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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魂殇身伤 ...

  •   从餐厅里走出来时,杨哲在最前面,突然一脚踩空,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了下来。

      听到程羽然的尖叫声时,杨哲才慢慢的缓过神来,发觉自己坐在地上,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苦,尾椎也疼的厉害。

      冯达和程羽然一前一后的走下来,急匆匆的跑到杨哲身前,“怎么样?没事吧?”

      杨哲听到自己的声音遥远又飘忽,“没事。”

      或许是身体上的疼痛分担了些许注意力,杨哲感觉胸口反而没那么疼了,没理会冯达要搀扶起自己的双手,自顾自的从地上爬起来,左脚着地刹那,尖锐的痛楚弥漫上来,皱了皱眉头,把全身的重力点挪到右腿上。

      “是不是扭到了?”程羽然吓得脸色发白,“那么高台阶,没骨折吧。”刚才看到杨哲精神有点恍惚,没想到竟严重到这种地步。

      “我没事儿,”杨哲安慰她一句后,推推冯达,“别吓到孕妇,你们回去吧。”

      冯达看看程羽然,纠结了一会儿,“要不先去医院看一下吧,我看你摔得不轻。”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眼餐厅的台阶,这一片儿地势低,餐厅把台阶修的挺高,少说也有个十多层。

      一阵秋风吹来,杨哲见程羽然打了个哆嗦,顾不得脚疼的厉害,往前走了两步,故作无事的样子,“看?我真一点事儿没有,你们赶紧回去吧。”

      程羽然怀孕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冯达见她从吃完饭后,脸色就一直不太对劲,只好道,“那我们把你送回小区吧。”

      杨哲头一蒙,现在他想到任昊就怵头,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又阴沉的人,想想都觉得脊背凉,再没半点心情去应付两人,“哎呦,求你们了,赶紧走了吧,我又不是个小孩子。”板起脸把两个人轰走了。

      两人开车走了后,杨哲把车钥匙揣回兜里,突然间不想开任昊的车了。

      他需要一个没有任昊气息的地方,把所有的事情来来回回想一遍。

      一瘸一拐的走着,每一步都是牵筋动骨的疼痛,杨哲的额头慢慢沁出冷汗,心里却反而因为这自虐的疼痛有了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可不就是痛快么?杨哲心里冷笑一声,加倍用力的踩着左脚,好像心里的疼痛能从脚踝处发泄出来一样。

      从餐厅门前的停车场到马路边不过十几米的样子,杨哲却拖着腿走了足足有十分钟。

      拐到马路上的时候,脚踝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小腿胫骨正好撞在绿化带边的岩石上,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摔进了绿化带里。

      旁边一个遛狗的大爷路过,看见杨哲猛地倒下、死人一样的躺在那里,以为是个醉汉。

      “年轻人?”老大爷低下身刚要拍拍杨哲的脸把人叫醒,却发现躺着的人睁着双眼,空洞洞的盯着自己,跟个活死人似得,反倒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吓!”

      后面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狗不大,叫声却不小。

      杨哲被吵得难受,慢吞吞的坐起身,坐在马路牙子上抬眼看老大爷,声音沙哑,“大爷,我没事儿。”

      老大爷被吓得不轻,说了句这年头的年轻人都怎么了,就牵着狗走了,走了两步还心有余悸的回头看杨哲,见地上有个长长的影子,才放下心来,真不是诈尸。

      身上、腿上的疼痛一起弥漫上来,反而让大脑更加清醒。

      冯达去闹婚礼现场的计划,飞机晚点、程羽然逃婚、程父带人回到杨家、冯达的出现,一幕一幕,就像拼图的模块,散落在那里。

      乍一看,这些散落的模块按时间顺序一凑,就是个整体。

      而且,在不同人的视角里,这个拼图的图像也不一样。

      在冯达看来,最开始拼拼图的人他。因为他工作的原因和飞机的晚点让程羽然别无选择,导致了逃婚的上演。

      在程羽然看来,是她让拼图变得完整。她先是要报复杨哲,所以利用冯达去婚礼现场羞辱他,后来又中途逃跑,事先安排好的私奔计划因为自己的父亲而落空,最后却又将错就错,真的爱上了冯达。

