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别今昔》小兰乱流年

2、下阕

　　第五章

　　繁华喧嚣的街道上，紫衣女子身姿曼妙，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风韵，而在她身旁的白衣男子风度翩翩，器宇轩昂，此二人虽都带着面具，却反而平添出一分神秘，惹得行人频频回首注视。

　　当她身着戎装，凯旋回朝的时候，在别人眼中看到的唯有惊讶，诧异，表面上她是巾帼英雄，然而背地里却说她是比男人还要霸道的母夜叉。而这一刻，她清楚从旁人眼中看到了欣羡的神情，那是她顶着镇国将军的头衔时，未曾见过的。

　　不过这样的感觉，貌似还挺好……

　　花灯柔和淡黄的灯光映入金曦神情难辨的眼瞳中，金曦瞟了那人眼手上握着的折扇，颤抖地伸出手指向对岸，想要说什么。

　　“金姑娘，你没事吧？”

　　“有人跳水了！”她大声喊道。

　　“在哪……”话还没说完，便被一股大力推掉进了河里。

　　“宋子浔，别以为你戴上面具，姑奶奶就不认识你。想跟我玩阴的，你还嫩了点。”

　　金曦走了几步，却迟迟没听到动静。

　　莫非他不会凫水？金曦回头看了看泛起涟漪的湖面，周围一片寂静。

　　“你大爷的！”金曦咬了咬唇低骂一声，转瞬跳进河里。

　　“宋子浔给我快起来，听到没有！”金曦将宋子浔从河里捞起来，朝他胸口猛按了几下，见他没反应，又用力地抽了他两耳光。

　　宋子浔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脸上的面具早已不见，朱红的薄唇因为停止呼吸而逐渐变成乌青色。

　　无奈之下她只好把心一横，撬开他的嘴，将自己的唇贴了上去。冰冷的唇却异常的柔软，这他娘的是男人的唇吗！她一边在心中咒骂着，一边将空气送入宋子浔口中。

　　“唔……”茶色的眼瞳瞬间紧缩，脑中轰然间一片空白。他这是在做什么？！

　　“你！”在她恍神的一瞬间，宋子浔趁机机点了她的穴道。“你想干什么！”

　　她狠狠地盯着宋子浔，却突然被他一把打横抱起。

　　宋子浔微眯着双眼，苍白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弧度，诡异地笑道：“你想我干什么？”

　　金曦看着他已经恢复血色甚至还有些红肿的薄唇怔了怔。然后厉声说道：“在不放开我，信不信姑奶奶一刀宰了你！”

　　“喔？”宋子浔突然低下头来，昏暗的光线下，一张瓷白的俊颜在她眼前蓦然放大，微翘的桃花清澈灵动仿佛要滴出水来，鲜艳的红唇挽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怔怔地看着那缓缓向她靠近的红唇，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正当她准备闭上眼的时候，宋子浔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伸手为她拂开了粘在额间的湿发。

　　大概是天气燥热的关系，才使得她脸上略微有些发烫……

　　宋子浔抱着她翻墙跳进了将军府，待他将她放置在床上安顿好之后，又倏地在她额上如落雪般轻浅一吻，尔后闪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夜色中无人发觉她脸上浮起的一片红晕，“宋子浔！我他娘的不收拾你，我就去断袖！”她转动着眼珠朝着宋子浔消失的窗外吼道。

　　第六章

　　梦里，人迹罕至的山路上，冰雪连天，寒风刺骨。幼时的她正蜷在一颗树下，全身僵硬，视线渐渐开始模糊。大仇未报，她不能死在这里！唇齿间弥漫出血腥的味道，她咬破舌尖，一股锥心的疼痛让涣散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挣扎地站起身来，挪动着失去知觉的双脚，在大雪中缓缓前行。灰白的天幕下是一望无垠的雪原，呼啸的风声宛如恶鬼在怒号一般。她死死咬住自己被冻乌的嘴唇，在心里不停重复道，她要为父亲报仇，不能在这里停下来，不能停……

