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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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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娘亲曾说,给她取名小雪,是想让她像雪花一样纯洁美丽。如娘亲所愿,她成了贺兰家活生生的木胎泥塑,美丽,却仅供欣赏。
即使身处乱世,在这个武林世家,女子其实没有过多礼俗约束,除了她。当她的绝美容貌初露端倪,立刻被族长逼着缠足,从此,她再不能与其他姐妹一起玩耍,与习武更加无缘。
别人在校场操练,她却只能枯守绣楼,每日与琴棋书画做伴,唯一的乐趣就是偷看大家舞刀弄枪。
她喜欢剑,剑轻灵多变,优美洒脱,执剑在手,如同和风雅儒士促膝而谈,又如同和少年豪侠激烈缠斗,怎一个痛快了得!
她暗中记下招式,用笔用剪刀或筷子演练,虽没有根基,却悟性绝佳,任何招式一学便会,而且将刀法枪法融会贯通,琢磨出自己的一套剑法。
她为这来之不易的剑法取名“逝水”。
雪花,美丽却短暂,那就化作水吧,虽然不甚美丽,平凡平静,淡然自若,不就是生命的全部真谛。
只是,身在囚笼,怎由得她做主,不过是一场美梦而已。
战火终于延及贺兰家所在地区,家人不但不逃,反而将她的绣楼落了重锁,她惊诧莫名,惴惴不安,终于从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中得知真相。
族长要以十八岁的她为大礼,保全贺兰一族,她终于能见天日,却是因了这般不堪的情形。
夜半无人,她拿出箱底为自己出嫁精心绣的嫁衣,剪成条条缕缕,无声地狂笑,高高抛向天空,将剪刀对准了自己喉头。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风卷走她手中的利剪,烛火摇曳不停,将她的影子拖得老长。
有个苍老的声音轻叹:“贺兰雪,本君乃剑神,与你结识多日,十分钦佩你才华,不忍见你香销玉殒。本君助你脱离这个皮囊,另寻他处安身,你可答应?”
她重重跪下,叩拜道:“小女子求之不得!”
“你有何愿望?”剑神幽幽道。
“小女子想要一把好剑!”她微微一笑,双眸在烛光中似有夺目光彩。
“不愧是本君看中的人,本君助你得偿所愿!”剑神哈哈大笑,长袖一挥,将她的魂魄送入千年之前。
2
大漠王国的风俗和邻国东罕大有不同,自古以来就是以白色为尊,家家户户门口披挂着用草原特有的白色甘菊做成的小小花环。白色的海洋中,一个全身红彤彤的女子十分引人注目。她身材娇小玲珑,一张小小的鹅蛋脸上眼睛又圆又大,嘴角总是微微翘着,连沉思的时候都似在微笑,着实讨喜。
看到人们成群结队往城外走,她也跟了上去。来到城门,马蹄声连天而起,转眼就到了她面前,为首之人额头绑着条束发带,中间是一大颗红宝石,有着极英俊的脸,双目碳黑,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因为古铜色的肌肤,更显得有男子气概。
看到她,为首之人迅速拉住缰绳,若有所思,冲她微微颔首致意,随即一踢马腹,带着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而去。
大家连呼“太子殿下”,欢呼雀跃,女子盯着那早已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阳光太刺眼,令人头晕目眩。
赛马大会上,一个个白色帐篷如花朵般开在草地,人们穿梭在帐篷间,不时高声谈笑。
女子抑制不住兴奋之情,不时还在花丛中打个滚,玩得不亦乐乎。
刚喝完一碗浓香扑鼻的酥油茶,外面突然欢声大作,她冲出来一看,帐篷前面已经围了两排长长的队伍,一杆迎风飘扬的白色旗帜竖在中间,显然比赛已经开始。
突然,男子纷纷发出尖利的呼哨,人群则全部向前挤去,她连忙退出来站到一旁,听到身边两个女子正低声谈笑,话题不外乎东罕女子的娇弱没用,都对太子情有独钟。
女子咬牙切齿离开人群,见远方出现点点影子,随着人流朝他们跑去。快接近第一个人时,她定睛一看,果然就是太子,贼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弹弓,摸出一小锭银子,远远朝马屁股打去。
马吃痛不过,竟朝人群冲去,太子大惊失色,拼命拉住缰绳,她后悔不迭,踢住固定帐篷的一条绳索,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人群,踩住一人肩膀,迅速跳到马上,用了几分真力,马站起来长嘶一声,转头朝终点飞奔而去。
原来,她就是转世的贺兰雪,如今是东罕如意公主。东罕王杀孽太重,命中注定无后,她附体的肉身根本没有魂魄,将胎死腹中,且一尸两命。剑神将她的魂魄注入婴孩肉身,又用元神化作利刃剖开王后之腹,保下母子的小命,皇帝爱妻甚笃,从此一心向善,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因差点夺去爱妻生命,她为皇帝不喜,由舅舅抚养长大。她转世的肉身不尽如人意,一直病恹恹的,等她稍微好转,被压抑经年的本性立刻暴露无遗,这次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让大漠王知难而退,收回婚书,只是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开明的大漠王上识破她的身份,以救太子有功为名,将她安插在太子身边,让她在接触了解太子之后,自行决定去留。
3
歌舞大会也在草地举行,贺兰雪初来乍到,如何知道这里面的玄机,看着姑娘们纷纷拿起丝帕丢向男子,乐不可支,找王上要了一把丝帕,也一条条扔到男子身上。
太子匆匆赶来,见她乐呵呵地蹦出来,将一条丝帕扔在他头顶,还当她看上自己,脸上火烧火燎。看她又一条条扔了出去,太子恍然大悟,吓得把她直接扛进自己的帐篷,讪笑道:“这丝帕不是丢着玩的,是我们大漠女子找心上人的!”