      在杨家看来,是他们让拼图悄然终止。程羽然脚踏两只船,先是要结婚,接着又要私奔,一面答应着领结婚证,却又让情夫冯达找上门来,这些都不能被他们所容忍,直接宣告了联姻的破裂。

      而杨哲自己,这个拼图描绘的只不过是一个倒霉到姥姥家的倒霉蛋。

      可是,这个拼图,却在冯达和程羽然说出任昊的名字时,出现坍塌,露出一道裂缝。

      他们不了解任昊,杨哲却在不断引诱着他们吐露出真相时,发现一个又一个的破绽,让整个拼图如同被破解了障眼法,现出它原来的样子。

      第一个破绽是任昊的出现,他本该是最不该出现在拼图里的人,可他又出现在每个关键的环节里。

      尽管杨哲也很想像冯达和程羽然那样的去相信,任昊参与进整件事情不过是早已洞穿他们婚姻不会幸福的真相,为了他们三个人,才会施以援手。

      他们人比较单纯,自然也容易把别人的想法单纯化。

      杨哲却是心知肚明,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

      即使退一万步,任昊从战火纷飞的叙利亚赶回来,突然变得宅心仁厚、佛光四溢,要救济天下、广撒甘露,让冯达和程羽然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他大可以早在知道程羽然和冯达是恋人关系的时候,就告诉自己。

      以杨哲的个性,再怎么想利用程羽然父亲的关系,也不会无底线到拆散一对相爱的人。

      而且任昊明知道在婚礼现场生出事端非但不可能达到目的、反而会事与愿违,若是真要帮助他们,就算程羽然另有他想,任昊为何不阻止冯达?

      第二个破绽是任昊的疏忽。

      任昊那样老持稳重、做事谨慎的人,犯一个错误都不太可能,何况接二连三的犯错?

      如果说不事先提醒冯达是一个疏忽,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冯达赶不上前一天的飞机?

      总公司那边虽然是胡满任总裁,可是具体业务都是任昊来操作,他明知道冯达要在婚礼前赶到,为什么还从总公司安排任务给他,而且还是不能委托给其他同事的工作?

      这甚至很难用疏忽来解释。

      而且,让他们坐火车离开,更是不像任昊真心的建议,他若真的想要帮冯达和程羽然,为什么不直接安排辆车送他们出市?

      最大的破绽是一切太过巧合。

      程羽然和冯达的火车票不可能是提前买好,为什么刚到火车站就让程家的人找到?

      而冯达在程羽然被带到自己家后,又是为何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里?

      这么多意外和偶然若不是有人刻意如此和暗中安排,同时发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是大学里第一堂逻辑课里,老师告诉他们的。

      最大胆的假设,就是,在这出新娘逃婚的大戏里,任昊才是真正的幕后总导演。

      这是杨哲最不愿意去相信的,可是偏偏,这个解释是最站得住脚的。

      杨哲打个哆嗦,忍不住抱住自己的肩膀,蜷缩成一团,这个城市的十月份本是个天高气爽的季节,杨哲却在这个夜凉如水的夜晚,感受到了寒入骨髓的冷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作为总导演的任昊,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设计了这样一出戏,而是他把所有人都算计进去了,包括在官场里滚打摸爬了几十年的两个市领导。

      他的每一步棋走的都精妙无比,虽然路径弯弯折折,可是却都在促使着一件事情的发生:让这场婚事彻底破裂,再无一丝回旋的余地。

      他先是利用程羽然要报复杨哲的小心眼,表面不作声色,暗地里却拖住冯达,不让他按时出现。

      等程羽然六神无主的时候,再向她抛出重磅炸弹,让她彻底对杨哲死心。

      新娘的仓皇出逃,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耳光扇下来,先扇灭了三分婚事继续的可能性。