　　“我不能死在这里！”金曦叫着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汗水已经湿透衣衫。她蓦地从床上坐起来，脸上的表情明晦难辨。

　　那年她为了去凤南山拜师学艺差点冻死在路上，幸好被路过的人救起。她记得当时救她的人是位小公子，还说因为救了她，所以她必须以身相许，硬是要带她回去当贴身丫鬟。结果她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然后骑着他的马逃走了。

　　然而今晚她将宋子浔从河里捞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竟在他手臂上看到了两排久违的牙印。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时隔十二年还能撞上当初救她的那位小公子。

　　金曦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凉茶，借着淡淡的月光，只见她嘴角微勾，像极了她杀人前为敌人留下的最后一抹微笑。

　　“你说什么？”白玉茶杯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容蕤一脸错愕地看着她，尔后大笑道：“这可是自朕登基以来听过的最不靠谱的笑话。”

　　谁说笑话了，金曦目光一凛，虽然是有些不靠谱，不过……“君无戏言，我嫁他了。”

　　容蕤本以为她是在说笑，然而她的表情却十分严肃，眼中丝毫没有笑意，这哪里像是在说笑，完全就像是在逼婚……

　　“你说真的？”容蕤声音有些颤抖，仿佛有一种被天雷劈到的感觉。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赐婚！”

　　“完了完了……”容蕤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像死了爹一样哭丧道：“小青蛙啊，你是不是打战，把脑子给打坏了。那宋子浔染指的姑娘可不比朕少，你要是嫁给他今后准没好日子过。”

　　这算是在诅咒她吗？若不是整个陈国还有靠他来治理，她恨不得立刻，马上一拳将他脑子给打坏，让他今后没好日子过！

　　什么叫覆水难收，容蕤此刻终于体会到了其中的真谛。他望着门外金曦缓缓远去的背影，不由抱着龙椅继续哭喊道：“小夜子啊，是哥哥对不起你……”

　　第七章

　　这日清晨，金曦正在府中练剑，便有下人来报，说宋子浔想要见她。

　　宋子浔突然来找她，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有的事情却又在她的意料之外。比如说，宋子浔不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送了一块玉佩给她，说是宋家的的祖传之宝。又比如说，风流成性的宋子浔竟然说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为了她绝不再去招惹桃花。

　　他改口唤她曦儿，甚至还借机想要牵她的手。

　　“你真是宋子浔？”金曦不敢置信地问道，宋子浔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差得也太远了吧，与对容蕤的赐婚，他不但没有誓死反抗，反而还欣然接受，这还是他桃花公子宋子浔吗？

　　握着茶杯的手略微一顿，宋子浔眼底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凌厉，他抬头朝她明媚地笑道：“在下正是曦儿未过门的夫婿。”

　　难道他是真的心甘情愿想要娶她为妻，还是说有别的企图？正当她纠结于宋子浔为何要答应娶她的时候，便有下人来报，说六王爷想要见她。

　　容夜急急从外面走了进来，在看到宋子浔的时候生生一顿，他脸色阴沉地指着宋子浔说道：“你不能嫁给他！”

　　除了已故的爹娘，在私事上还从未有人对她用过命令的口吻。容夜虽然语气不善，不过也是因为她关心，害怕她一时冲动误了终生，于是她感动之余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夜哥哥，你就放心吧。嫁给他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胡闹！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走，现在就跟去向陛下退了这门亲事！”容夜说着便要拉她走。

　　“六王爷。”宋子浔突然挡在了她身前，“这门亲事是由陛下所定，又岂是儿戏？”

　　“宋子浔这是你自找的。”容夜突然拔出手中的剑便朝宋子浔刺去。然而容夜的动作很快，她的反应更快，她一把推开了宋子浔迎向了剑锋。

　　“曦儿！”

