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彼岸》走出迷墙

27、破冰之路

　　将地图交给瑟雷希尔的传令官之后，他砰的一声关上门。

　　他仰面半躺在床上，没有脱盔甲。天灾军团一向不禁止内斗。如果有人认为这里是安全的，那第二天他的尸体一定会被扔给食尸鬼。四周仍然是数不清的使魔，这些东西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但寇尔提拉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不需要掩饰，虽然天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到底多复杂。心里的一个声音不断告诫着他，他只要保持一副惊慌失措外加气鼓鼓的样子就好。

　　四个小时以前，一批血精灵的增援部队在西海岸登陆。他们直奔安卡赫特方向而来，得到消息的寇尔提拉差点没把那个刚从瞭望台上下来的倒霉家伙推下城门。

　　他先前所做的努力失败了。至少是暂时失败。瑟雷希尔命令他抽出萨萨里安的符能，他的计划进行到这里突然没了头绪。他想得过于简单，简单到以为将人类扔进底层地牢就能麻痹那群吸血鬼，事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让他不得不在当前的条件下将一切推倒重来。

　　转机出现在他朝着自己都不确定的方向发出信号后，心不在焉地望向诺森德一片冰蓝的天空之时。北部飞来一只熟悉的龙鹰，寇尔提拉当即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奎尔萨拉斯陷落之前她出现过一次。她本想带他去达拉然，他却留在了奎尔萨拉斯。那次他拒绝了她的提议，这间接导致了他的死。而在安卡赫特发出漫无目的的信号时，他甚至都不敢确定她还在北极——更何况，达拉然算是他们敌对的一方。

　　但她最终还是帮了他。寇尔提拉从这名有着预言能力的法师手中接过了两张地图。然后他将一张带回去，打算交给瑟雷希尔，剩下那张则被他撕得粉碎，埋在了雪地里。

　　“想想那个人类。你所做的一切绝不仅仅为了你自己。”塞琳女士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这让寇尔提拉想了很久。他无法反驳。

　　他无法忘记奎尔萨拉斯最后一战时的情形，萨萨里安的巨剑穿过胸口，将他扎了个透。他也曾在死前诅咒过对方，结果却是自己成为了和他一样的死亡骑士。他以为复活时的记忆被动了手脚，却鬼使神差地相信了萨萨里安的一切解释。他本可以在城门易主之时轻而易举地干掉人类为自己复仇，却发现自己的计划中一直留有对方的一席之地。

　　萨萨里安毫无胜算，即使在冰雾村就已经知道消息。他们无力面对瑟雷希尔接近他们两倍的人数，和五百名精力充沛的法师。安卡赫特从来就没有城主徽记。他在给瑟雷希尔的信中不断提到，只是为了让萨萨里安活下来。

　　审讯时始终戴着头盔，他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心虚，面对瑟雷希尔他必须掩饰，面对萨萨里安他无力辩白。

　　他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放下仇恨。某个声音正在耳边不断提醒着他。但这不可能解释踏上北极的这段日子里受到的冲击，和他在之后做出的反应。一切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他心想。或许是在萨萨里安将他硬生生拉上冻河悬崖时，或许是人类在冰雾村的营地对他坦诚相告时，甚至或许是在他进行计划最关键的一步时——那时的萨萨里安正为他可能无法兑现的承诺表示抱歉，他却将一把匕首刺进了人类死亡骑士的胸口。

　　萨萨里安大概不会注意那张纸条。在地牢里将其留下时他就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无处不在的监视让语言大大受阻，他无奈的想，或许当面告诉他会更好。而事实上他的书面通用语匮乏得可怕，寇尔提拉突然意识到，纸条背面被他写成了生前的萨拉斯文字。

　　——“以我的生命和灵魂起誓。”
　　该死，那家伙根本看不懂这些。

　　自己曾经无法原谅他。现如今，恐怕他同样不会原谅自己。

　　但他必须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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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尔提拉大人，主人让您尽快去参加作战会议。”

