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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罐中藏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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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在用电话跟上级进行简略报告后,范宁和方硕带着派来的几个负责增援的警员火速赶到了李星家。
李星与张菊香的家和他们所开的店子处于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如果说后者位于县中心的热闹区域,那么前者,就坐落在一块长满了茅草的荒凉土地上。
这块远离水源的贫瘠碱地得不到任何农民和作物的青睐,唯有斑斓的蝴蝶和慷慨的蒲公英温柔地叮嘱纯白色的子孙们分散开来、给这里繁衍生气;这里是寄生虫和细菌栖息的天堂。
进门之前,率先引起范宁注意的是跟这间砖瓦房只有一墙之隔的大型垃圾堆。
“这些垃圾堆积在这里,有人定期负责处理的吗?”
被那迎面而来的、属于生活垃圾的恶臭熏得胃里翻涌不已的方硕由衷后悔起在来之前为什么要先吃午饭的决定来,回头问小组里唯一的那张生面孔。
这个来自当地的警员看上去有些战战兢兢,手足都不知道放哪儿才好,好一会儿才唯唯诺诺地回答:“没、没有。5年前县长雇人打理过,还说谁再乱扔垃圾就罚款,可没有用,干脆就不管了。”
“哎,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只是随口问问,问问。”方硕努力扯出个和蔼可亲的笑,“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才调到这里没多久吧?”
“我是熊爱华,今年27了。”对方羞涩地回答,咧嘴一笑,龇出一口雪白的牙。
方硕吃了一惊,这娃娃脸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有这个岁数啊……居然,比他年纪还大!
“嗤。”
他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可恶的搭档在鄙视他。
范宁:“别唠嗑,口罩和手套准备好,进去。”
前门的栅栏没锁,小小的前院被人清出一块像模像样的小田地,上头精心地种了几排姜葱,郁郁葱葱的,杂草都被拔得干干净净;长了青苔和绿霉的两扇式木门贴了年初的迎春对联,两张倒着的大红色‘福’字,还有首尾相对的一对鲤鱼。
敲门没人应,他们直接打开门走了进去。
李星和孩子们此时此刻都不在家。
正对着门口的两张遗像余香袅袅,擦得一尘不染的小桌供奉着观世音菩萨;两大两小一共四只搪瓷杯整整齐齐地码在餐桌上,上面分别印着恩爱美满和好好学习;电视机被用床单布改成的布套罩着,遥控器和一盆不复新鲜的瓜果摆在茶几靠近布艺沙发的位置,同样在茶几上的,还有散落的几本小学语文辅导书。
这是一间一看上去就充满一家子生活味道的、有个勤劳女人在打理的屋子。
看着这一片本该洋溢着温馨和乐氛围的小天地,竭力忽略掉自身嗅觉的方硕心情依旧沉重复杂。
给葱浇水、施肥、拔野草的手,和给孩子们做饭、梳头、拥抱的手是同一双;
谋害堂姐、写下数额庞大的借据、搓着麻将堵着钱、背地里还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手,也是同一双。
一只手是天使,一只手是恶魔。
为善为恶,只在人的一念之间。
“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立刻拍照存证,取证前跟我汇报。”
范宁没他这么容易伤怀,径直吩咐其他人展开搜索行动;方硕很快也恢复过来,抽抽不适的鼻子,选择了厨房作为查看地点。
“这里有道门,通往后院。”
范宁并不急着拉开,反而蹲下来,直指门缝与墙的夹角之间缔结的蜘蛛网忽然开口:“拍。”
方硕拿出相机,一边拍一边疑惑地问:“这蜘蛛网有什么问题吗?看这大小,恐怕时间也不短了吧,以此类推,这门合该挺久没开过了。”
范宁:“错,这品种的室内蜘蛛织成这样的规模,不需要超过12个小时。这道门,在案发之后,绝对被人打开过,否则网上黏住的积灰不会少得如此可怜。”
方硕略有所悟:“在共犯的妻子被杀害后,李星的内心一定非常地紧张害怕。他或许对凶手的身份大概有所察觉,可他又不能供认出自己谋财害命的历史,于是只能三缄其口。”
范宁猛地拉开了门:“他清楚警方一定会来他家搜索,所以,要确认自己有没有把尸体藏得好好的。”
方硕:“有句被人说烂了的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范宁:“掩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森林。”
这一户人家没有正式的后院,打开门,展现在眼前的世界便是这个飞舞着无数苍蝇和蚊虫的垃圾堆。
屋内的搜索一无所获,恐怕证据原件已然被销毁和转移了。因为不确定李星伙同张菊香是否已经将尸首掩埋,他们在垃圾堆里的搜寻工作进行得额外缓慢和细致。在警员们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中,他们总算在一个被压在最底层的被废弃的旧油罐里发现了一只密封的套筒状塑料袋。
撬开罐盖的那一瞬,一直忍着没吐、后来也渐渐习惯了这股恶臭的方硕终于顶不住这源自高度腐败尸体营造出的浓缩型‘毒气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远处吐了个昏天黑地,把早饭中饭都贡献给大地了。
“我了个大去啊,”近乎虚脱的他喃喃道:“这味道比其他垃圾加起来都还要恐怖!不,简直是小儿科!”
