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乾

1、林家歆娘

　　我曾无数个夜晚，重复做着一个相同的梦。梦里的那个女子凤冠霞帔，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记得她的嘴一张一合，分明在说 “救……救我”。

　　“喵——”一声猫叫将我从噩梦中唤醒。

　　睁开眼，眼前一片黑蒙，借着透窗进来的月光，我看到月儿团缩在床头，通体的毛发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一双琥铂色的猫眼似乎有着神奇的功能，将我的情绪慢慢平复。

　　“喵喵。”月儿叫唤了两声，温润的舌尖舔舐我的指尖，似是在安慰受惊的我。

　　我摸着月儿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对它说道：“我没事。”

　　月儿是一只通体全黑的猫儿，当初从街巷中捡到它便一只养到现在。府中的人都劝我说“黑猫”不吉利，可我看着这世间再也找不出一只猫能比月儿更通灵性。

　　夜色漫长，我躺在床上却是半点不肯再睡，生恐噩梦再次侵袭。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更不知自己是何时又睡着了，等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丫鬟小月一如往常，细心地替我洗漱、着衣打扮。

　　“小姐，今日用表少爷送的碧色玉簪可好？”

　　“小月，你……”我顿时羞红双颊。小月手中的碧色玉簪并非上成的玉簪，但这是清朗表哥在我及笄之时送的。

　　“小姐与表少爷自幼便定下婚约，再过些日子便是婚期，小姐怎还如此害羞。”

　　“就你贫嘴，没大没小。”

　　“是，婢子知道错了，小月这就给小姐戴上。”清脆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小月素来一张巧嘴又爱打趣我，偏生我又说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我看到镜中小月将那支碧色玉簪戴上，而镜中我的模样，在碧色玉簪的衬托下颜色更佳。爹爹曾说过，我的模样与娘亲年轻时极像，眉眼更是如出一辙。是而，我每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便想着娘亲的样貌，想着娘亲若是还在，是否也会这般看着我。

　　那一瞬间也不知怎么了，噩梦中的红衣女子竟像是与镜中的我重叠一般，惊吓之下我踉跄起身，膝盖重重地撞到桌角疼地我“啊”的一声闷叫。

　　“小姐！”小月惊吓地扶着我，大声一叫。

　　“痛。”眼角痛的直接渗出泪水，我再次看向镜子，镜子里依然只有我与小月，我竟是晕了头了，才会将梦里的事情当了真。

　　“小姐，您怎么突然起身，真是吓死婢子了。”

　　小月苍白的脸蛋就如她说的一样，是我吓到她了，可我又如何告诉她是因为做噩梦晃了神？她与我自小一起长大，虽为主仆实为姐妹，我怎么忍心让她担心。

　　“呀，这腿都撞肿了，我这就去叫老爷。”

　　我看着自己左膝，月儿方才将裤腿卷起查看，原本白皙的腿上多处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分外醒目。

　　“父亲昨个儿好不容易得以回家休息，我怎可因为这点小事去叨唠他。”前些日子圣上龙体欠佳，父亲作为太医院提点同其他太医一同伺奉圣上半月之久。如今返家，定是圣上的龙体已经好转。“也不是什么大伤，去拿点金疮药，涂抹一下便可。”

　　“好吧，婢子这就去找管家拿药。”

　　小月离开不久，月儿却不知从何处蹿出来，不知是去哪里玩了，黑色的毛发上沾了些许青草，淡淡的青草味似有似散布在屋内。见我从梳妆台中抽出一块丝帕铺开在腿上，月儿迈着性感的小猫步黏了上来。

　　“去哪儿玩了，怎么毛毛都有点湿了。”我笑着，一边用丝帕替它擦着毛发，另一只手指拍拍它的小脑袋以示惩戒。

　　月儿想来能听懂我说的，此时耷拉着脑袋，用还未擦干的爪子轻轻冒着露着的膝盖。说来也怪，原本肿胀的膝盖此刻却是不那么疼了。

　　“好啦，这次就不说你啦，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喵。”月儿叫了一声，窝在我怀中享受顺毛的待遇，瞧它一副惬意地模样可真是猫主子的作派。

　　小月也不知道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取个金疮药这么久都未回。直到月儿在我怀中安逸的睡了个小觉又无聊去别处玩，她才拿着药回来。

　　“遇到什么事了，去了这么久才回？”我问道。

　　“方才婢子去前院取药，听到富贵说是表少爷好像来府上了，正跟老爷谈话呢。”小月低头一边上药一边回道：“婢子想着，表少爷肯定是为了小姐的婚事来的，就想着去问问大壮哥哥。”

　　“表哥来了！”

　　“恩，大壮哥哥说了，等表少爷和老爷谈完，就去凉亭与小姐相见。”

　　“真的吗。”

　　自去年腊月一别，已有数月不见表哥，虽然一直有书信往来终是十分想念。表哥是新科传胪受圣上与三皇子器重委以重任，我怕耽搁他要事，纵使万分想念也不敢提出相会。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思慕之人，兴奋之情溢满胸口。

　　“小月，你看我今日这一身，可还算好看？”

　　“好看好看！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定能令表少爷神魂颠倒。”小月戏谑地说道。

　　“胡说什么。”脸颊不禁发热，这小月平时就口无遮拦，神魂颠倒这种词怎么能随便乱用。不过，我自是希望表哥眼中见得是最好的自己。

　　“小月嘴巴笨，小姐莫见怪。”小月假意自己掌嘴，却是半点力气都没使上：“婢子看着时辰也差不多的，小姐可要过去了？”

　　“小月你看我这头发可乱了，衣裙有没有皱，还有脸上的妆……。”

　　“头发好好地，衣裙没有皱，妆容可好看了，小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那我走了。”

　　我起身小跑，只希望能早一刻见到表哥。凉亭离我闺房并不远，没一会儿我便看到亭中的人，只见他一身深蓝色锦服、头戴玉冠，执袖而立，不是清朗表哥又是谁？

　　“表——”

　　话未喊出，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男子用力将那红衣女子甩倒在地。红衣女子与梦中那人无异，不知为何，我竟以为那男子是表哥。

　　“表妹。”

　　我抬头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进的表哥，“清朗表哥。”摇头将那胡诌的画面从脑中挥散掉，是了，怎么可能，表哥素来温和，那般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是画面中的男子。

　　“表妹近来可好？”

　　“恩，一切都好。”

　　表哥的指尖轻轻地触摸我发髻上的玉簪，然后低声说道：“表妹，等一切尘埃落定，慕清朗必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呀，表哥怎么突然这样。”我羞得手捂着脸，心跳蹦蹦蹦地好似要跳出胸口一样。

　　“少爷，时候不早了，再不走怕是……”

　　大壮不见其人却闻其声，我怕表哥为难，只能说道：“表哥要事要紧，歆儿这里没关系的。”

　　“等我。”

　　“恩。”

　　表哥终究还是离开了，心里再不舍也是百般无奈。想到表哥说要娶我过门，再过几日便是我们的婚期，大婚后我便能与表哥长长久久在一起，日日相见。这般想着，心里又好受许多，也开始期待那日早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