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边调》十三缘水

9、初至楚京

　　红衣男懒懒地笑了笑：“虽说把你抱着我很满足，但你这么重，我的胳膊还真受不了。”叶落知好不容易摇醒自己发昏的头脑，直接推开眼前的人掉头就走，“谁要你抱，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否则别怪我修理你。”
　　“求修理，求收拾。”红衣男曼声道，“落儿，你不是要去楚京么，我陪你如何？”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的惑人音色，使人情不自禁的沉沦其中，但叶落知全然不在意，“我去便去了，你一个王爷去了算什么？自打自杀么？”
　　“倒也不能这么说。”红衣男追上去，袖口拂过枝头的落花，煞是迷人的风情，“你看如今桃花又开了，我第一次见你，也是这般的时节呢。”
　　“再说一次，你认错人了。”叶落知越走越快，嘴上却丝毫不放松，“我有急事儿，你没有，所以你要是再胡乱说话，就趁早一边儿。”
　　“……”红衣男犹豫了一下，有些无奈地道，“好吧，我告诉你，你不用去找你师傅了。”
　　叶落知的脚步骤停，倏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红衣男沉默着，用手抚过她的肩头落花，和那因行走太快而飞扬而起的发丝，半晌道：“前两日，明山道人飞升，他此刻，早已不在了。”
　　“……飞升？”叶落知怔了怔，轻轻闭上眼，彼时风起白衣，她靠在桃花枝桠处，一支绯红桃瓣自枝头碾落，化入尘埃里万劫不复，叶落知自然明白飞升的意义，同为武者，化生，飞升，羽化，不可不谓武学中之最高境界，如今师傅走了，她该高兴才是，等到哪一天她也飞升时，他老人家说不定已经混得有模有样可以罩着她了。
　　但她也因此更恨楚尽欣，若不是她，她怎会连师傅飞升前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虽说她亦是被人设计，但如此草菅人命的女子，绝不该轻易宽恕。
　　她仰起头，一滴水润的晶莹恍惚间划过眼角，飞快到令人疑心是错觉，又只剩她一个人了，看来，似乎命中注定她要去东楚走上一遭呢。
　　“你适才说，可以陪我去趟楚京？”
　　红衣男妖娆一笑，颔首。
　　叶落知睁开眼，眸中清明沉静一如往常，她伸手抬起桃花一朵，笑着递过去，“那么，陪我走一趟吧。”
　　东楚三百八十年，明正二十二年春。
　　楚京。
　　“我听闻东楚一年四季风景如画，如今反倒觉得那些文人墨客的笔下不尽其实，你确定这就是那传说中楚京一十六佳景中的牡丹亭廊？”叶落知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一枝两枝看上去蔫蔫的似乎比野花还要不起眼许多的所谓‘国色天香的牡丹花’，忽然觉得自己上当了，“楚尽欢，你是不是骗我的？”
　　“哪儿能呢。”楚尽欢红衣招展，笑意中透着迷人的风情，他想了想，便道：“文家的墨池涟水，温家的茶山玉雪，城北叶宅中的梧桐栈道，再不济还有三王府后的丹桂金秋，皆是上好的景色。”
　　叶落知指着这几根儿牡丹花，无力道：“看了这个，我真的有点儿不想去了，以免打碎我心底对这些奇景的憧憬。”
　　“哎哎，好容易出山一趟，总要走走才好。”楚尽欢笑着拉走她，一边儿走一边儿仔细道：“东楚素来文士扎堆儿，就如文廷尉府上的梨花小筑，那真是片全东楚最好的梨花林子。”
　　“文廷尉？”叶落知想了想，觉得这名字挺耳熟，似乎在她六七岁还在楚京叶宅时，也曾听闻这是一位笔墨奇才，在年仅十二岁之时便一举夺下东楚年度文魁之首，她当时也好奇过，但终究无缘能见一面，“那个下笔功夫很天才的人儿？”
　　楚尽欢笑了笑，沉吟道：“或许，你这么说也对。”
　　“那我倒是要好好见一面了。”叶落知轻笑，“但愿别是个严肃到要死的迂夫子。”
　　“这个，你倒是说的不错。”楚尽欢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上去颇为地认真，“其实我有时候也这么觉得，那家伙我看就是个典型的文士，喜欢背地里阴人的那种。”
　　“呦，都说朝中文官历来贪污成灾，难不成是你这个一国王爷在后头撑腰？”叶落知笑道，她走在楚京文墨风韵气息极浓的徜徉大道上，一身白衣容色，恰似一朵蛋黄嫩绿的梧桐落花，在落叶时节里绽放出花季年月，楚尽欢的目色软了软，想起他们初见时候的那片三千里梧桐林，唇角渐渐地染上了一抹怅然，“嗯，大概吧。”
　　叶落知直觉这人现在有些不对劲，她应该躲得越远越好，于是她道：“对了，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你是说……那个一脸假笑的公子哥儿？”楚尽欢反问，“你觉得他怎么样？”他说这话时，红袖微微摇晃，凤眸之间闪过一道叹息之色，更显得那倾国妖娆的容颜更是分外祸色，仿若是罂粟一般血红迷幻，卷过红台楼阁里如梦的轻狂年少，如斯魅惑。
　　“那就是个腹黑阴险狡诈毒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是比墨水还黑的黑色却披了件儿银袍子的……混蛋！”叶落知一提起这个就觉得气急，那只混蛋没事儿干让她莫名其妙地欠债累累不说，居然困住她的自由！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是在寻她开心，那院子外根本连个阵法的边边儿都没有！竟是一个小小四方院子就困了她十来日，她已经憋出了一肚子的火。
　　楚尽欢低声一笑，“呵呵，果真是他的风格呢。”
　　“说说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赶明儿我还要去还债呢。”叶落知看向楚尽欢，没好气儿地道，“看你那样子，应当是认得的。”
　　“认得，怎会不认得？”楚尽欢凤眸中含了一丝促狭，“不过是一位旧识罢了，仔细说来，你可万莫靠得他太近。”
　　叶落知怔了怔，“为何？难道他其实是个大妖怪，专门化作人身出来迷惑姑娘们投送怀抱，然后显出张牙舞爪三眼九头的真身一口吃掉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