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轿》即若离

2、大理寺监

　　永定六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京都洛阳更是繁荣鼎盛，百业俱兴。然五月忽现双翼麒麟，迷案群生，王公贵族皆不能免。帝大怒，命大理寺半月内破此迷案。大理寺卿尉迟青锐身负重任，受命此案。

　　尉迟青锐武功卓著，办案雷厉风行，在任期间屡破奇案，受帝王赏识，永定五年，由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升为从三品大理寺卿。

　　狄钧翻着卷宗，若有所思。

　　此案关系重大，刑部尚书张郸特遣刑部司郎中狄钧协理办案，听从尉迟青锐调遣。

　　正午时分，狄钧拿着刑部调令，前去大理寺。

　　几名下属见狄钧来了，都迎道：“狄大人。”

　　狄钧一问才知，尉迟寺卿正在大理寺监牢亲自审问，便没有多问，跟他们几人一起引往大理寺监牢。

　　快到达时，狄钧道：“听闻尉迟大人办案速达，今日所见，的确与传闻无异。”

　　那下属笑道：“狄郎中不知，我们大人办案虽然拼命，但他体恤下属，险危之事他总冲在前方，不愿我们犯险，寺中上下对他皆是佩服敬重。”

　　狄钧笑道：“不过听说尉迟大人的脾气……”

　　那下属被狄钧说中，退后一步，道：“大人的脾气，其实要分怎么看……”他虽然笑了，但他笑得笑里有笑。

　　虽然在此后的时光里，他已经完全赞同了这名下属的话，但此刻狄钧并没有时间去推测，一块疾飞而至的碎木猛然间蹦了出来，那下属猛一弹跳，一手兜住，面色如常，道：“狄郎中，小心。”

　　狄钧看他自然如常，知道他是习惯了，便跟他进了监牢。

　　监牢里幽暗阴森，点着火把，虽然日中，但里面还是冷冽如冬。

　　尉迟青锐坐在一把黑色太师椅上，显出隐隐约约的身影。地上一地碎屑，随便走两步，都是木头渣小铁棍锁链鞭绳，散落一地刑讯用具。

　　那下属悄悄对狄钧道：“尉迟大人一定生气了，千万不要再惹恼他。不然郎中今天就要跟他在牢里耗上一整日。”

　　只听尉迟青锐喊道：“看清楚了？不然本座再给你演示一遍。”他的眼里混着锋芒和戾气，听声音更是做足了酷吏的功课。

　　那被吊在木桩上的嫌犯微颤颤的低着头，一个哆嗦。

　　尉迟青锐手上还有半根长木，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轻轻摸了几下，将拿长木信手扔在地上。

　　尉迟青锐冷笑道：“麒麟是这样捏碎锦翠楼的横梁的？”

　　嫌犯颤抖道：“大人，那天我的确看到麒麟现形……”

　　尉迟青锐眼皮也不抬，道：“郑羽。”

　　旁边的一个手下迎过来。

　　尉迟青锐道：“拿张纸来，让他蘸着血把他看到的麒麟画出来。”

　　那嫌犯惨道：“大人，小人不会作画。”

　　尉迟青锐冷冷道：“哪只手不会画就把哪只砍下来。”

　　那嫌犯道：“会，会，都会。”

　　郑羽拿了纸笔，解开嫌犯右手锁扣，放他一个手下来。

　　那下属已经引着狄钧走过来。

　　尉迟青锐终于转移了注意力，他站起身，看向狄钧方向。

　　火光照在尉迟青锐的脸上，显现出俊朗坚峻的线条，偏偏，他五官精致，双目带光，锋芒难掩。

　　狄钧却是一片自然平淡，面无别色，剑目端眉，他这种长相是尉迟青锐最讨厌的，端正和善，看起来温良平静，实则心里不知想些什么，又会做些什么。

　　狄钧道：“尉迟大人，刑部司郎中狄钧受命前来协助。”

　　尉迟青锐道：“就是去年核查响马案时缜密巧思，勇缉真凶的狄钧？”

　　去年响马一案，本已定案十年，刑部核审旧案时将此案由刑部司员外郎狄钧复核，不料他却看出纰漏，抽茧剥丝，重新定案，竟寻出真凶，更因此升至刑部司郎中，名声大噪。

　　狄钧道：“多是同僚相助才能侦破响马一案。”

　　尉迟青锐冷眉俊目，笑起来也多有凌厉，笑道：“那就敬待狄郎中此次也与本寺协理，同破麒麟案。”

　　狄钧道：“心盼如此。”

　　尉迟青锐道：“好！”他声音刚毅有力，让人心中一震。

　　他在前面引着狄钧，走到方才嫌犯面前，道：“狄郎中对麒麟案有什么看法？”

　　狄钧道：“我对麒麟案的看法虽还不明，但我对一件事却可以推定。”

　　尉迟青锐问道：“什么事？”

　　狄钧看着嫌犯，火光照着他胸有成竹的脸，他道：“这个人一定见过麒麟。”

　　尉迟青锐脸色一沉，道：“哦？”