她羞愧难当,又气他适才太粗鲁,闪身往外跑,太子一把拉住她,她摆脱不掉,一拳攻向他面门。
太子捉住她的拳头,刚想训斥一番,忽而又呆若木鸡。
她的睫毛上挂着一颗泪,扑闪掉落后,更多的珍珠滑落下来。火光中,她的脸上似乎遮盖着一层细细柔柔的沙,又似乎覆着一层轻轻淡淡的纱,让人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想拥抱,想疼惜。
迟钝如他,恍惚间也明白了什么,迟疑着抬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柔声道:“别生气了,我们出去跳舞吧。”擦干了泪,他将她轻轻拉了出来,心头有如七月的草原,鲜花盛开。
两人重新出现在歌舞大会时,大家都开始起哄,太子大大方方地拉着她跳舞。她不时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心中百感交集,这个魁伟英武的男子也许就是自己要托付一生的人,他会哄她,会小心翼翼地捉着她的手,会为她拭泪,他眼中的光芒灿若星辰,让她迷恋,让她沉沦。
难道真的就是他了吗?她脑海里闪过这个问题,心头柔柔地疼。
月上中天,大家玩累了,各自回帐篷休息。她长途跋涉多日,早已累得睁不开眼睛,一头栽到厚厚的地毯上缩成一团。她天生畏寒,察觉某处的温暖,下意识靠过来抱住,太子为她盖好被子正欲离开,微微一愣,轻轻把她揽进怀中,带着一抹微笑沉入梦乡。
早晨醒来,她才发现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一跃而起,又终于想起是自己老毛病犯了,怪不到他头上,讪讪道:“这里哪里有水?”
太子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爬起来,带着笑容上马就走,由得她恼羞成怒在后面叫嚣。
地平线上,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花朵里藏着颗颗珍珠,反射着红通通的光芒,河水静静流淌,似一条红色缎带蜿蜒而去。她激动万分,三两下甩掉鞋子,如一朵红云飞进了清清浅浅的小河。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走到河边洗脸漱口,笑吟吟看她戏水。
她洗完脸,仍是觉得不尽兴,干脆拔掉发簪,把满头乌发浸入水中,任长发在水中漂游,看到太子目瞪口呆的模样,扑哧一笑,捞回头发拧干,正要往回走,一脚踩空栽进水里。河水不深,她哀嚎着爬起来,全身已湿个通透。
太子拉着她回到岸边,连忙脱下长袍,哭笑不得道:“你快把湿衣服脱了,把袍子裹上!”
她叫苦不迭,羞答答道:“你……你转身过去!”
他咧嘴一笑,转身走到马前,她连忙换上长袍,找出自己的腰带系上,叫道:“我好了,走吧!”
他吃吃直笑,听到一阵马蹄声,脸色骤变,把她往身后一揽,从靴中拔出刀紧握在手。她心知不妙,也睁圆了眼睛,手悄悄伸向腰间。
七八人从河那方狂奔而至,来势汹汹,太子二话不说,迅速把她抱上马,用力打在马臀,马嘶鸣一声,带着她狂奔而去。
几人看来都是高手,配合默契,招式凌厉异常,太子手忙脚乱,背上被砍了两刀,只恨自己的长剑没带出来,气得双目喷火,手下完全没了章法。
当背上又传来火辣辣的感觉,太子大吼一声,疯狂地朝面前一人扑去,那人收势不及,长剑被他硬生生拽走,人也被他拉下马,一刀毙命。
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手中一把软剑如漫天飞舞的缎带,缠绕着刺客的兵器。太子暗道不好,随手捞起一把长剑加入,迅速截下两人,和他们厮杀成一团。几人哪里料到她有这种身手,慌乱之后,刀剑统统指向她的空门。她忙于应付,险象环生,太子心急如焚,飞身上马,从他们身后攻去,逼几人撤去攻势。谁知一人见难以迅速取胜,竟提刀刺向马臀,马高高跃起,把她摔下来。她刚想站起,一脚踩到长袍,又歪倒在地,那刺马的人趁机砍到她的手上,她的剑险些脱手,痛呼一声,就势往地上一滚,一剑刺向那人的马腿,一招得手,故伎重施,在马蹄间腾挪闪躲,将其他人也打下马来。
那些人杀红了眼,不退反进,全都是拼命的架势,太子反倒镇定下来,继续猛冲猛打,将她护个严实,她凭空多出几分力气,娇叱一声,一阵腾挪闪避,身形快如疾风,一边卷走兵器一边杀伤数人。
大局已定,太子停手砍缰绳下来绑人,仍活着的几人同时咬牙,竟全部七窍流血而死。
看着满地尸体,她一个踉跄坐到地上,太子怒道:“你回来做什么,有事情男人来担,你一个女人冲出来做什么!”
她梗直了脖子道:“你死了,我怎么同你父王交代!”
