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剑三]江山已改青岩在》纳兰小妖

3、稚子

　　当然，话说这么说，真要对面前这个四岁都未到，明显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东西做点什么，药圣首徒还没这般掉节操——虽然他肯定不知道节操是什么。
　　要说药圣首徒看到地上那个哭得直打嗝的小家伙的心情……还真有点复杂。
　　想当年还是山崎少君的少年被带到万花求医的时候，他就对此人心存戒备。倒不是如大部分人都是抱着“非我族类，其新必异”的看法。当年阿麻吕能活下来，固然是药圣医术高超，却也多少有对他身中之毒甚为心痒，一旁打下手的药圣首徒的功劳。实是其师孙思邈年事已高，其后施针把脉上药等琐事皆是由他这个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弟子一手代劳，其后又成同门师兄弟，多年相处下品出对方心思深沉，非常人之辈。之后日轮山城一役，阿麻吕所行之狠辣决绝也果证他所料无错。
　　却不想，不过短短三年，再见竟会是这般面貌。
　　便是以裴元之冷僻乖张，此刻也不禁有闭眼绕路的冲动。可惜黑衣红裳的万花常服裤脚被拽，便是想走也走不得。
　　药圣首徒看着脚边的无知稚子，周身气息冷得可与隔壁华山上纯阳宫一比。叫人直想加衣。

　　这些宋青书自是不知。
　　虽是同一魂魄，却是碍于阿麻吕当初硬拉了万花谷大师兄在手分去了一半庇护之力，致使魂魄受损。前尘往事都归了沉睡的那一半，没个十年八载恢复不全。这也是他放自己变成宋青书这个欺师灭祖的孽障不管，忙着去确认自家师兄情况的缘故——他自认也是阅遍群花的人物了——从西湖边弄妆淡抹总相宜的七秀女子到西南妩媚多情的苗疆五毒，便是异域风情的明教女弟子都没让他动过心。就算没记忆也不该看上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才是。于是怎么看都是被自己一丢三年没有半句话的师兄那边比较要紧。
　　事后虽没赶得及把话说完，可好歹师兄如今之所在他以往也是经常用的，除了寂寞点，人住里头实没问题，用不着太过担心。
　　却不想，自己和醒着的那一半小家伙终究是同一人，竟被其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当然，也有可能想到了却不以为意。阿麻吕如今也算三世为人，早在山崎军麻吕小时候被人抱怀里喂奶就把节操丢了海里。不过是被师兄看到他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算什么，说不定还能叫对方看在他小的份上手下留情呢——他可没忘了当年堵在谷口的罗氏兄弟伤到谷中弟子时候，自家师兄是用什么手段整治对方来着。

　　其中种种，不过寻常孩童的宋青书小朋友一概不知。没有阿麻吕记忆的他也不会想到会有万花谷这样无论常服礼服都用黑料子做的情况，满脑子都是小师叔莫声谷说的只有死人才穿黑衣服，自己吓自己哭得淅沥哗啦蹲在地上抱成一团。以为是自己没有乖乖听娘亲的话午睡，才会被小师叔故事里的鬼当坏孩子抓了去。
　　这一哭就哭到药圣首徒不耐想走，才反应过来太阳老大，身边的人有影子应该不是鬼。
　　四岁未到的娃娃大着胆子抬头看去，却不想对方不是一般地高，差点往后一仰摔倒下去，只好赶忙拉住手边的东西。
　　——于是就成了一开头的情形。
　　其中冷气什么的……一者，宋青书小朋友正因为自己把人误认作鬼，小小的被教导地格外正直地想要道歉。二来，大师兄您请考虑一下角度问题——
　　人家小朋友就那么点点高，就是你下巴都看不到，更不用说被冷漠的眼神吓退什么的了。

　　便是万花谷大师兄脑袋里多想把人一脚踢开，但他真能如此？
　　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药圣首徒，孙思邈虽没能把他这性子扳正了，好歹没扳地更弯，因为小孩子哭得吵闹就点穴了丢屋外什么的他还做不出来。何况这娃还是阿麻吕，先不说这么多年同门情分，就是看在他如今的年纪上都不能放了那么小的孩子在外吹风——万一风寒了如何是好？他这里可没有足够的药材。
　　当下只能把人一把抱起——以他那小胳膊小腿的，想自己走还不知道要多少时间——带回了聚义堂。接着又是煮姜汤又是哄变小的阿麻吕，杏林长徒这才意识到当年阿麻吕的配合是如何难得。说扎针就扎针，说把脉都把脉，喝的汤药里放黄连都照样一口干，从来都不推脱，便是被他通知说身上剧毒这辈子都只能靠压制，无法习得花间一脉武学的时候都照样含笑恭声应诺。
　　——爱喝不喝，当某乐意管嘛。
　　裴元冷睇着床上的小东西，差点直接甩脸子。尤其想起当年阿麻吕不听劝告独身一人潜入日轮山城的往事，两者重合，更是几要摔碗走人。叫是想起对方的年纪，大人自然没问题，那么小的却怕要会直接夭折。
　　若真得了风寒，纵是他“活人不医”敢和阎王抢人，照旧难为无米之炊。

　　想阿麻吕跟裴元当了那么多年同门，日夜相对没有吧，好歹比师弟徐淮与之处的久，这才勉强能从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上分辨出几分心思。
　　宋青书现下没那份记忆，自没这本事。但不知是否终是一人之缘故，见了裴元一身冷峻，倒也不甚觉得害怕。之前被裴元抱起来的时候，拉着他的头发叫叔叔也就罢了，现下更干脆问他是不是鬼，说他长得那么好看，是不是仙人什么的。

　　谁叫裴元长得好呢。
　　明明性格孤僻冷嚣，却偏偏长了一张英俊过人风流倜傥的面孔，就算说话再不好听，每日照旧有许多谷中弟子排着队上门就等被他冲上这么一句。跟中奖似的，要是难得一句“还行”、“不错”更是一连几天都喜笑颜开，跟喝了酒一般飘然。
　　他如今正当盛年，七艺皆通，又是打大唐那等盛世过来的。便是东邪黄药师那等人物怕还要输他几分萧疏轩举，看呆个没见过世面才三四岁的孩童还不是姿势都不用摆一个的事情？
　　长得好看得都是好人，这话实没道理，但对宋青书这般的小娃娃，世间至理莫不过如此。当下只觉得这个“叔叔”千好万好，虽然呆在他身边是冷了点，但他人那么好，素不相识还对他那么好（误！），带了不认识路的他回家。不仅给他煮汤喝，还把自己的床让给他睡（大误！）……“叔叔”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很寂寞（特大误！），所以才会带他回来，他一定要好好陪他（握拳！）！

　　其中种种叫人抚额的误会，那不是一个两个，日后更是数也数不清。
　　便是多年后回想起来，已经完全恢复的某人依旧有撞墙的冲动。而另一个当事人则从头到尾，干脆一无所知。

　　好在此时宋青书年纪虽小，却被宋远桥和施氏教得极好，知道大人有事的时候不能打扰。这才没在裴元伏案写书的时候抓着人问动问西，被他不耐烦地拎去踢出门外。而裴元不知如何出入，也不好对变小的师弟全然放手不管。见小阿麻吕勉强算乖巧，又总说些滑稽有趣的话，便只当养了个什么（到底是什么你倒说清楚啊大师兄～）在身边，无聊时打发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