属于生活垃圾分解的恶臭里夹杂着酸臭和腥臭,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方硕你还在发什么愣?跑那么远下蛋吗?”像是被剥离了嗅觉般无动于衷的非-常人范宁见到其他人各个都这么不经用,不由得有些不满地催促,“我已经把她给弄出来了,通知法医,最好就地解剖;其他人去逮捕犯罪嫌疑人李星——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用最快速度逮住他。单位找不到人就去他父母家,要么就去他孩子的学校蹲守。”
她的形象在别人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高大而气势凛然——公主抱着一只散发着堪比生化武器臭气、看上去就沉甸甸的黑色胶袋,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动,还能一边镇定自如地下着命令。
如释重负的其他人迅速行动起来,虽然脸色铁青,但能逃离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唯有被点名的方硕勉强凑过去,随着无孔不入的臭味隔着重重纱布迅速入侵鼻腔,顾不得擦眼角溢出的生理泪水,情不自禁地又是一顿干呕。
范宁无语地扛着尸体往空地走,数落道:“你装什么啊,又不是没见过尸体,也没让你吃她啊。”
方硕强行催眠自己没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你确定这里头是人的尸体了?”
“废话。我刚打开看过了,就在你学孕妇孕吐的时候。”
“我了个如来佛哦,这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那么臭?”方硕把口袋里的干净纸巾搓成细长条塞进鼻孔中,虽然呼吸不畅,但好歹没那么恐怖了:“巨人观我见过,被煮过的尸块也见过,然而他们的味道加起来都没这么让人难以忍受!”
把‘行李’放到空无一物的平地上,范宁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打开后看到她胖乎乎的手掌了。指甲掉光,滑溜溜、皱巴巴的,应该是已经尸蜡化了。”
方硕讶异地瞪大了眼:“居然是尸蜡化了!”
范宁嗯了一声。
方硕庆幸着:“还好我当初没因为看多了CSI气血上涌跑去法医科……”
这是一具局部——腹部与下肢——尸蜡化的遗体;这恐怕是凶犯都猜不到的发展结果。
尸蜡是一种具有特殊性的晚期保存型尸体现象,形成原因与独特地理位置、气候环境以及尸体的状态有关。在保证尸体腐败菌生长繁殖的适宜温度25~35℃存在的同时,本身保持具有足够的湿润性,有利于尸蜡的形成。
脂肪组织的主要成分为脂肪酸与脂肪酸盐,而尸蜡则是通过脂肪酸的皂化作用与氢化作用形成的。这种情况下,尸体一般表皮呈污黄或污白色,手触有油腻感,压陷时显脆。
隔着一段安全距离,戴着防毒面具观摩法医们忙碌的方硕回忆起相关知识,觉得倒不如形容那尸体像是具被抽去了水分的皱皮囊外头裹上一层地沟油。
头皮已然脱落,乌糟油腻的长发跟假发般滑到最接近套筒袋重心的底部,呈枯黄色,而凌静染过的正是现今正时髦的浅金色。
“可惜啊,软组织都塌陷了,内脏也彻底腐败,死因调查起来很麻烦。”范宁颇感惋惜:“大热天的,尸体身上还穿着一件看起来款式比较新潮的毛线衣,遇害事件起码超过4个月。”
方硕:“面部没有尸蜡化,能够大概辨认出其身份就是年初失踪的凌静。另外,根据表层检查结果,说明她有多处皮下出血和生前骨折,疑生前遭受过一段不短时间的虐待和囚禁。”
范宁:“如果这种情况的确存在的话,地点很有可能就在她开的‘美丽人生’首饰店的仓库隔间。”
人们总是错误地觉得,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
人来人往的喧闹地界,挑选饰件的女孩们做梦都想不到,恐怖就发生在近在咫尺的隔壁,一个她们认识却瞧不起的‘作风败坏’的人身上。
就在他们焦心地等待着尸检结果的时候,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打的是范宁的手机。
刺耳的铃声响起:“啊~~~啊~~啊~~~~副局雅蠛蝶~~~~~不要,不要——————!!”
方硕:“……”
范宁:哎,忘记设回震动了。
清晰地分辨出这是自己声音的方硕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瞪向居然偷录自己声音当做手机铃声的搭档。
她怎么能这样!
范宁一脸无辜兼坦然地瞟了他一眼,接起电话,“喂?我是范宁。”
被晾到一边的方硕憋着口恶气准备等她打完再气势汹汹地质问她,然而没过多久便结束通话的范宁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扔下一句话蹬蹬蹬地踩着高筒靴——原先的运动鞋被扔到垃圾桶去了——走了。
“跟上,李星被带回警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