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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提壶也能将顶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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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如谪仙的人又坐回了木轮椅上,青须满面笑意颓散,此刻正提着一壶酒,喝地不亦乐乎醉眼迷蒙,而在他四周的地上已然躺了四五只空空的酒坛子。
段如玉满面怒火,愤然怒视着梦苍华,紧握的双拳已然凸出了苍白的骨节。
而立在他身侧的段思南,面如死灰一无表情,就那么睁着空洞无神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酒醉如泥的人。
良久,一丝苍白笑容漫过唇角越渐加深,段思南忽就那么出人意料地笑不可支起来。
就那么不知笑了多久,直到笑得泪水胡乱了苍白绝美的脸庞,段思南才缓缓止住了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六年,你躲了六年终于肯回来,可回来后要同我说的就是这些?梦苍华,若这便是你苦藏六年而悟出的真心之言,那么我信你。只是日后,你切莫因自己说过的话而后悔!”
一语言罢,段思南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绝然离去,就连到了夏侯云幽与楚紫宁身旁,都不曾看上一眼。
段如玉踯躅数步,恨恨地瞪着梦苍华,眼瞥着姐姐已然走远,他方怒哼一声转首同楚紫宁使了个眼色,快步跟上了段思南。
夏侯云幽满面黯然,心中似是被压了一块大石。
她不曾听见梦苍华到底同段思南说了些什么,然而瞧着段思南刚刚的言语神情,也大体能猜得到。
她以为,他是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终于敢面对真正的自己和自己真正的感情才如此毅然决然地回来了,可谁晓得他竟然是这样一种……想明白了?
她怔怔地瞧着坐在木轮椅上的人,只觉得心里忽然腾起一团怒火。
忽然间,夏侯云幽三两步跨上前去,抬起腿来狠狠一脚踹在那张木轮椅上。
轮椅上的人遭此一震终于停止了灌酒的动作,却是挑了眉眼仰起首来似笑非笑斜睥着她懒声说道:“今儿刮的究竟是什么风呐?西宁的公主刚来过,这南夏的公主又来?公主殿下,您如此明目张胆地来寻草民,倒也不怕传了出去……给楚家世子戴上顶绿帽子?”
不堪入耳的一番低俗言语,听得夏侯云幽顿时怒火中烧,她瞧着眼前比之先前简直是判若两人的人,突地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子平举身前,对着他的头顶便毫不犹豫地浇了下去。
跟在一旁的楚紫宁被她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虽然心中亦是有气,却也不得不出声阻止道:“云幽,你这是做什么?”
“瞧不出来么?”夏侯云幽一声冷笑,也不回头只瞧着眼前双目紧闭已被浇湿了头脸的人,“提壶,灌顶啊!他既然自己醒不过来,那便只能由旁人帮着将他唤醒。他不是喜欢酒么,那就让他泡在酒里,让他好好醒醒神。”
眼见着壶里的酒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倾倒地一滴不剩,夏侯云幽眸光一凝,甩手便将空空如也的酒壶奋力砸在了地上。
粗陶制的酒壶顿时“哐当”一声分崩离析碎裂了一地,可这闷哑却刺耳的声音落在梦苍华的耳中,却让他觉得伴随着那只酒壶一起碎裂的,还有自己已然破脆不堪的心。
他缓缓睁开眼眸咬紧了牙关,任由刺目的酒水流入眼中逼落热泪滚滚,却依旧倔强地不肯闭眼。
须臾,一声令人闻之心碎的哽咽自他喉间缓缓溢出:“这辈子,她若跟着我,只会过得很苦。她不该,过得如此之苦!”
满腔的怒火因这含泣的言语悠然而散,夏侯云幽只觉得喉头一哽,一层薄泪顿时氤氲了眼前的一切。
她缓缓蹲下身子伸手覆上了梦苍华冰凉而苍白的手,涩然低语:“你怎么晓得,她跟着你就一定过得苦?你又怎么晓得,她跟了别人就一定过得不苦?我之前就同你说过的,你不是她,怎能断言她定会觉得跟着你是苦的呢?苦与不苦,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她说了算。梦大哥,这么些年来,你一直觉得自己再给不了她什么?可你有否问过思南姐姐一句,她所要的,究竟是什么?”
最后的一声问,让凄苦绝然泪湿满面的人,陡然目光一亮愣愣地转了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夏侯云幽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今日若换了身受重伤再难痊愈的人是她,你会弃她于不顾吗?我想你不会,至少我也不会!就拿我来说,我既然把我的人我的心交给了他楚紫宁,那么这辈子不论他变成如何模样,我都不会离弃他,除非他的心里……不再有我!”
瞧着眼前的人越渐迷茫的眼神,夏侯云幽语声一顿,复又说道:“若她跟着你,你二人甘苦自知,你晓得她的苦她便不苦。可若她跟了旁人,那时你再晓得她的苦,你便是后悔,便再也没了你后悔的份儿了!”
