宫中人等,更不肯听从旁人安排,也深觉华阳夫人对他的蔑视和不满,因为叛逆,更因为自己心底深深埋藏的那颗初恋的种子,“我要娶你,即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政哥!你若坚持如斯,黎姜只能躺入棺木里嫁!”她的眼里浮上氤氲雾气,看的他心中一凛。

      “黎姜,我现在是秦国的君王,你连我也不信吗?”
      “不是黎姜不信您,而正是因为您现在是秦国的君王,所以黎姜才不能嫁。”黎姜掩着婆娑泪眼,“政哥,您现在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要走的格外谨慎,如今王位依然不稳,而觊觎王位的人就在等着您犯错呢!一招错步步做,这样的罪孽,黎姜不能犯啊!如今,您只有娶了赵国公主,才能住百官的口,打那些反对您的人的软肋啊!”

      她凄凄苦苦的劝,却看见他的眼底迸发出冷冽的恨意,“吕不韦!是不是你找的黎姜!”

      吕不韦慌忙作揖,“王上我……”
      “与相邦无关,是黎姜自己悟出的道理,王上,”她意重情深道,“如若黎姜连这些都不懂,又怎能配王上所喜欢的那个人呢。”

      最终,在吕不韦的规劝下,他妥协了。更因为她眼底的那一丝盈盈的泪光。
      她离去的时刻,心中藏着的是剧痛,可还是因为吕不韦暗暗传来的那个充溢着感激的眼神而宽心,她相信这一步,她没有错。

      迎娶赵国公主敏代的那日,他与朝臣百官喝酒,所有人都在热烈的庆祝,可是他心里痛,痛他的黎姜。
      醉醺醺的他欲回自己的寝宫却被华阳夫人厉声呵斥。
      “王上应该去你们的新房,去看看你的王妃。”
      “我已经依了你们的意思娶了,还要我作甚。”
      “赵国的众臣在看着你,秦国的百姓也在看着你,该做什么我相信王上心里有数。”

      权衡之下他还是去了敏代公主的寝宫。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一种什么心情走入这间房,厅堂里黎姜恭恭敬敬的作揖,“恭喜王上。”她笑了,笑的花枝乱颤,笑的泪眼迷蒙。笑的,他肝胆俱裂。
      “黎……”
      “黎姜,是王上来了吗?”他的话被敏代的询问打断,只见黎姜慌忙扬声,“是。”
      她惶然作揖之后退去,却不知道他心里对她的话、是【黎姜,不管怎么样,我心里的人是你。】

      虽然对敏代有恨,可他也明白,敏代也真挚爱他。为了他,敏代将黎姜从怒气腾腾的赵国使者郭飞手中保下,留在身侧,只因为敏代知悉他看黎姜眼底的那抹柔情。

      他感激敏代,却不是爱。
      他感怀四丫还在身边,可惜佳人却时刻小心谨慎地避他如蛇蝎,即使偶然遇到也不再肯唤他一声‘政哥’。他不知道,他的四丫对敏代的恩情已经远远大过于对自己的爱情。

      终于在一日敏代大病的时刻,他的四丫风风火火的跑来,却是声泪俱下的求他,“王上,您去看看公主吧,求您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凝重的将跪倒在自己脚边的她扶起,凝着她的泪目,“你要我去看她?”

      “王上,奴婢求您了。”
      “好。”

      他去了,满足了敏代的愿望,和她帐下欢好。翌日从青纱帐中出来,是她为自己更衣,他去寻她眼底的痛,看到的,却全是祝福。
      那日起,他说服自己,收起对她所有的情愫,一心去做他的君王,如她所愿。

      从那刻开始,他刻意去避,专心朝政,听从相邦吕不韦的敦敦教导。可是他坚强的心,再次因为母亲赵姬的□□和她的奸夫嫪毐的反叛而变得暴虐不堪。

      那一日是他的加冠之礼,他的妃子敏代却被嫪毐带领的叛军捉补,为了保住刚刚出生的孩子,刚刚完成生育的敏代将孩子托付给黎姜之后逃出帐外引叛军去追,跑到城墙处跳城而死。

      黎姜痛心不已,待到他领军来救的时刻,她因体力不支而软软倒在他的怀里,手中却依然紧紧的抱着那个孩子,那个留着他的血脉的孩子。

      “黎姜!”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痛彻心扉的大喊。
      可她在醒来的时刻,面对为她彻夜守候的他,念得是她的公主,敏代。