　　“小青蛙！”

　　容夜见状吓得连忙收回了手，却还是不慎伤到了她。

　　“傻女人你有没有脑子！谁要你替我挡刀子了！”宋子浔紧紧将她搂在怀里骂道，尔后又连忙问她：“你伤得重不重？我这就叫大夫来。”

　　金曦脑中一片混沌，她拉住宋子浔摇头道：“我没事，皮外伤而已。”

　　“你……没想到你竟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容夜见金曦眼中只有那风流成性的宋子浔一人，气得将剑往地上一掷，转身便离开了将军府。

　　“夜哥哥……”

　　金曦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晕染出的血渍，心中一片茫然，她刚才难道是中邪了？怎么会傻到替宋子浔去挨刀子！

　　第八章

　　金曦与宋子浔的婚礼被定在两个月后的金秋时节，这消息传出去比起她大败齐国更让全国百姓震惊。

　　风流成性的桃花公子竟然不再踏足于烟花之地，甚至还让不少上门求见的千金小姐吃了闭门羹。对此有人说，桃花公子是找到了真爱，原来英气威武的女将军才是他的心头爱。也有人说，桃花公子是被迫屈服于女将军的淫威之下，才不得不改邪归正，弃恶从良。

　　“那你到底是找到了心头爱，还是被迫屈服在我的淫威之下呢？”金曦磕着瓜子，望着楼下正在争论的几人笑道。

　　“我看起来像是屈于淫威之下的人吗？”宋子浔笑着将瓷碟里剥好的瓜子递到她跟前，一张阴柔的俊颜比女子还要美三分，鲜红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意宛若春风拂面。金曦心想自己的决定果真没错，这般倾城绝色的祸水与其放他去祸害人间，不如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这样既保全了他的性命，也算是为人间除害。

　　这日金曦下朝回府，只见花厅里放着一盏花灯，惊诧之余嘴角随即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七夕那晚在花灯会上，她不过是多看了两眼这玉兔花灯，不想宋子浔竟看穿了她的心思。

　　除了花灯以外，还有一封宋子浔送来的亲笔书写。隽秀的字迹，隐约透着一股苍劲的霸气。书信中说，明日乃是他的生辰，故邀她去凌云阁陪他赏花吃饭。金曦坐在玫瑰椅上，出神地看着眼前的花灯，不知坐了多久，待回过神来，身边的茶早已凉透，习习凉风卷起桌上的信纸带着淡淡墨香。

　　七月流火，凌云阁上拂来几缕清风，清爽宜人。空气中弥漫着怡人的淡淡清香，金曦靠窗而坐，抬头便能看到阁楼外，大片红艳似火的莲花，在微风中摇曳。

　　“据说，修建这阁楼之人极其疼爱自己的妻子，知道她喜欢莲花，就在楼阁前面为她开凿人工湖，种下大片红莲。”宋子浔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缓缓说道，声音温润而又清澈，如同潺潺溪流，淌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么说来，他的妻子过得一定很幸福。”金曦酌了口酒，深邃的眼眸不经意划过一丝黯然。

　　“嫉妒了？”宋子浔将手握在她的手上，一股暖意从手背上传来，他说：“今后曦儿也一定会很幸福。曦儿喜欢什么花？我也在园子里给你种上。”

　　种上一园子的花就能幸福？金曦冷哼一声。她那时恍惚地说自己喜欢虞美人，宋子浔问她为什么，她只答那花很像自己。

　　像她一样，全身染满鲜血。

　　金曦望着窗外的大片火色的红莲，心口不由隐隐作痛。

　　她记得前日杨副将踌躇地告诉她，他无意中撞见宋子浔去找过雅夫人。当时她不以为然，可还是忍不住爬上雅夫人府上的墙头。若真让她逮着这对奸夫□□，她定要一刀宰了宋子浔，再拿他的尸体去喂狗！

