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依香》童云

1、序

　　惊雷阵阵，大雨滂沱，给独身世外的落尘居带来一份不安气息。

　　落尘居中，一把滴水的雨伞靠在门边，一袭蓝衫衣摆尚还湿润的白发男子拾起桌上留信一阅。

　　信上字迹圆润、娟秀，文章流畅，却字字废话，句句刺进读信人的心窝。

　　“溜地真快。”喃喃着，白发之人将信仔细收好，侧耳细听门外雨中细若无息的呼吸声。

　　白发男子撑起油伞又踏进雨帘。

　　* * *

　　山路崎岖难行，大雨滂沱中，简香融满身泥泞，一脸惨白，扶着山木艰难前行，只是眼前的景物被雨水冲刷地越来越模糊，身上的气力也渐渐流失，终于不支倒地。

　　简香融倒下的同时，他身后追上数条身影，追命刀锋即将砍下，一声“且慢”止住杀机，一条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主公。”众人齐声轻呼。

　　被称做主公之人头顶撑起一把油伞，手持伞柄的罗衫美妇擦着身上的水珠，埋怨着：“主公你走得真快，韵倪追不上你了。”说着瞟了眼地上的简香融，“就这么个小毛孩子呀，挺有胆量么，连武林霸主的胡须也敢触。真是不想要小命了。”

　　“哎，今天拜访落尘居士，不可妄作杀孽。”

　　“主公，此人武功不强，但武功根基扎实，必有高手从小指教，他挟恨对主公动手，属下恐怕会是……”

　　摆手止住话音，主公不已为然：“此处是落尘居附近，落尘居的主人一向不喜武林中人打扰，这个孩童也许是落尘居之人。李凡你将他背上，正好交还。”

　　先前开口之人立刻将简香融背在背上，众人缓缓朝落尘居行去。

　　众人方前行两步，大雨中依稀浮现的落尘居中走出一人，蓝色儒衫鼓风临雨，仙风道骨。古色的木簪发箍与白色长巾挽起一束发，白丝飘然，脸上戴着一副没有表情的面具，手持油伞，似是正要出门。

　　“雨中漫步，各位好雅兴。”听声音，白发之人竟是个青年而已。

　　“老夫乐达，特来拜访落尘居士。”

　　“在下山野闲人，却让乐先生组团前来看望，落尘居真是蓬壁生辉，雨泻不停，大伙先请进吧。”

　　众人听此人自称武林传奇人物落尘居士，怀疑和恶劣的天气让他们想发作，到是乐达呵呵笑着，率先走进木屋。

　　众人见状，隐忍着丹心一片，跟进木屋。

　　落尘居外的雨势渐小，被雨水刷落的枯叶落地有声。

　　乐达进屋后，运气将衣服烘干，周身泛起一层白雾。落尘居仅有两张坐椅，乐达毫不客气坐下：“椅子总是得有人坐，老夫就当仁不让了。”

　　“客气。居中简陋，茶水也还来不及准备，请见谅。”

　　“呵呵，落尘居是武林传奇之地，今日能与落尘居士一会，老夫多年愿望又了了一桩。”乐达一个眼色，李凡便将简香融放下，抱到另一张坐椅上，“这个小童在老夫来此途中出手偷袭，后来力竭晕倒，老夫实在不忍这么个漂亮娃儿横死，居士可否识得。”

　　“落尘居不理江湖之事已久，乐先生……”落尘居士突然顿住，看着简香融一张难辨男女的绝色容颜，久远的记忆在脑中复苏，回忆中那窈窕身姿的女子以如水流动的眼波、满面笑意地看着自己，呢喃温柔的声音似还在耳边回响。

　　“居士？”

　　“吖……劣徒得罪之处请海涵。”落尘尴尬应声：“乐先生来此就为了护送劣徒？”

　　“顺道而已，老夫来此，是为向居士讨教一桩二十二年前的旧事。”

　　落尘直起倚在桌边的身子，替各自斟上一杯香茶：“细雨绵绵，看来一时无法停止，正巧水开了，请不要嫌弃。”

　　握着茶杯，感到茶水的热度透进身体，血液急速流动，体温骤然升高，茶杯里冒出的水气让彼此心照不宣的程度上升到语塞。

　　饮口香茶，乐达眼中精光愈加：“二十多年前的此山附近，墨剑门两大高手一争掌门人之位，胜出者接掌墨剑门后，墨剑门从此更加声名显赫，只可惜……”

　　“只可惜我自二十多年前退隐之后，久不闻江湖世事了。”落尘平淡解释，“墨剑门与落尘自二十多年前秋夕一战后，再无瓜葛。”

　　“老夫只是想的，是秋夕那一战的真实。”乐达盯住落尘那张无表情的面具，猜测面具下的表情。

　　“既然如此，在下知无不尽，言无不实，乐先生问吧。”

　　“谁胜？”

　　“简凝香。”

　　“老夫不信！”乐达微一使力，茶杯中的水被内力急催，化做水蒸气飘散空中，茶杯变做白末，从乐达手中滑落到地上。

　　“乐先生找落尘，应该知道落尘是秋夕一战的仲裁人。落尘只是说出亲眼所见。”

　　“哈哈哈！”乐达狂笑，“本来老夫也确信无误，居士当年因好友姜醉吟落败，与其一同离开墨剑门，退隐落尘居。可是令友十五年前行刺老夫时的武艺竟远胜现今的简凝香！”

　　当年。

　　一心统霸武林的天鹰魔乐达在十五年前险胜姜醉吟后，慌忙止息天鹰门的气焰嚣张，直到近年苦修魔功大成，重出江湖后的头等大事，自然是消灭最具实力的墨剑门。哪知简凝香之武艺连当年的姜醉吟尚且不如！

　　错估简凝香，浪费整整十五年的光阴，乐达怒上落尘居，落尘的答案让他更怒！

　　屋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雨点象在敲击地面一般，落尘静默一会，声音干涩、迟缓地说：“乐先生……在下的朋友自十五年前一别，再无音训。也许他惨遭不幸，与简掌门一般在十五年前被人使毒残害，现在即使活着，可能比简掌门还不如。”

　　乐达眯起眼看着落尘，此时他能猜依然不能猜出面具下的表情是怕？是恨？

　　“雨停了。”乐达扭头看向窗外，雨果然停了，只有零丁的滴水声。

　　“老夫就此告辞。”乐达不再问话，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边停下脚步，“没有对手是很寂寞的。”转身看了看落尘，又看看尚未醒来的简香融，大笑着离开了落尘居。

　　“更年期。”

　　落尘待乐达走远，对着门外轻声念叨，转身将椅子上的简香融抱起穿过屏风后门，放回自己房中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