      他疼惜她,大手覆上她满是汗液的额角,“放心,是我对不住敏代,已将她厚葬。”
      她在听到这句后便又沉沉睡去。

      那时候,他恨恨心想,她的心里究竟是有多大,装得下他的天下,装得下他的女人,装得下他的孩子却容不下他。

      她复原身体后见他的第一面便是长跪不起,要求做他孩子的姨娘,伺候服侍左右。
      他心中感念不已,将她慢慢扶起,那日,是他第二次向她表明心迹。

      “四丫,做我的王后,今后你就是扶苏的娘。”
      “前者恕黎姜不能同意,王上,如今是您的非常时期,天下都在看着您呐,黎姜不想让您为难,请让黎姜好好的服侍小王子扶苏吧,黎姜会一直伴您身侧的。”

      她说的动情,他应允了。

      他的另一位妃子楚国公主阿若生下了公子胡亥,却因为他灭了楚国而殉国。
      他犹记得阿若自尽的前一天夜里,将黎姜唤入她的寝宫,那一夜,他正好在寝宫外准备去探阿若和他的孩子,可听见屋内阿若笑的凄惨,

      “黎姜,我们这些女人嫁给他又有什么用,本以为得不到爱情至少能换的国家安康,却没想到他的心狠啊,就算是念在我给他生了儿子也不肯放过楚国。”

      “娘娘,王上心中有你,时常念道你呢,他一统天下只会让楚国的百姓更好,让战乱更少,这和他对你的爱并不冲突啊,王上向来公私分明,而且如若楚王对秦国称臣王上并不会……”

      “你心中的他这么伟大,你为何不嫁?”

      他在一墙之外听得真切,心中不禁一揪,这个问题,也是他想问的,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安然答道,“我们不过是儿时的玩伴,并无其他感情,娘娘您多心了。”

      不过是儿时玩伴,并无其他感情。他差点就忍不住要推门而入,捏住她的脖子狠狠地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是他忍住了,甩袖而去。

      第二天,就传来楚国公主殉国自尽的消息。他的眼里无尽悲凉,黎姜暖暖默默的站在他身后,将胡亥纳入帐下抚养。
      一双儿子非她所出,都喊她姨娘,却胜过亲娘。
      对于他的第三次请求,她仍不应允,总说等孩子都大了,都大了。

      这一错,就是十年。

      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如今孩子大了,他也平定了六国,她却仍然不允。

      秦王一掌击裂了梨花木椅的扶手,在心中很痛的问着,“为什么。”

      这一声为什么,她听不见。

      @@@

      一日,赵高入内,恭敬作揖,“皇上,奴臣捉住了那个击缶的高渐离。”

      秦王倏地甩开手下的折子,“可是那个筑乐圣手?快传。”

      他知道,他的黎姜,爱听缶乐,从此命赵高四处寻高人。

      可没料想高渐离竟是被秦兵压入房内。进来时,还硬生生的站在那儿。

      “见秦王为何不跪!”大将王翦怒气横生举剑与刺,被秦王一声喝止,他威严四射,在面对高渐离时却缓了声色,“击缶本是市井直末技,不足为念,可朕偏好,所以命人四处去请,政令传达,也就有了失误,若有待你不周,你且无视之。”

      语毕,秦王收敛起笑貌,“王翦!”

      “臣在!”

      “去看看谁去请的高渐离,斩首示众!”

      一声令下,叫赵高慌了神,那是他为了寻秦王欢心吩咐下的自己人,方欲想法,那王翦已经出门去了,只好作罢。

      “高渐离,朕不但不杀你,还会好好待你,只要你为朕击缶。”

      “我只为燕王击缶,普天之下只认一个燕王,别人,恕难从命!”

      “哈哈哈哈,”秦王的眸子倏然微眯,“好骨气,我喜欢。来人!好生伺候,明日朝堂之上,为朕击缶!”

      高渐离早听说秦国朝政暴虐,一句好生伺候让他心中一晃骨寒毛竖,却没想到这个君王所说的好生伺候,是真正意义上的伺候。

      美食美酒美女应由具有,他却为燕王哀叹,如今沦为他国之臣,高渐离陷入沉沉思索。

      @@@

      不日,秦王差人唤了扶苏和胡亥来朝堂听乐,不出他所料,大殿侧门处进入了一个如水剪影,也正是他在闲暇孤寂时刻常常想起的女子,黎姜。

      她容颜随沉,岁月如镰却没有在她的额角刻下多么深刻的皱痕,只是将她的性子,洗涤的益发清淡。

      他知道命运的齿轮在多年之前,就已经逆转,可若不是当初遇到她,若不是发生了那些个牵牵绊绊的事儿,想必现在,他也不会如此固执。
      他早就把自己逼近了一个死角,他也明明知道那是一个死角,可是还是一鼓作气,不依不饶地要往里面撞,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拼了命也要在灯光下飞舞,他知道这是自我折磨,但是他控制不住,每天被那样的念头折磨,他已经如疯似魔。
      曾经的那些春梦已然无痕,让他以往认为深刻的东西也突然间变得虚无。过往的那些悠悠情事,像是一缕轻烟,飘渺难捉。