　　房门打开又关闭，空洞的声音响起。报信的那个食尸鬼不出一会就退出了房间。房间里的壁橱没有生火，它大概是怕冷。但自己不需要这些。作为一名死亡骑士，寇尔提拉的感官早就退化到了一种可怕的状态。他享受寒冷，甚至有点上瘾。

　　它们称瑟雷希尔为“主人”，他注意到这一点。即使是阿努巴拉克，也仅仅得到了一个“大人”的称谓。在他印象中，天灾军团除了巫妖王——或许也能算上阿尔萨斯——之外，任何人都无权得到这份殊荣。这个萨莱茵很自负，他心想，不久之后他将为此付出代价。

　　房间内侧的衣柜开着，寇尔提拉刚才已经将柜子里的衣服翻了一遍。这些是瑟雷希尔为他准备的，他不希望一个身着萨钢铠甲的死亡骑士全副武装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但这些衣服对他而言实在过于花哨，即使是生前的他也鲜有接触。从游侠到死亡骑士不过是将铠甲的厚度加了一层，而现在的这些只能让他觉得是个黑色幽默。他尽可能地从中挑出一件看上去不那么显眼的深蓝色长袍换上，好让自己看起来还像个死亡骑士，同时也能避免瑟雷希尔的怀疑。

　　他离开自己的房间，朝会议室走去。他依稀记得会议室在内部城堡的二楼，萨萨里安和奥尔巴兹曾在那里商量过作战计划。一路上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或许是一个穿着长袍却带着符文剑的死亡骑士看上去很奇怪——不，不是这些，寇尔提拉心里清楚。萨萨里安的旧部对自己的叛变心有忿忿，而瑟雷希尔的部下对他同样不友善。四处满怀敌意，但至少他现在安全。

　　会议室的看守是两个萨莱茵。他们不认识寇尔提拉。在死亡骑士走近的那一刻，大概是注意到他随身带着的符文剑，两把武器一左一右地横在了他面前。

　　“闪开。”死亡骑士厉声说。

　　守卫很快认出了他的徽记。但他们并没有放人。“把剑留在这里，会议室禁止携带武器。”

　　寇尔提拉耸耸肩，将符文剑扔给左侧那个看守。他曾经多次看见萨萨里安和奥尔巴兹全副武装地进入会议室，而那时主持会议的是阿尔萨斯。实力总是和疑心成反比，这话一点也没错。

　　瑟雷希尔坐在会议室一端的椅子上，曾经最高的一把椅子，现在却是会议室里唯一的椅子。印象中能够容纳至少六人的长方形石桌早已不知何处，和石桌配套的长凳也被悉数换成了地毯。正前方摆着一张精致的圆形小桌，寇尔提拉注意到他的地图正零碎不堪地铺在上面，看样子像是被揉成一团又打开。这个萨莱茵享受居高临下的感觉，然而此刻他需要有人为他解决难题。

　　“人都到齐了。”瑟雷希尔首先打破了沉默。寇尔提拉这才注意到身边已经无声无息站了三个人。两个亡灵法师，一个萨莱茵。这些人他都不认识。他们都是瑟雷希尔的心腹。

　　“血精灵的增援部队已经在西海岸登陆。”瑟雷希尔从桌上拿起一份战报，俯视着台阶下的四人。“大约一千五百人。有迹象表明他们正在前往安卡赫特的路上。”

　　“从西海岸到这里需要四天。”身边的萨莱茵接下了他的话。“如果他们进攻，我们有四天时间布置城防。如果他们中有掌握传送术的法师，时间或许会更短——”

　　“这些我当然知道，瓦尔德。”瑟雷希尔打断了他，却并不是一如平时激烈的语气。这个名为瓦尔德的萨莱茵大概是他数一数二的顾问。“我是在问你我们的胜算。”

　　“十成，或是□□成？”瓦尔德看似轻松地说，事实上他们的人数和血精灵相差无几。“我丝毫不怀疑，主人您的魔法能将那些血精灵全部炸成碎片。”他停顿了一下，真是个溜须拍马的好手。“不过我们可能会损失一些法师，毕竟那个法术需要大量消耗。”