两人瞪来瞪去,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太子心里一紧,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还好你没事!”
她满心火苗如遭逢一场瓢泼大雨,眼中悄然泛起雾气,慢慢放软身体,靠上后面那宽厚的胸膛,笑弯了美丽的眉眼。
4
得知太子遇刺,王上龙颜震怒,亲自带人彻查。从宫中调来的卫队和古北城禁军联合搜查了古北草原,却一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是八个死士身上发现的东罕王朝皇家印信。那是一个小小的木牌,雕刻着东罕皇族的姓氏“公孙”。而他们藏在口中的毒丸,也是东罕宫廷秘制的毒药“芙蓉”,此毒一沾人唾液或者血液即刻发作,根本无药可救。
王上暗暗心惊,即刻命令摆驾回宫,加派人手保护太子,并要太医馆研究东罕皇族密制毒药的解药,召集人手,全力在全国搜查。
贺兰雪和太子患难见真情,每天形影不离。太子的长乐宫在皇宫里的未央湖畔,宫阙不甚奢华,倒是未央湖景色优美,成了两人最爱的去处。
伤养好了,太子又将回朝处理政务,趁着傍晚天色正美,索性将晚餐设在湖边小亭,以晚霞为佐,以湖水为乐,边吃边聊。
刚刚撤席,一个侍卫从皇宫跑来,把一封信交到她手里。她展开一看,叹息连连,一抬头,瞥到他嘴角的小钩子,扑上去揪他的脸颊,大叫道:“我回不去你很高兴是不是!”
这时,又一个侍卫匆匆而来,把一个泥封的小坛恭恭敬敬呈上,沉声道:“太子殿下,这是刚从东罕快马加鞭送来的宫廷贡酒天上人间,是今年的新酿,王上说小雪姑娘是从东罕来的,一定喜欢喝,要太子也多喝两杯。”
“天上人间!”她一跃而起,一阵风般把坛子抢在怀里,拍开一闻,哇地大叫起来。那侍卫迅速告退,她捧着坛子得意洋洋地走到他面前,一边闻一边称叹,捧着坛子送到他嘴边,嚣张地笑道:“就是不给你喝!”
侍女们捂着嘴窃笑起来,他恼羞成怒,突然有些后悔对她太过娇宠,拂袖而去,走到宫门口,到底心里放不下,又慢腾腾走到湖边,听到侍女们的齐声惊呼,心里咯噔一声,脚下一点,踩着柳枝向她飞去,越过众人,把她轻轻抱起,见她脸色惨白,唇已成乌紫,心头大乱,大喝一声,“还愣着干嘛,快请太医,去报告王上!”
不用多想,她的样子一看就是中毒,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她越来越冷的身体抱紧,只想着抱紧了,谁也带不走她,阎王来了也不行!
她微微睁开眼,他竭力平静下来,哑着嗓子唤道:“小雪,你觉得怎样,你一定要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
她怔怔看着他脸上的泪痕,颤抖着扯动嘴角,牵出一丝笑容,声音几不可闻,“还好……没给你喝……”
太医令率众太医赶来,先在心脉扎了几针,沉声道:“赶快去医馆取我新配出的那些解药,全部取来!”
几人慌慌张张地跑开,太医令一边下针一边对太子道:“微臣已配出了芙蓉的解药,应该能应应急,漠北宫中制毒多以毒剑木为主,只要把毒剑木的毒解了,其他也就迎刃而解,毒剑木见血封喉,堪称天下至毒,幸亏这小姑娘身上有种至阳的内力,护住心脉,她才能活到现在。”
她的目光全落在他脸上,不知不觉弯起嘴角,虽然不能动弹,仍拼力催起丹田真气,一点一点向全身逼去。
真气在体内刚走过一遍,她猛地吐出一大口发乌的血,众人长吁口气,太子连忙把解药塞入她嘴中,为她拭去嘴角的血,颤声道:“你好些了么?”
她只是笑,用全身的力气把他的手紧紧抓住。他似乎感到她的恐惧,心头阵阵抽疼,伏在她耳边道:“你好了我娶你成不成?”
她痴痴看着他,眉梢眼角的春色难以遮掩。太医令取出银针,殷殷嘱咐:“太子殿下,她已无大碍,但今晚暂且不要移动她身体,等明天早晨她运过一次气,逼出残余的毒再说,微臣马上回去配制解药和清毒药,明天一早再来。”
星光满天,风穿柳拂花而来,肆意而张扬,吹得水波激涌,声声惊心,在小亭却悄悄停下脚步,因为,这里正暖意融融。
众人用厚厚的帷幔把亭子围起来,侍卫守护在未央湖畔,侍女们则守在小亭外等候差遣,两个太医毕竟老迈,垂着头坐在栏杆边打盹,美梦却不时被亭中传来的笑声打断。
解药效果不错,她精神好了些,枕在太子腿上和他絮絮细语,夜渐渐深沉,她也悄然睡去,他用手指细细描着她的眉眼,今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在脑海浮现,他在她耳边低喃:“小雪,嫁给我吧,我发誓,今生今世都会对你好!”
