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蛮公主嫁人记》一安

56、荒漠明珠沙洲路

　　屋子里一时寂静再没了声息，夏侯云幽就那么直直地逼视着楚紫宁，似要用那一双神色坚定的水眸逼迫他信了她此刻的言语。
　　楚紫宁亦是不言不语，就那么歪坐在床上，仰首敛目静静地看着她。良久，他那略显僵冷的微黑脸庞终于有了些许缓和，一丝浅笑悄然爬上唇角。
　　伸手一拉，楚紫宁便将夏侯云幽又拉坐在了床边，揽着她的肩头含笑轻言：“没想到，终日里没心没肺的思懿公主，竟也会转了心性关心起家国大事来了，还真是让本世子始料未及、甚感意外呢！”

　　这突然的大弯，转地即直且愣，夏侯云幽愣愣地瞧着楚紫宁，依旧未能从刚刚认真肃穆的状态里转过弯来。直到楚紫宁伸手刮了她挺翘的鼻尖，含笑来了句“还没想明白呢”，她的脑子才又缓缓运转起来。
　　认认真真地将楚紫宁先前说过的话细嚼了两遍，又想着连日来所发生的一切，夏侯云幽蓦地倒抽了口凉气，愕然惊道：“你是说，有人假扮我南夏北军？”

　　含笑的黑眸缓而又聚上几许幽黯，楚紫宁点点头：“那伙人训练有素进退有度，好在戍边的曹将军小心谨慎心存疑虑未曾贸然出兵。派人追查了那伙人的来历却无果，便即刻才快马加鞭来报。”
　　“这是哪个混蛋透顶的王八蛋东西，居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请来？也不怕老天爷一个雷劈死了他？”
　　语声咄咄的粗俗骂言，突然就从那樱红的檀口中蹦了出来，夏侯云幽横眉怒目，恨不能立刻就逮出那个人来，将他剥皮拆骨撕个粉碎。

　　楚紫宁却是侧目冷笑：“哼，还能有谁？如此丧尽天良的歹毒计划，除了那头狼谁还能想得出？”
　　谨王？夏侯云幽微怔却又瞬间了然，缓而不自觉地皱了眉。这个人野心勃勃，疑心又重且还心狠手辣，那双明明含笑却无时不透着沉沉阴鸷的眼睛，只看上一眼都能叫人浑身不自在。实难想象他藏在肚里的那颗心，究竟包藏了多少阴险狠辣的歹毒计谋。
　　若此次真如楚紫宁所料，是他着人假扮了南夏北军去偷袭了西宁南陲军，那他究竟是要做什么？真的是要挑起两国征战吗？可若西宁同南夏果真打了起来，于他又有何好处？即便如他所愿，让他得到了西宁的皇位，他又要如何去处理两国再起的战事呢？

　　夏侯云幽百思不得其解，楚紫宁却沉声重叹：“他还真是同关龙飞勾结到了一处。这原本也只是我们几个胡乱猜测的，没想到竟是真的。怪不得当年那样的重重把守之下关龙飞都能逃出生天，原来竟是他纵虎归了山。”
　　当年的事，夏侯云幽无从参与，不过零星听说了一些，听楚紫宁如此一说，她不禁蹙了眉：“什么意思？你是说，那关龙飞抓了思南姐姐，也是那个谨王的授意？”
　　“自然是他！”楚紫宁冷笑，“若非是他，怎么就会整个京城都快翻了个个儿都还找不到人？若非是他，那关龙飞怎会想到把表姐带去了沙洲？”
　　“沙洲？沙洲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幽邃的黑眸顷刻间晦暗无底蹦出一抹森然寒芒，楚紫宁缓而捏紧了双拳，怔然直视着前方：“西宁西北腹地，有一片一望无垠的荒漠，其间零星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绿洲。而沙洲，便是其中最大的一片绿洲。”
　　说着话，楚紫宁渐而半眯起了双目，眼前似又出现了那片他不愿再踏足一步的，铺天盖地的莽莽黄沙地。

　　荒漠绿洲？那不该是浩瀚沙海之上明珠一般的存在吗？可瞧着楚紫宁那愣怔出神面色微僵的模样，夏侯云幽便晓得，那沙洲定然不是一片普通的沙漠绿洲那么简单！
　　果然，楚紫宁暗哑的声音又缓而响起，只是那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沉痛，叫夏侯云幽一时惊异不已！
　　“沙洲，是加拉荒漠上人人向往的极乐之地，却也是整个西宁叫人望而生畏的地狱魔窟！”

　　一语言罢，楚紫宁却又止了声音，向来眼神清冽的眸子，竟缓而布上了些许隐惧与慌乱，竟连声音里都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颤。
　　“沙洲的可怕并非是它本身，而是你若想要到达那片乐土，必得穿过四周将它层层包围其中的无边流沙地！”
　　“流沙？我好像晓得……那是个什么东西！”夏侯云幽蹙眉，依稀之中她好似记得小姨与三皇叔曾同她说起过，那是个可以吞噬万物的妖异之所。
　　它杀人于无形，吃人不吐骨头，无论人畜一旦踏足，必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便是旁人想救也无法搭救许还会搭上自己的一条命。且你越是挣扎，它吞噬之势越是迅速！
　　一但遇上它，唯有两条路可走——慢慢等死，或是死得更快些！