　　狄钧道：“双翼麒麟一出，皆是夜半三更，不啸不鸣，却有建筑损毁，一人暴毙。死前都一人独处，极恐大喊，麒麟索命，人到时便已倒地暴毙。”

　　尉迟青锐道：“狄郎中的确认真看了案情，但这跟此人见过麒麟又有什么关系？”

　　狄钧道：“尉迟大人，要是此人没见过麒麟会怎么样？”

　　尉迟青锐道：“散播谣言，扰乱民心，当杖刑一百，关押半年，游行示众。”

　　那嫌犯一听，又是一阵哆嗦。

　　狄钧笑道：“尉迟大人的量刑果然严苛。”

　　尉迟青锐道：“散谣者本该罪加一等，治安法纪，岂容随意口舌侮蔑。”

　　狄钧道：“但若我是大人，便将此人放了。不光放了，还让此人将麒麟一事传至街头巷尾。”

　　尉迟青锐已有怒火，听他一言，道：“可惜狄郎中不是我。”

　　他这样一说，旁人已经知道他生了气。

　　有个下属就在狄钧身后，轻轻扯了一下狄钧的衣袖，他动作极小心，除了狄钧很难有别人发觉，可惜他这样的小动作，是如何也逃不过尉迟青锐的眼睛。

　　他对那下属喝道：“滚出去!”

　　那下属一颤，头也不该敢再抬，逃一样的滚了出去。

　　狄钧道：“尉迟大人听我说。”

　　尉迟青锐却道：“本座还有别的线索要查，狄郎中既然推定此人见过麒麟，那么就劳烦狄郎中在此审讯，若能问出麒麟下落，也算此案极大进展。走！”

　　他说完，与他身边的郑羽、候万里便出了大理寺监。

　　留下几个随从跟着狄钧。

　　狄钧也不生气，看着他的背影和另外几人急速闪过。脸色还挂着莫测的笑。要是尉迟看了，一定会更生气。

　　他初来第一天，话没说两句，已经惹恼了尉迟青锐。可见他这种本事也算独一无二。

　　狄钧问道：“尉迟大人一直是这样审案的？”

　　一个下属说道：“狄郎中有所不知，本麒麟案只是建筑损毁，人员暴毙，但此人从昨日起便到处说他亲眼见麒麟损毁建筑，街头巷尾无一不提，弄得百姓本就恐慌，现在更是闭门不出，人人皆恐，治安大乱。”

　　狄钧点点头，道：“尉迟大人相不相信有麒麟索命？”

　　那下属道：“麒麟乃上古神兽，都在神鬼志异中才有记载。且皆祥瑞，为何要索人性命。”

　　狄钧道：“所以大理寺中人皆不信？”

　　那下属不置可否。

　　狄钧笑道：“办案为何不多些想象力。并不是没有见过，便没有此物。”

　　那下属没回话，但他的嘴角轻轻一撇。显然，他也开始怀疑狄钧的能力。他的话，明显是相信有麒麟的。

　　那嫌犯却再一旁喊道：“大人相信我，我真的看到麒麟啊。还有一双翅膀！”

　　他越说越离谱。

　　此案已经牵扯四人，最后暴毙的是皇上三年前御封的定远侯彭天生，终于成帝暴怒，细问才知连同两个百姓人家，和一个工部从六品员外郎，一共四人死与非命。

　　当真有麒麟降世索命？

　　麒麟祥瑞之物，若在成帝统治之下，竟成了凶神恶兽，岂不是皇帝大错，有悖天常？

　　这让成帝李明空如何不怒，如何不气？

　　若真有此物，又怎会是麒麟？

　　狄钧却并不在意那下属的表情，转身问道：“你真的见过麒麟？”

　　那嫌犯道：“相信我大人，真的！”

　　狄钧问道：“麒麟巨物，若真现世，怎会只有你一人瞧见？”

　　那嫌犯愕然，但依然道：“这……我也不知。”他说不出，旁人便不会信。他的脸色变得奇差。

　　狄钧道：“别怕，我相信你见过麒麟。”

　　那嫌犯哭丧道：“大人明见，小人没有撒谎，尉迟大人快将小人打死了，若在挨一百杖，不等游街示众，便已经死透了。”

　　狄钧道：“尉迟大人不会打死你的，不然你也算是见了麒麟暴毙的了。”

　　几个下属悄悄的笑了。

　　那嫌犯手里拿着郑羽给他的纸和笔，狄钧接过来，见他被尉迟逼着画的麒麟，血迹斑斑，觉他也是凄惨，都是沾着自己血硬是画了出来，便解过凝视。

　　几个下属也抬头看着，直看了一眼，便又气又笑。

　　他画的哪里是麒麟，更像一只土狗。

　　除了狄钧，几个下属几乎要憋不住，又想笑又气的想狠狠的揍一揍这个嫌犯。跟尉迟待久了，自然会沾上一些他的行事作风。

　　狄钧却蹙眉，看了一会儿，将拿血画一折，放进了衣服的前襟里。

　　他心中也免不了要想，要是尉迟青锐看到这幅画，一定也管不了那么些，先将他打死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