星星眨着眼睛,似乎要把这一幕牢牢记住,她不知梦到什么,眼角突然湿了。
5
经过太医令的精心调理,她没过几天就活蹦乱跳,太子和王上松了口气,又都心急如焚,所有证据直指东罕后宫,此事一旦处理不好,只怕会让两国交恶,酿成巨大灾难。
敌人潜伏很深,派出去的人一筹莫展,宫中的侍女侍卫人数众多,一个个彻查下来竟一无所获,敌在暗我在明,简直防不胜防。王上斟酌再三,立刻修书两封,一封给东罕王公孙刹,言明太子遇刺一事,同时递上婚书,请求迎娶如意公主,一封给国舅爷,将所有情况一一说清,让他派人暗中照应。
送出信,太子大步流星走进来,扑通跪倒在王上面前,沉声道:“父王,她是不是如意公主?”
他并未得到回答,只有一声悠长的叹息久久回荡。
“父王,儿臣向您请命,以儿臣为饵,尽快诱出幕后之人,将他们一网打尽!”太子的疑惑得到证实,更坚定了一个信念,猛然抬头,目光炯炯,似有坚不可催的力量。
王上眸中闪过欣慰之色,沉声道:“你可知道失败的后果?”
“知道!”太子斩钉截铁道:“可儿臣也是大漠汉子,如果不能解决国家危难,保护自己的女人,儿臣没有脸面娶她,更没有脸面和她共度一生!
王上眼眶一热,一字一顿道:“太子听令!为表示我大漠的诚意,求亲队伍由你亲自带领,明天立刻起程赶赴东罕太平!”
太子重重磕头,“父王,她就拜托您了!”
王上刚想开口,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别躲啦,我看着你进来的!”
太子沉声道:“父王,儿臣不想骗她,先从暗门回去,即刻启程,您帮忙拖住她吧!”
王上摇了摇头,沉默着走出相迎。
她扫视几圈,还当自己真的是眼花了,强笑道:“王上,我打听出一些消息,您应该有兴趣。”她抄起狼毫,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轻声道:“王上知道这两人吧?”
当然知道,两个都是大漠朝廷重臣,而且都是军功无数的将军。
“那这两个呢?”她又写下两个名字。
王上定睛一看,一个是东罕失势皇族,一个是东罕朝中悍将,心头立刻捕捉到一个模糊的念头,斟酌着开口:“你的意思,难道……”
她拿出一封信在他眼前晃了晃,嬉皮笑脸道:“舅舅才舍不得让我受苦呢!他告诉我,东罕这两人目前有异动,他早已派人监视,相信他们闹不出什么名堂。他还截到一份莫名其妙的礼物单,由江南一个叫毕容的富商送出,收礼物的人恰恰就是大漠朝中这两人。所以说嘛,太平时代,大将兵权在握并不是好事!”
看过信,王上的视线久久无法收回,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凄然而笑:“小雪,明天能不能陪我去白头山上的天峰寺,我跟方丈有约。”
古北草原依旧遍地繁花,因为心头有了牵挂的人,贺兰雪远没了初到时的兴奋,走出城还屡屡回头,恨不得把昨天的话收回来,马上飞到那人的身边。
王上没有给她机会反悔,一出古北城便以国事繁重为名,下令快马加鞭行进,而且带领贴身侍卫一马当先,很快跑得只剩一缕轻尘,她只得收回心神,奋力鞭马,这才勉强赶上。
快到目的地,王上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信马由缰离开大路走入草原的花丛,沿着滔滔古北河而上,还不时停下来向她指点草原的如画美景。
走走停停,一行人终于来到白头山脚,大家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小憩之时,她站在亭边眺望古北城的方向,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自己要远行,以太子的性子没有理由不送,为何避而不见?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状若无意地对旁边一个熟识的侍卫道:“还有几个功夫厉害的兄弟怎么没来,是不是跟太子走了?”
那侍卫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低头,躲避她的目光。她心头似漏跳了一拍,大笑连连,“还真走啦,又不是一去不回,别耷拉着脑袋啊!”
王上听到她的笑声,回头笑道:“什么这么好笑,说来听听。”
她面色一整,猛地翻身下马,重重跪在王上马前,沉声道:“多谢王上多日的照顾!事情关系到两国的前途命运,关系到我的一生幸福,不能让太子单独面对,如果此刻不能站在他身边,我将遗憾终生!”
听到这种毫无伪饰的告白,连最粗糙的大漠汉子也黯然神伤,王上从马上一跃而起,轻轻巧巧落在她面前,犹豫半晌后才伸手将她扶起,含笑颔首:“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王上猛一抬头,侍卫们皆挺直了胸膛,面色无比肃然,王上点出四个武艺超群之人,也不多说,飞身上马,纵马狂奔。
她冲王上的背影高高抱拳,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走到第六天,便已经到了草原的尽头,赭红的土地上只有枯黑的沙棘,日头似乎就在头顶炙烤,热得透不过气来,又走了三天,前面终于出现一片小小的绿洲,绿洲中心是个小湖,湖畔住了几户人家,路边赫然有一间小小的客栈,镶着金边的黑色大旗招上写着“欢乐楼”三个大字。
看到客栈外埋头吃草的马匹,她精神为之一振,马刚跑到门口,人已闪电般从马上消失。
客栈大堂坐得满满当当,众人猜拳喝酒,热闹非凡。当她焦灼的目光和太子不敢置信的目光遥遥交会,人群仿佛潮水般退去,蓝天广袤,大地辽阔,却只剩下他和她,隔着千山万水,重重险阻,也能沉醉在对方的目光里。
不知是他先迈出脚步,还是她先飞身而起,不知是他先伸出双臂,还是她先扑到他怀里,眨眼之间,两人已紧紧相拥,如同成为一体。
6
吃过饭,两人顺着一条种满笔直白杨的小路而下,很快到了湖边。等她大笑着扑到旁边花丛,他心头一动,轻轻来到她身边,将一朵花插在她的鬓旁,还顺便为她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发。
“你们做什么!”仿佛平地一声惊雷,两人皆吓出一身冷汗,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湖边,正对他们怒目而视。
两人俱是心中一凛,这个男子面容清俊,身形颀长瘦削,白色长袍里空空荡荡,衣裾飘飘,似有道骨仙风之感,眼睛却似一汪千年的潭,幽深冰冷。
若是在烟雨蒙蒙的江南,他的出现十分平常,然而,这里是大漠疆域,到处都是壮硕豪爽的汉子,何况目前情势如此敏感……
太子心念一转,赧然道:“刚才没见到这边有人,打搅了,实在对不住!”