立在一旁的楚紫宁,瞧着这一蹲一坐的两人此刻无言的交流,只觉得忽就心内沉沉。
他眸光一闪,几步上前拉起了夏侯云幽,静静地瞧着梦苍华淡淡说道:“云幽刚刚说得不错,这么些年来你一直固执己见地认为自己给不了表姐什么,可打一开始你便不曾问过她,她要的是什么!其实她所想要,众人皆知你更知,只你自己一直不愿去面对。她所要,不过是与你青丝白发执手一世……苍华,我今日言尽于此。可有些事,即便是我们这些旁观清者同你言明一切,若要明白这内里所有,也只能靠你自己。”
话音一落,楚紫宁抬眼不再看他,拉着夏侯云幽的手转身便走。
可刚走出去几步,他忽又停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冷声轻言:“我不晓得你先前究竟同表姐说了些什么,可她刚刚既然说了那样的言语……她的性子你是再清楚不过的!”
夏侯云幽不晓得他这话究竟何意,只愣愣地瞧着他跟着他往前走,然而还未待二人绕过月洞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异响。
两人齐齐转回身,便瞧见梦苍华不知为何竟跌坐在了地上,正扶着木轮椅艰难地站起来。
“苍华!”
“梦大哥!”
二人齐声惊唤,抢步上前扶起梦苍华,却不想梦苍华挥手连推,焦急说道:“去,快去找她,她那样子会出事儿的!”
“你不要着急,刚刚段小子跟着她呢,她……呀!”
说着话,夏侯云幽一声惊叫,蹙眉拉过梦苍华的手,就见一道血口正不住地往外淌血不止。她低头一看,就见脚边儿的一块碎陶上,染着几缕鲜血。
心里蓦地一阵懊悔,她扬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梦苍华却一把抓住了她,看了她一眼后又转向楚紫宁,急声切语:“四皇子劝不住她的,忆儿你速去找她,不,我同你们一道去……”
眼瞧着疾步走来的家奴,楚紫宁伸手稳住了他:“不,你先把伤口处理好,至于其他的事情,我晓得如何去做。只要苍华你想明白了所有,那么其他事情你便无需担心,我定然将表姐完好无损地带到你面前来。”
直到马车又再飞奔起来,夏侯云幽蹙起的眉头,都未舒展过一分。
她紧握着楚紫宁的手问道:“思南姐姐究竟会做些什么?为何梦大哥,急成那副模样?”
楚紫宁却不知在想些什么,睁着眸子就那么直直地瞧着前方,直到夏侯云幽唤了他两声又问了他一遍,他才浅浅一笑回她:“他怕她出家。”
夏侯云幽一愣随即了然,是啊,她礼佛多年,最是可能落发出家的。
眉心更紧,心头一沉,她只盼着拉车的马儿能跑得更快些!
“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只闻马蹄嘚嘚的车子里,楚紫宁清冽的声音,忽然响起。
夏侯云幽一怔,不明所以地瞧着他,只见他弯起的唇角,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见她面露疑惑不答,楚紫宁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若换做你是表姐,遭此变故你会如何?”
夏侯云幽眨眨眼,不晓得他怎么突然就问起了这个,瞧着他幽邃含笑的眸子,她一笑挑眉斜觑着他。
“你何不问我,若有一日你也断手断脚好不了了,我会不会嫌弃你?”
楚紫宁却一摇头:“你刚刚说的很清楚,虽说是为了劝苍华,可你那一字一句我都听在了耳中。”
说着话,楚紫宁本就幽邃的深深眸色,陡然间又深下去了几分。
刚刚夏侯云幽的话虽说是为了规劝梦苍华的不错,可那一字一言落在他耳中,却让他心头暖意陡升温柔了眉眼。
然而,当她那句“除非他心里不再有我”传入耳中时,他的心不禁咯噔一下。突然之间,他就想晓得,若真如她所言,她又会如何。
他眉头微拧,压了唇角的浅笑,试探着问道:“不过就是想问,你若是表姐,会不会也选了……”
“出家?”夏侯云幽扬声打断了他的话,唇角一撇哼笑道,“我怎么会去出家呢?我们这是晓得梦大哥心里还有着思南姐姐,若他心里真没了思南姐姐……换了是我呀,我怎会因一个心里没我的人,自弃自伤呢?换了是我……”
含笑的言语尚未说完,楚紫宁忽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拥住,轻声在她耳畔笑言:“你也别想了,本世子怎会给你那样的机会?”
是啊,她怎么会去出家呢?她若是那种人,一年前的七夕夜,自己怎么会遇上她呢?
马车一路飞奔,又去了净月庵,可到了净月庵之后,夏侯云幽依旧未能寻到段思南。
急急寻到了住持师太,可一问之下反倒是住持师太奇怪地问她,明明先前才来问过怎么又来了?
夏侯云幽心里一惊,晓得段思南未曾回来,她心里一急来不及同住持师太道声谢,转身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净月庵。
若段思南是故意而为之,寻了其他庵堂落发出家,那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