      “你们来了,你们的姨娘喜欢缶乐,父皇请了最好的乐师,大家一同欣赏吧。”他拂袖侧身,“赵高。”

      那声音不怒自威。

      “奴臣在。”赵高出步作揖。

      “传高渐离。”

      “是。”

      一身素衣男子入朝,这样的装扮与他来时无异,让秦王好不舒服,可他又看着黎姜安好的坐在公子扶苏与胡亥的身后不忍打破这样的平静,只得作罢。

      “奏。”他一声令下。

      高渐离渐渐击起,乐声四起,开始还是柔和平缓,哪知后来越发急促,待他唱到高潮之时,黎姜心中一颤,女人特有的感觉让她觉得大事不好。放欲叫停,那边高渐离已然掀起击打之小锤朝着朝堂丢去。

      秦王不甚被击中了身侧,力道过重,一道鲜血顺着他的衣袖滑下。

      王翦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乱贼擒下,当庭押跪。
      高渐离却不住声,“我告诉你,有你在,天下就永不得太平!我燕国灭亡之耻辱永生难灭,今后就算是没有一个我,也有千千万万个他来到这里,都是为了杀你秦王!取你首级!”

      “住嘴!”王翦大喝一声,剑已出鞘,却无法停止高渐离越说越激烈的心情,“你暴虐无情,狠厉当道!只要有你,就会一直战乱横生,尸横遍野,所以,你必须死,不是今天,便是来日!!”

      “大胆!”只见秦王身后浮起腾腾云烟,长发飞舞,威严之下,他一字一顿地斥道,“七国之战,整整二百年,二百年啊!二百年民生凋敝,战乱不堪,朕平定天下只用了十年!
      十年,朕还天下一个太平!若没有朕!何来太平!你以为朕辛辛苦苦打拼是为了什么?!为了一逞朕心中的暴虐?
      呵呵,你错了!朕是看不下去了!朕看不得天下百姓到处逃荒逃战!这些,燕王,楚王,魏王,赵王,韩王,齐王,能做到吗?!不能。
      你,荆轲,燕丹,能做到吗?!不能。
      但是朕可以!”

      他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大殿,威严之下令高渐离怒目圆睁却噤声不语,在他愣神间,王翦已手举银剑,一剑挥下,直插入高渐离的脖颈之处。

      血贱大殿,当场成河。
      黎姜下意识的去挡扶苏和胡亥的眼睛,却只是出于本能,她忘了自己庇护的这两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了人。

      “王翦!谁让你这么做了!”他健步如飞,几步走到大殿之中,一把拉过王翦的衣襟,“我是要用事实说服他,而不是诛杀!反我大秦王朝的人大有人在,难不成你要一一诛杀吗?!朕得要先礼后兵!!”

      王翦被那双漆黑的眸子盯得连连低头,平日里的骁勇大将连忙跪地不起,“臣知罪,请皇上责罚。”

      “罢了,回府闭门思过吧!”他大袖一挥连忙走向他的女人,声音在顺时软下来,“吓到你了。”

      黎姜的眼里,满含心痛,沉声道,“无碍。”

      他差人将她匆匆送回宫外寝宫,自己却一病不起。
      身为帝王,他有威严,可身为一个人,他又怎么不怕。到如今,已经是第三个人试图在他的大殿之上刺杀自己。

      终于,在他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之后被噩梦惊醒,“赵高!!快拿剑来!快!!!”

      他长发凌乱,面色苍白,再无朝堂之上的那种威仪堂堂,身上戾气全然消弭,有的只是一种作为正常人的胆寒和怯懦。
      他惶然四顾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熟悉的怀抱。

      “皇上。”那个声音柔柔,让他从慌乱中渐渐变得安心,对上那双如水的翦瞳,他的发益渐柔顺,就像是逆起的龙鳞,在顷刻间被抚顺。

      “黎姜,是你,黎姜……”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憔悴,“赵高呢?”
      黎姜眼前一凛,“皇上是忘了吗?赵高已经被你打发到牢狱里去了。”

      一经提醒,他才想起高渐离之死,那击缶壮士的凄凌眼神,令他至今都还觉心寒。
      “黎姜,我累了。”终于,他承认,他累了。

      “我都明白。别说了,思虑多了伤神,话说多了伤身,菊儿?”黎姜挥手唤道,俨然一副东宫之主的架势,这殿内的侍女也都是一一应从,“夫人,药来了。”