她大怒道:“如意公主在此,识相的赶快滚开,小心脑袋不保!”
此话一出,太子不禁吓了一跳,却立刻醒悟到她引火上身的用意,满心焦急,对上那狡黠的目光,只得长长叹息,把所有话语化成行动,大手一伸,将她拉到身后,非常配合地挤出无奈笑容。
“好一个如意公主!”那人不怒发笑,“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摘我脑袋!”
太子憨憨地赔笑道:“这位兄弟别往心里去,公主今天太累了,脾气不太好。”
那人冷哼一声,扬长而去,经过两人面前时,她突然大叫,“喂,你是不是东罕的读书人,要不要我赏你个官做?”
那人冷笑连连:“你看我像受嗟来之食的人吗?”
她怒目圆睁,劈头就打,太子捉住她的拳头,大喝道:“你怎么这么刁蛮,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她一脚踹去,哭哭啼啼道:“你竟然帮外人欺负我,我不嫁了!”
太子似也动了真怒,将她用力一推,拉着那人就走,忿忿道:“嫁不嫁随便你,老子不伺候!”
“你给我等着!”她尖叫一声,捂着脸狂奔而去。
那人冷眼旁观,见太子一脸不忿,总算面色有所缓和,高高抱拳道:“害你们吵架,实在对不住!”
太子连忙托起他双手,见他虎口全是厚茧,心头有些发紧,正色道:“不必如此,金枝玉叶就是不好对付,我也是没有办法。说起来还是大漠女人好,个性爽直,好对付,以后还是在大漠找女人,东罕女子有一个就够,真是烦不胜烦!”
看他一脸颓然,那人嘴角弯了弯,正色道:“鄙人毕容,江南商人!”
太子忙不迭拱手为礼,“宇文辞酒,大漠太子。不过,我们大漠民风淳朴,不必太过注重身份地位,兄弟若不嫌弃,称我大郎就好,因为我在兄弟里排行第一。”
毕容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在太子再三热情邀请下,毕容这才摈弃前嫌与他们同行。从欢乐楼出发不远便是天竹山山口,地势险峻,两边是两座昂然耸立的高山,众山间只有一条小路,是往来客商的必经之地,小路迂回曲折,虽然不会走岔道,也是要极其谨慎小心,如果盗贼在此埋伏,那就如同瓮中之鳖。
跑到山口,她在界碑处勒住绳子,抬头看着天竹耸立的巨峰,不禁暗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等太子和毕容接近了些,回头看了一眼,心头一阵发冷,咬着牙慢慢朝里面走去。
小路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而且不时有碎石从上面掉下,在路上造成许多障碍,人们经过的时候往往要搬去拦路的石头,行程十分缓慢,所以大家又管这条路叫做老虎口,取路上许多老虎挡道之意。
两山夹峙间,小路上特别凉爽,她慢下了脚步,不时朝上面张望,似乎害怕石头掉下来。
太子和毕容很快赶上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也齐齐往上张望,一队人走到一半,天上飞过一只雄鹰在天空盘旋,和他们捉起迷藏。
雄鹰刚飞出视野,从他们头顶传来一阵轰隆声,太子暗道不妙,扬起鞭子在她马上抽了一鞭,喝道:“快走!”
她赶紧伏到马背上,飞快地跑出这阵石头雨,喘息未定,上面又是一阵轰隆声,大家连忙催马,抽出刀剑,伏在马上往前疾奔。
上面的人见讨不着好,立刻发出利箭,几人如被笼罩在江南烟雨中,一时间竟避无可避。
她挥动软剑在自己头顶撑起一束银色花朵,把箭统统收入其中,一回头,瞥见毕容不知何时抄起一柄铁骨折扇,舞得密不透风,应付自如。再一看太子,他学艺太杂,空有蛮力,剑法并不精,被箭雨逼得手忙脚乱,赶紧且战且走前去支援,谁知马额头中箭,抬起前蹄,凄厉嘶鸣,一头栽到地上。她眼看要摔到地上,毕容打马而来,铁扇朝她头顶一扔,挡住几支箭,自己惨叫一声,一转眼竟被射中胸膛。
众侍卫竭力往他们的方向靠拢,箭雨渐渐稀落,随后,只听上面又传来一声呼哨,箭雨突然停了,山谷间一片静寂,除了倒地的马和捂着胸膛脸色惨白的毕容,上面的人已如幽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经过简单包扎,众人把毕容抬上马背,由太子亲自守护,一行人迅速走出老虎口,不眠不休赶了一天路,于午夜时分到了狂沙城,住在奇天将军府。
等安顿下来,太子见她一直守在毕容身边没有挪动脚步,把她拉到门外附耳道:“我们是不是错了?”