      这当然还不够,事实也证明,当时的情况下,杨家的确还是想留着里子,继续指示杨哲跟程羽然领证。

      不过,做事谨慎的任昊还备上了第二箭:让程家撞破程羽然和冯达的私情。

      表面上程羽然的被带回去,仿佛让事情的效果倒退了,实际却不然。

      因为这只箭的威力在冯达这颗棋子出现后,才显现出来。

      他的出现让程羽然另有私情的事情彻底公开,可以想象传统又保守的杨家是怎样的反应,纵是皇帝的女儿,恐怕也难以再嫁进去。

      到此,婚事已经几乎没戏。

      推测到了这里,杨哲却疑惑起来。

      作为整个棋局里最大的一个变数,也就是杨哲自己,却没有被设计、安排。

      难道自己侥幸逃脱掉他的算计?

      不可能!自己这样大的一个变量,任昊怎么可能疏忽?

      如果婚礼第二天回到家中,自己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意外而感到羞耻和愤怒,而只是宿醉回家,那么一切,早已不同。

      他会答应父亲的安排,和程羽然领证结婚,而不是愤然离家。

      一个念头冷不丁的滑进杨哲的眼前,越是不想去相信,却又越觉得是事实。

      如果哪天晚上的意外,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呢?

      杨哲突然觉得恶心,扭头对着身后的草坪呕吐起来,却也不是真的想吐,只是干呕,泛着苦水。

      胃里的酸水往上涌时,逼迫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一向不发达的泪腺此刻仍旧是一副吝啬的模样,只迫出两滴泪,从眼角流到嘴角,刚品到苦涩发咸的味道,就已经干涸在脸颊上。

      一如杨哲胸腔里的情意。

      等那股恶心的感觉去了,杨哲也镇静了不少,把手机翻了出来。

      他需要最终的确认。

      “杨峰,问你件事儿。”

      “我结婚第二天,你在大街上看见我,”那个问题在嘴边游离了许久,终于滑了出来,“是不是任昊告诉你,我在那附近的?”

      杨峰想了一会儿后“恩”的一声,彻底熄灭了杨哲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被阴狠的毒蛇在心头咬了一口的感觉,让杨哲几乎窒息倒地。

      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将这条毒蛇放进心里、用心头血养大的人正是杨哲自己。

      想来这些天里,他对自己百般照顾、隐忍退让,甚至在自己对他表明情意之时,都完全接纳,难道是为了弥补那天晚上给自己的伤害?

      如果真是这样,任昊又是为了什么?

      这样煞费苦心,做出一个环环相套又稳操胜券的棋局,在恶意伤害后又拼命补偿,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杨哲想不通。

      杨哲抱着脑袋,额头抵在膝盖骨上。

      突然觉得任昊这个人,无比陌生。

      那个跟自己称兄道弟、那个照顾自己细致入微、那个被自己深深爱上、那个跟自己肌肤相亲的人,真的是任昊吗?

      难道那些兄弟的感情、情人间的情意全是作假么?

      一片树叶落了下来,在微风里打了两个转,才落到杨哲脚下,还是青翠的模样,却已经先一步已经枯黄的同伴们,作别绿了一季的夏。

      杨哲捡起那片树叶,放在手心里,呆呆的看了许久,见那片树叶的叶茎上有个嫩芽,还未长成型。

      若不是这个嫩芽拼命强取营养,这个树叶也不会早早落下,想到这里,杨哲忍不住为树叶抱不平,想用手把那个嫩芽扯下来。

      转念又想,子非叶,安知其之乐?说不定是树叶可怜这嫩芽生不逢时,明知这般结果,还是故意让着他呢?

      怔忡了一会儿,把那片树叶轻轻放在草坪里,耳边传来一声刹车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魂殇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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