      因为秦皇的关系,而她又不肯做秦皇的后,大家都只能唤她为夫人,算是尊称。所有人都看得到,二十年,她一直勤勤恳恳的服侍在他身侧,不求功不求名,只求他安。

      那个几日前还冷漠的黎姜,在此刻却像是个寻常人家的妇人,一勺一勺的边吹边喂他药汤,送入他嘴中之前,还得谨慎小心的叮咛,“慢点,别烫着。”

      他静悄悄的凝着她的脸颊,伸出手将她的碎发掖入耳后,肌肤相碰,激起一串浪花。她俱是一悸,也还是稳住了手中的汤药,将勺子送入他的嘴中。

      黎姜看着他此刻的落寞,想起了她第一次见他心绞痛的时刻,也就是上一次,杀了那两个尚在襁褓之中与他同母异父的兄弟,放逐了自己□□无度的母后,赵姬。旁人说他心狠手辣,暴虐无情之时,他在帐内抱着她,一行清泪沉沉落下。

      他的痛,只有她能看得见。
      那时候,她也是将手指按在他蠢蠢欲动的唇上,简单道着,“我都明白,别说了。”青纱帐内她将他的头抱入自己的胸怀,企图用心中的暖去温他,可是一夜,他的手脚俱都冰凉。
      黎姜知道,这是君王之痛,君王之孤。
      那一刻起,她才决定,既然不能嫁给他,便要与他一起忍受孤独。

      而后,他迎娶的每一任妻子都要她亲自过目,她说行,他便娶。她痛着他的痛,忍受着他的难以忍受。可是也是她,一直静伴在他身侧,陪他守候这个国家,这个朝代。

      “黎姜,”他的声音清冽醇厚,打断了她长远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望他,撞入了他那一双汪了两潭白月光似的眸子,“只有你肯将我当哥哥,亲人,不管你答应与否,黎姜,你永远是朕心中的皇后。”

      “政哥。”她盈着泪,只觉得心酸,一声心底的呼唤溢出嘴边,却让他满心欢喜,就像是一股暖流终于突破了冰川,在顷刻间化开来,心都是暖的。

      “四丫,”他握住了她拿着勺子的手,“四丫,我好想你。”

      唇凑上去,她手中的汤药倏地落地而碎,碎了她心中的冰,与他缠绵悱恻。

      那种需索,是猝不及防的惊喜,两个人俱都珍惜,所以格外炽烈。在褪去他衣衫的时刻,他欢喜的发现了当年他送她的玉佩,她还好好的挂在白皙的脖颈间。

      他撞击地更深更狠,她低声哀嚎,辗转细声长鸣,声声唤着他,媚的滴水,“政哥,哦,政哥。”

      他急促喘息,白日里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像是一头饿久了的兽,撕扯咬动着自己的猎物。

      一切自然而顺畅,就像是寻常夫妻平日所做。只不过更热烈,更缠绵。

      当春潮过去,他俯身轻啄了她的鼻翼,温柔的眼底是她小小的倒影,眸光灼烈地像是深黯夜空中的那一刻浮星,“做我的皇后吧,黎姜,别拒绝我。”

      她别开眼去,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半响之后,“我不愿意,政哥,嫁了你,我便要深居简出,从此在行宫中眼巴巴的等着你出现,你若忙了,我便无法见你,哪像现在,我还能及时的出现在你朝政的寝宫中,”她翻了个身将脑袋窝进他的颈窝,“政哥,我想做现在这个黎姜,能时时刻刻,伴随在你身侧的黎姜,而不是那个为你争风吃醋的黎姜。”

      他的大掌连忙覆上,捂住了她的小嘴,“别说吃醋,那些女人,都是你叫我娶的。”
      “你是君王,不能不娶。”

      “所以都不在我心上,”他的眼瞳又浮上迷蒙,拉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窝,“这里,只有你,黎姜。”

      “我明白。”

      一句简单的我明白,道明了一个女人对一代帝王的关心与爱恋,她也是这个世上最最无私的女性,用自己的一身不求名不求分的,守护在她的男人身侧。

      尝着他的苦,他的甜,痛着他的痛,泪着他的泪,笑着,他的笑。

      他负了后宫却为她坚持,他一生未能娶她,却也一生未立后。因为她是他的黎姜,是他的四丫,是占据他心底的那一个人。

      某年,他不顾朝臣反对非要大兴土木,建立宫殿,取名为阿房宫。
      没人知道,这所宫殿里,有着他和她初见随后嬉闹之地一模一样的水塘,也没人知道,那方水塘旁的小屋,叫做阿房。(这里是编造的,考究党请一笑而过。)
      别人怨,他不恨,因为他看到了她的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唯独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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