她浑身一震,定定看着他的眼睛,猛地摇摇头,咬着下唇不发一言,又进去守护毕容。
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正好迎上毕容朦胧而清冷的目光,顿时醒悟过来,扑过来抓住他手臂。毕容猛地按在她手上,牵动了伤口,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冷汗淋漓。她小心翼翼扶住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胸口,喃喃道:“你怎么这么傻,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啊!”
毕容凄然一笑,“东罕民间流传许多关于如意公主的传说,我也有耳闻,对你非常景仰,一直不敢相信你会是刁蛮无理之人,看到你遇险,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如果要我以命相抵,我也甘之如饴!”
她惊诧莫名,不知该如何应对,低头绞着腰带上的璎珞,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毕容嘴角弯了弯,柔声道:“能不能弄些吃的,我饿坏了!”
她霍地起身,飞奔而去,在门口一脚踩空,差点跌倒在地。听到毕容的闷笑,她慌慌张张爬起来,干脆一脚踢在门框,飞身而起,从院子直直跃了出去。
院外,太子正翘首相待,两人目光交会,脸上都似悲犹喜,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太子拉着她慢慢走向书房,一路都默然不语。
走到书房门口,她停住脚步,轻声道:“小酒,我有件事想求你……”
太子捂住她的嘴,深深看进她水汽氤氲的眼眸,用哄孩子般的轻柔语气道:“我明白的,他既已死过两次,我一定设法全他性命!”
7
经过调养,毕容的伤很快就好了,而东罕接公主一行的乐威将军也到了,立刻就要往东罕都城太平进发。贺兰雪在将军府憋闷多日,提议在城里好好逛逛,太子和毕容欣然赞同,一行人在奇天将军带领下进了狂沙城的老字号“小二包子”,老板战战兢兢迎来,把众人带入楼上用屏风隔出的雅间,飞快地送来包点和汤。
毕容似乎也胃口不佳,喝了两口汤就起身,走到窗户前向下眺望。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接着楼梯一阵巨响,一个兵士踉踉跄跄跑进来,叩拜道:“将军,大事不好,西边的粮草仓库失火,一群武功高强的蒙面人好像从地里钻出来,用火箭点燃了粮草仓库,现在火势迅猛,风又太大,已经无法控制!”
奇天拍案而起,“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我眼皮底下作乱,你们抓到人没有?”
兵士大声道:“他们训练有素,射完火箭就四散逃开,我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被他们杀了不少兄弟!”
奇天怒喝道:“你先去禀告乐威将军!”等那兵士急匆匆离开,奇天把眉一拧,回头对她单膝跪拜道:“公主,末将有罪!”
她起身正色道:“奇将军,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你赶快带我去查看一下粮草损失情况,立刻以加急文书报告朝廷。狂沙城经营多年,相信凑几天的粮食出来没有问题,你派人到集市上采购,务必保证士兵的一日三餐。还有,我给你如意令,你凭此印信以最快的速度从相邻的天化和宝成调派粮草过来应急,对外则称粮草很快运到,绝无影响,千万要先安抚民心!”
奇天心中暗叹不已,忙不迭点头称是。太子连忙拉住她的手,“我也去!”
见奇天突然面有难色,她嗤笑道:“你难道想窃取军机!”
太子张口结舌,一脸阴沉地坐下来,她面色一冷,带着奇天迅速离去。
毕容远远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头,嘴角掠过一抹冷笑,沉声道:“太子殿下,这如意公主果然不同寻常,真是恭喜了!”
有个侍卫沉不住气,冷冷道:“如意公主以后是大漠的王后,自然不同寻常!”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毕容脸色阴沉,突然发难,手一抖,射出一枚飞镖,那人躲避不及,喉头喷出鲜血,轰然倒地。太子悚然一惊,拔剑飞扑上来,毕容长袖一拂,一把白色粉末扑面而来,太子暗道不好,连忙屏息后撤,却仍吸入少许,扶着桌子软倒在地。
外面的两个侍卫听到动静,不明所以,也飞快地冲了进来,毕容冷笑一声,手微微一抬,也不知他如何出手,两枚飞镖闪电般射出,两人还来不及发出声音,便已全部倒毙。
毕容一脸厌恶地擦了擦喷溅到脸上的几滴鲜血,用筷子沾了血,又用左手在墙上写下:“要这两人活命,今夜子时,如意公主只身赴右欢亭相商。”
写完,他轻轻松松拎起高壮的太子,踩上窗台飞上房顶,一会就不见踪影。
她和奇天将军刚赶到火场,脸上身上烧得狼狈不堪的兵士远远就把他们拦了下来,大叫道:“将军,不要过去,火势实在太大了!”
奇天远远看着冲天的火光,急得汗水淋漓,兵士们大声呼喊着,一刻不停地担水背沙,乐威将军带着几个侍卫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出现,遥遥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看见她眼中的异样光芒,蹙眉道:“公主,他们终于忍不住了!”