　　瑟雷希尔看上去还算满意。“接着说。”他命令道。

　　瓦尔德没有继续回答，而是指了指身边的一个亡灵法师。寇尔提拉注意到这是个尤其枯瘦的法师，他甚至怀疑这家伙被重新拼装过一次。“主人，或许他比我更清楚。”瓦尔德恭敬地说。

　　法师上前两步，半空中顿时出现一张简单的地图。“天灾军团的复活术一向强大。”他将手抚上地图，声音微微颤抖，“而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才能确保胜利。”

　　“少卖关子！”瑟雷希尔在椅子上挪了挪，不耐烦地催促着法师，“说重点！”

　　“是，主人。”法师的老脸上出现一个受伤的表情，这让寇尔提拉觉得有些好笑。“如果我们派出一支部队在城外阻拦他们，消耗他们的数量，再将尸体加以复活，如此以往便能占据人数上的绝对优势。”

　　法师停了下来，但似乎还没有说完。事实证明了猜想。颤抖的声音又开始在会议室内旋转。

　　“我们派出的部队必须有一些战斗力。”他说，“但他们的任务不过是去送死。”

　　的确。这一出无异于送死。所有人毫无悬念地认为他们派出的人数不会超过五百，而他们要面对的是至少一千五百人的血精灵援军。这个法师大概是想尽可能消耗他们的人数，然后将所有阵亡的尸体不分敌我地复活成全新的亡灵。

　　寇尔提拉发现所有的目光对准了他。果然不出所料，不论那个老法师还是瑟雷希尔想到的都是同一个人。而现在他们希望由他亲口说出这个名字，他曾经效力却背叛的那个人。

　　“萨萨里安的旧部。他们是先头部队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他低声说，尽可能保持谦卑的态度。“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仍然忠于萨萨里安，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他们除掉。”

　　“不错，我和瓦尔德也这么认为。”瑟雷希尔嘶哑的声音传来，他只有在愤怒时才会声音尖锐。“寇尔提拉，我很高兴你能对我说实话。”

　　他到现在仍然怀疑自己。他们之前早就商量过。但至少到这一步，一切还没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寇尔提拉在心里说。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毁掉你们的，正是你们的自负和多疑。

　　“我自始至终忠于您。主人。但我有一件事不能确定。”尽管对称呼有所不满，但寇尔提拉还是没有犹豫地说了出来。“我们需要保证血精灵能首先注意到我们派出城的部队，而不是驻扎在安卡赫特城墙内部的守军。”

　　瑟雷希尔愣住了。他一定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其他人也是一样，这群参谋不过如此。“难道你有什么办法？”他听见瓦尔德的发问，语气里满是怀疑。

　　“当然，阁下。”他并没有控制态度中暗含的嘲讽，现在这种态度再合适不过。“你们曾经也是精灵，大概不会忘记他们历来的传统。如果队伍里有游侠将军一级的人物，他们便会追着这支部队死缠不放。”他说，“而我们这里没有游侠将军，这级别大概就是城主了吧——”

　　他看见瑟雷希尔盯着他，随即话锋一转。“我绝无冒犯之意，主人。只是我觉得，如果让一个人扮作您担任这支部队的首领，或许可以成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瑟雷希尔眼中突然迸发出异样的神色，“你是说萨萨里安？”

　　“不是他。”寇尔提拉回答，“萨萨里安太危险。即使他没有符能，也难保被部队里的其他人救走。”是时候启动计划了，死亡骑士幽幽地说，“我是说他的副官，凯莎·星刃。她忠于萨萨里安，并且对现在的工作相当不满。我有十足的预感，她会对您构成威胁。”

　　所有人看着他，最终瑟雷希尔点了点头。

　　“真是个不错的提议，你充分证明了你的忠诚。”瑟雷希尔似乎对此很满意，他却突然拿出一串项链递给寇尔提拉。“戴上它，这是我对你的褒奖。”

　　寇尔提拉突然注意到，房间里其他人都戴着同样的项链。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

　　保密术。他暗暗告诫自己。从今往后，一旦将会议的消息透露出去，他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