　　夏侯云幽身子一颤，难以想象那种只能眼睁睁瞧着自己死，或是眼睁睁瞧着同路人赴死却无法搭救的惊恐之感。
　　楚紫宁却已然咬紧牙关闭上双目，良久方才深吸两口气缓缓睁开微红的眸子：“四年前，我曾眼睁睁瞧着跟着我的十数个兄弟一一被那片流沙吞噬，我却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看着他们在我眼前一一沉入沙尘之中，看着那片黄沙将他们吞噬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一如它从来就不曾吞噬过那些前一刻还鲜活的人！”

　　低沉的声音略有些嘶哑，顿了片刻楚紫宁眼望前方又继续幽然说道：“我至今都还能记得他们涨红了的脸孔，和那一双双满布惊惧骇然，明知必死却死而不甘的绝望眼眸……在那之前，我从不相信那些毫不起眼的尘埃，竟然还能杀人于无形，且叫你救无可救毫无还手之力。哪怕你晓得再往前几步就能踏足实地，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生还的希望离你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那一次，与我同去的总共十八个人，可最终回来了的，就只有我和白云山两个！若非爹及时赶来，或许我同云山也跟着那些兄弟一起，葬身在了那片沙海之中。”

　　语声涩然的一段话让夏侯云幽的心里也无端端添上了一抹酸，她从不晓得楚紫宁竟还有这样一段痛苦往事。
　　望着满面悔疚的楚紫宁，她伸手握住了他紧握成拳的手，柔声安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用那么难过，指不定你那些兄弟，此刻一个个都投胎到了好人家，过上了好日子呢？”

　　然而这样的安慰，并未让楚紫宁的心情有多少好转，他沉声一叹唇弯苦笑：“或许吧！”
　　楚紫宁的话刚说完，夏侯云幽却又猛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不禁瞪大了眼眸急声问道：“你说那个关龙飞把思南姐姐带去了沙洲，那他怎么就不会被那片流沙给吞噬掉呢？”

　　一声问，让楚紫宁满布悔疚的眼眸陡然又透出一抹森然浅恨：“那是他的老巢，他自然晓得如何来去。沙洲虽然难去，倒也不是无路可走，熟识流沙之人自能寻得到去路！”
　　此话一说，让夏侯云幽又不自觉地紧了眉头，她伸指揉了揉额角，不明所以地问道：“那么……那个谨王让他把思南姐姐带去沙洲，究竟是什么目的？”
　　“目的？”楚紫宁冷笑挑眉，“南疆战事再起，表姐又被关龙飞掳去了沙洲，他是逼着皇上做选择呢！不过不管皇上如何做选，爹都责无旁贷。”
　　“此话何解？”

　　掀了被子下床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下去，楚紫宁缓步走到软榻边坐下，不断转着手中蓝瓷的杯子。
　　“你之前也应该听说过，爹是在流寇窝里长大的，对西宁的草场和荒漠都很是了解。便是沙洲，爹之前也曾去过数次，对那一带的流沙性状甚是清楚。想去沙洲，千军万马是去不得的，只能小队人马谨慎前行。几年前，关龙飞便是在那片流沙地里，被爹给抓回来的。此次，谨王定然是部署好了全部，以表姐为诱饵，逼着爹去自投罗网呢！”

　　这是什么道理？夏侯云幽顿时没好气地问道：“怎么整个西宁就没其他人了？能去沙洲的就只有你爹一个人不成？”
　　“能去沙洲，且还能除掉关龙飞，又能救出表姐全身而退回来的，怕是除了爹带着他的亲兵前去，不作第二人想！”
　　此话一说，夏侯云幽不禁翻了个白眼，打个仗楚家冲在前面，救个人楚家也冲在前面！她这个早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公爹，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改日若见到小姨，定然要好好问上一问，瞧瞧他当年到底是有多么的威风凛凛无可匹敌？

　　想到此处，夏侯云幽摇摇头拉回了自己飘忽的心思，紧接着又问：“那谨王派人假扮我南夏北军又是什么目的？”
　　“自然是双管齐下。当年战时，爹本就是南陲军统帅，若南疆战事再起，自然还是爹挂帅出征。哼，楚家是他的眼中钉，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不过就是想将爹调离京城。不论是沙洲或是南疆，总有个地方是爹必须得去的，只怕如今这两条道都已被他布满了荆棘！”

　　听着楚紫宁的话，夏侯云幽的心略是一沉。不知为何，总有个呼之欲出却又朦胧不破的可怕念头，压着她的心头让她的心一阵阵发紧。
　　眼瞧着楚紫宁薄唇紧抿蹙眉敛目的微黑脸庞，她忽然就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论沙洲还是南疆，若是你爹去了，你去不去？”
　　“上阵父子兵，我自然是……”楚紫宁不假思索地脱口而答，可一句话尚未说完，他蓦然瞪大了眼眸咬住了未曾出口的下半句话，满面骇然地盯着目露惊乱的夏侯云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