她粲然一笑,“乐叔叔,你让太子带路,你们带兵赶去老虎口前面那欢乐楼,把那里先包围起来,围而不攻,并且堵住那条通路!”她顿了顿,狡黠地笑道:“你把兵力分散,以先遣部队造成围攻的声势,其余的在路上拖延时间观望,狂沙城一有动静立刻回撤,来个内外夹攻!”
奇天忙道:“公主,守城的兵力有一半都在天柱山上,大漠卫将军的兵力也几乎全上了天柱山,如果从天化和宝成调派军队,也要四五天才能到达,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城内防务紧急,不能再分散兵力了!”
乐威焦急地看着她,倒是没有开口。她的眼中如燃起两簇小小的火焰,轻笑道:“乐叔叔,你记得当年我怎么对付蜀州的土霸王何典?”
她面色一整,“他们进退有序,计划周密,肯定筹谋已久,而且决不是要我们一两条命那么简单。请试想一下,如果只为报仇,当初为何在老虎口半途而废。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并不急着要我们的命,而是想要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权力,比如军队。”
大敌当前,她仍然一派淡定从容,“欢乐楼地处要道,与此事肯定脱不了干系,但那里来往客商众多,是鱼目混杂之地,一定不是他们的主力。他们训练有素,即使捉到,只怕得到的只有尸体。我姑息他们这么久,就是不想打草惊蛇,想把幕后的人引出来,一举全歼!”
奇天沉思良久,终于点头道:“公主,末将把城中剩下的兵力交一半给乐将军,城中的治安末将一定要维护!”
她颔首道:“一半就够了,我就是想造成声势,一是让他们有所忌惮,二是让他们误认为狂沙城中防务松懈,开始大肆活动。”
奇天连连应下,这时,一匹马风驰电掣而来,一个士兵飞身下马,仓皇拜倒,“公主,不好了,太子和毕公子都被抓走了!”
她花容失色,大喝道:“怎么回事?”
那人战战兢兢答道:“就在小二包子店,太子的三个侍卫遇难,墙上还留着血书,要公主殿下今夜子时独自到右欢亭赴约!”
他的话音未落,她腾空而起,飞到马上,打马疾驰而去。
乐威和奇天交换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飞身上马,紧跟了上去。
小二包子店已被士兵团团围住,设置路障的士兵看到她,刚想开口拦阻,旁边一个官长模样的已迅速奔出跪倒,“参见公主殿下!”她二话不说,翻身下马,径直冲到楼上,几名侍卫正对尸体连连叩拜,皆是满面泪痕。
看着三人安详的睡颜,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仔细察看他们的伤口。一名侍卫把飞镖呈给她看,眼中一片血红,哽咽道:“公主殿下,您一定要把太子救出来,要为他们报仇!”
她接过飞镖,摸着上面刻的“鲜于”两字,若有所思。良久,她茫然抬头,墙上的血字已变得暗红,她怔怔看着那几个大字,眼中的茫然渐渐消退,出现从未有过的凌厉光芒,如出鞘的宝剑,只有热血能止渴。
8
三天内,狂沙城发生了许多大事,让人目不暇接。如意公主孤身赴约,一去不回。四组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联合行动,占领了狂沙城的东西两大军营、将军府、四大城门等地,奇天被打得措手不及,带领小队亲兵不战而逃,因为群龙无首,士兵不知如何应对,大多不战而降。狂沙城四处换上金色大旗,上写“鲜于”两个大字,黑衣兵士幽灵一般满城游走,杀了几个聚众议论之人,从此百姓皆关门闭户,即使出外也道路以目,胆战心惊。
第四天,狂沙城突然一夜之间换了新颜,集市店铺到处张灯结彩,连城门也挂上红色花球和红灯笼,灯笼上的“鲜于”二字十分引人注目。
将军府热闹非凡,人们抬着重重的大红木箱而来,把礼物清单送上,低头走进正院,一坐下便成了雕像,除了面前的碗筷,哪里也不敢看,大气都不敢喘。
后院,如意公主身着一身鲜艳的红,木偶般坐在镜前,任凭两个婢女在自己脸上涂抹。两个婢女满脸笑容,不时询问她的意见,她眉梢眼角忧色浓浓,不置一词。
她猜得没有错,幕后那人正是毕容,而他们的巢穴竟然在天柱山的地洞里,难怪能进退自如。见她神情间有倾心的意思,毕容自以为得计,急不可待地掳走太子,软语相求,想在这狂沙城造成既成事实,让东罕王承认他这个驸马,她只得来个缓兵之计,假意应承,一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平息其杀太子之心,再密令所有暗桩找寻太子。
心事纷乱,如何理得清头绪,加上忧心那人的安危,她已经几页没有合眼,惟有靠意志支撑,这时,外面传来一个雷鸣般的声音,“请公主出来拜堂!”
四个婢女手忙脚乱为她收拾好拉到院中,一个脸色蜡黄的男子匆匆进来,低喝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一人唯唯诺诺道:“组长,公主不肯走!”
那人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候着,我来劝劝公主!”
四人连忙拜谢,他走到她身后,悄声道:“玩高兴了吗?”他声音里的沙哑尽退,每一个字都清亮而温柔。她浑身一震,猛地回头,看到那蜡黄的脸,不觉愣了愣,和那熟悉的目光相对,突然醒悟过来,把手掌塞进嘴里堵出那声呼唤,泪水夺眶而出。
那人把一条红色腰带塞到她手里,笑吟吟道:“别怕,马上就结束了,你保护好自己,不要乱跑!”