　　宋子浔！我不一刀宰了你，我就不是金曦！那天回来的路上，大雨倾盆而下，街上的行人都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唯有她，任凭豆大的雨水打在自己身上，来熄灭她心中不断涌出的怒火。她越是不去想，脑海中越是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凌乱的步伐踏在雨水上，溅起一地的惊慌。

　　她不停地在雨中奔跑，直到最后筋疲力尽地跌坐在一颗大树下。

　　淅沥的雨声中，她听到有人骂她，“蠢女人！”宋子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瓷白的脸庞泛起一层红晕，扬起的薄唇微微翕合。

　　她红着眼，双手突然勾在了他脖颈上，将自己冰凉的双唇融化在他灼热的温情之中。

　　第九章

　　漆黑的夜幕宛如浓稠的墨汁晕染着化不开的伤痛。她终究还是将手中那把染了无数敌人鲜血的利刃刺入了他的胸膛。

　　“你……”宋子浔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你都知道了？”

　　“你到底是谁？”金曦扫过他握着的那份假的陈国兵布图，厉声喝道：“你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曦儿……”他将手伸至半空，随即又停了下来，释然地笑道：“也许吧。”

　　他在她面前撕下了那张如冠玉般绝色的面皮，一张陌生的脸庞蓦然出现在她面前。他说，他与雅夫人皆是楚国派来的细作，两年前他杀害了真正的宋子浔，然后假扮成他的样子借机四处收集情报，为了正是他手上的那张陈国兵布图。

　　之前陈国多项机密要事被楚国秘密得知，金曦原本还以为是宋丞相起了谋反之心，她接近宋子浔也正是为了调查此事，然而她千算万算终究还是忽略了宋子浔本人。

　　金曦颤抖地将利刃刺得更深了些，殷红的鲜血不断从胸口涌出，她上阵杀敌从未犹豫过，然而这次却迟迟下不了手！反倒是眼前的楚国细作，平静的闭上眼，一脸淡然地等待着她一剑穿心。

　　这夜，丞相府走水，宋子浔不幸葬身火场。宋丞相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甚至还哭着跪在大殿之上求容蕤放他告老还乡。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失手，师父说，剑由心生，出招的时候必须做到心无杂乱，不得有半分犹豫，否者心乱则必败。她输了，不是输给对手，而是输给了她自己。

　　自宋子浔死后，凌云阁便多了一位买醉的紫衣女子。

　　“你闹够了没有！”有人夺过她的酒，冲她吼道。

　　“子浔……”她双眼迷离的呢喃道，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张面如冠玉的俊颜。

　　可是他却说：“宋子浔已经死了。小青蛙，今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于此同时，一匹马车正巧从凌玉阁驶过。

　　“太子为何不带她一起走？”

　　坐在马车中的男子，浓眉入鬓，鼻梁高挺，冷峻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隐约透着王者霸气。他低头摩挲着“宋子浔”生辰那日金曦送给他的玉佩，一双清澈桃花眼中却流转着黯然的忧伤，他回答说：“并非不能，却非她所愿。”

　　尾声

　　天色微亮，金曦身着一袭红装站在坟前。她一动不动地静静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间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今日，是她与容夜大喜的日子，也是楚国太子与齐国公主大婚之日。

　　早在数月之前，齐国就已派出使者与楚国定下休战的盟约，并为稳固两国关系特意挑选出楚国公主前去和亲。

　　“曦儿，这红莲真美。”容夜声音低沉沙哑地说道，微颤的指尖轻轻划过她胸前的刺青。

　　待辗转承欢，云消雨散之后，一滴泪自她眼角滑落，她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他说：“今后曦儿也一定会很幸福。曦儿喜欢什么花？我也在园子里给你种上。”

　　今生，她只能将她深爱却又不能相守的男人种在心田。

　　那个男人，叫做贺莲，是楚国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