除了连连点头,她已不知该作何表示。
目送他闪身离去,她连忙把腰带系上,当逝水剑柄那熟悉的触感传到心头,只觉得那沉甸甸的感觉烟消云散,抹了抹脸上的泪,悄然微笑。
她走出小院,穿过长长的甬道后突然停下来,冷冷道:“本宫身份尊贵,不想抛头露面,被一群肮脏百姓当猴子围观!时辰到了叫毕容亲自到后花园来找我,其他应酬本宫恕不奉陪!”
毕容听到报告,淡然笑道:“还在闹别扭呢,让她去吧,反正过了今天她再怎么闹都没用了!”
院中设的席很快坐满,一身红色吉服的毕容慢腾腾踱出来,在台阶处停下脚步,高高抱拳道:“多谢诸位赏脸,还请不要拘谨,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在长长的爆竹声后,惊天动地的喜乐奏响,一个黑衣人疯狂地打马而至,在将军府门口飞身下马,两步就蹿进院中,对毕容拜道:“公子,大事不好,狂沙城被包围了!”
人们脸上的凝重惶恐之色顿减,纷纷开始交头接耳,毕容无心去管,拎住他衣领飞掠出去,三两步就到了正厅,把那人往地上一掼,喝道:“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面如土色道:“乐威从欢乐楼折返,正在全力攻北门。奇天不知从哪里弄到大队兵马,已逼近南门。一直在天柱山上的卫子余带领大漠军队从狂沙山偷偷绕到东门,守兵被打得措手不及,东门已近失守。西门一直静悄悄的,不过有消息说东西两大军营的士兵已尽数反叛,西门就在西营附近,只怕早已不保!”
毕容突然磔磔怪笑,“我也怕他们来这一手,传令下去,要漠北各大贵族立刻率领军队往狂沙城集结,我要跟他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时,情报组的组长飞快地跑进来,“公主把侍卫和接应的东罕高手化整为零,全数藏身于狂沙城。奇天也是佯败,埋伏在城外,伺机反扑,他们的目的就是引我们进狂沙城,一举全歼!”
组长从怀中掏出一份金色丝帛,轻声道:“公子,你看看这个?”
毕容打开一看,只觉得一个炸雷响在耳际,大吼道:“这帮混蛋,我多年来苦心扶持,耗尽心血,他们竟敢背叛我!”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喊声震天,“两国同时大赦,大家只要放下武器投降,两国王上决不追究罪责,愿意回乡的立刻分发银两土地或者牛羊牲畜,不愿意回乡的可以在官府当差,俸禄待遇优厚!”
毕容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组长急道:“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你走吧!”毕容满脸颓败,冷冷道:“出去守住门,不要让他们杀进来!”
组长微微一笑,大步流星走出来,走到院中,把腰间的佩刀取下丢在地上,朗声道:“情报组组长余杭愿意回乡侍奉老母!”
诸多黑衣人正拔刀在手,虎视眈眈,闻言,脸色一黯,手都缓缓垂落下来。一片清脆的刀剑落地声中,组长想起什么,低啸一声,拔地而起,直扑花园。
果然,花园里毕容正和她战成一团。毕容筹划多年,功亏一篑,愤恨难平,招式自然凌厉,她很快就招架不住,组长从墙外飞身而入,生生接下他的几招,仗着手中宝剑削铁如泥,寸步不离那长剑。
毕容突然醒悟过来,大怒道:“原来是你!”手下竟有些拼命的架势。她虚晃几招,以软剑纠缠住其右臂,毕容避无可避,满心愤懑,手下全无章法,对她的软剑视而不见,身形一闪,长剑斜斜刺向组长腰间,她惨呼一声,豁出命欺上前,用剑缠住毕容的腰,一剑下去,顿时刺了个血窟窿。
易容为组长的太子强忍疼痛,剑光一闪,把他的长剑削成两半,一脚把他踹飞在地,提剑指在他鼻尖,轻叹道:“毕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不要杀他!”她惊叫道:“他也算救过我们一命!”
“我是堂堂正正的鲜于皇族,不用女人救命!”毕容捂着腹部大吼,“我算计不过你们,是我没本事,我还输得起!反正我们漠北皇族尽殁,也不差我一个!”
话音未落,他一咬牙关,顿时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太子捂着腹部摇晃了一下,她连忙将他扶到一旁小屋,飞奔去拿来金创药,将药粉慢慢撒在伤口,讷讷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太子苦笑:“关键时刻,还是你的计策有用,仁者果然无敌,我将两国皇帝的旨意一说,看我的那个漠北贵族立刻放我出来,还直嚷嚷要回家。当年杀进漠北,欧阳将军竟然将皇族屠灭殆尽,把贵族逼得走投无路,四处逃亡。鲜于毕容在漠北宫斗中失利,逃亡在外,底下人随意抓了个充数,他这才捡了条命。如果当年我们也尽力安抚,怎会有今天这些事情,怎会白白送了这么多性命!”
两人双手紧握,目光纠缠,都有落泪的冲动。忽然之间,一个笑声由远及近而来,而逝水剑化为透明,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贺兰雪心头一动,拉着太子对着剑神郑重拜下,许下永世和平和相守一生的誓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