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天帝》琴瑟于野

32、情劫

　　神族历劫必不可免，不过所历之劫却有不同。有人的劫是体肤之痛，譬如一道九天神雷劈下，直可去掉半条命；有人的劫则是魂灵之苦，譬如一场悲苦之恋蹂[躏]，从此身心无完肤。

　　若要九越选择，他自然更愿意选第一种。虽然九天神雷可怕，但忍一忍，也不过是养养伤的事。尽管从前也有一道九天神雷下来，直接将人送去冥界之事，但毕竟可能性太小。九越想，自己第一次历劫，上天应该不会那么残暴吧？

　　结果没想到，他的劫竟是第二种。

　　九越将此事对前来找他喝酒的云烈说了，云烈也是一震：“情劫？你竟然要去历情劫？”绕着九越团团转了一圈，“你这有夫之妇也用历情劫吗？”

　　九越听见他话中那“有夫之妇”四个字，口中酒差点没喷出来，本想驳斥他，但一想自己现在与天帝的状况，又即慢慢释然。虽实则自己是“夫”对方是“妻”，但自己到底担了个天后身份，那人已经雌伏在自己身下，面子上自己让让他也罢，毕竟他是堂堂天帝，虽然若在从前，自己定是巴不得他难受，但现下，自己却不大愿意让他受到伤害。

　　云烈的声音仍在继续：“陛下知道你将历情劫之事么？他会不会不高兴？”

　　九越道：“他为何会不高兴？”

　　云烈道：“你可是他的天后，现下你下凡，要去和别的人痴心不渝了，陛下肯定会不高兴！”

　　“是吗？”九越想了想当时天帝告诉他须下凡历情劫时的神情，似乎并无半点不虞之意，他心绪不禁莫名微沉，“不过便他不高兴，又有何用？”

　　云烈张了张嘴：“那倒也是。不过若是我，宁可受雷劈也不愿去历那劳什子情劫！”

　　九越顿了顿，问：“情劫便那般可怕？”

　　“那是自然！”云烈道，“雷劈在身上最多就是疼，大不了一死而已，但这情劫，可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九越笑着摇头：“哪有这般夸张？”

　　“这可不是我夸张！”云烈道，“此乃实情！我曾听说过某位神族历的情劫，对了，这神族你也该认识，便是那个凤凰一族的族长丹臻。”

　　丹臻？九越一愣，那可不就是自己现在的“二嫂”？

　　“据说这丹臻族长也是因历情劫，投生凡间，结果他投生这家人十分贫穷，不仅如此，不到一岁，丹臻的生母便去世了，他的父亲自又续了弦。这后母嫁到，你便该猜到了，小丹臻倍受虐待，悲惨至极。好不容易慢慢熬了两年，结果一场大火将他爹娘都烧死了。自此小丹臻便成了个孤儿，四处流浪，乞讨为生，你说是不是十分悲惨？”

　　“是很可怜，不过，这是情劫？我怎么觉着不大像呢？”

　　“这情劫还没开始呢！后来有一天啊，小丹臻在路边乞讨的时候，遇着一位姑娘。想来你也猜到了，这女子便是他命中的劫了。这女子比丹臻稍大一两岁，见他可怜，便将他带回了家，做她的仆人。可对丹臻来说，这女子便是他心目中的神，自此后，丹臻心里便再装不下别的女子了。”

　　九越忍不住叹道：“丹臻喜欢的果然是女子啊！”心中忍不住为可怜的二哥掬一把同情泪。

　　云烈奇怪地看他一眼：“丹臻族长是男子，自然喜欢女子啊！况且历劫而已，司命真君的本子怎么写他就得怎么来，他怎做得了主？”

　　九越点头，问道：“后来呢？”

　　云烈长长叹了一口气：“后来啊，那自然就是一场悲剧了。丹臻苦恋小姐，奈何那小姐对她并无情意，但偏偏丹臻一腔痴心不改，于是他后来的一生所有的事，便只三件：任所爱的女子欺骗他，践踏他，抛弃他。”

　　九越肃然起敬：“他依然痴心不渝？”

　　“不渝！”云烈道，“那过程真真虐人心肠！我便只拣其中一件事告诉你。比如有一回，那已经出嫁的女子找了个奸夫，二人在屋中偷情，女子偏还让丹臻给二人守门。后来女子夫家得到消息，过来抓奸，女子舍不得奸夫被抓，便指了丹臻是奸夫，并且哭着说是丹臻欲对他施暴，她一直拼死反抗才未让丹臻得逞！”

　　“丹臻认了？”

　　云烈沉痛道：“自然是认了，并且还无怨无悔！女子夫家自然将他打了个半死，连好好的一双腿都给打折了，再也没法站起来。如此一来，他自然是没法做仆人了，遂生计也没了着落，每天只能在泥里慢慢爬行等死。”

　　九越想了想现在高贵清丽的凤凰族长，又想象了一下这样的丹臻被打折了双腿在泥土里爬行的样子，不禁抖了一抖。

　　“然后丹臻就死了？”九越问。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云烈一叹，“总之，丹臻是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过得十分凄惨。便在这时，他突然得了消息，他心爱的小姐忽然得了眼疾，须得换一双活人的好眼方能康复。”

　　“你可别告诉我……”

　　“便是你想的那样！”云烈长叹，“最后，丹臻心甘情愿让人挖了自己的眼睛给了小姐，可那小姐却怕他将自己与奸夫的实情说出来，于是不仅挖了他的眼睛，更直接了断了他的性命。于是在一个冬日的寒夜，丹臻便这么衣衫褴褛地死在了肮脏的街头，死在了他一心想救活的心上人手中。”

　　听罢，九越久久无语，良久方才叹息一声：“好惨烈！”

　　虽则如此，他仍是无法将他先前见过的那位容颜高贵清丽性情温和疏离的凤凰族长与故事中的痴恋男子联系起来。想象了一下丹臻苦恋二哥痴心不渝的画面……九越自己先哆嗦了一下。

　　“确实惨烈。”云烈道，“所以我是宁愿被九天神雷劈一回也不愿历这情劫！太可怕了！”

　　九越默然，然后道：“所有的情劫都这样？”

　　云烈道：“八九不离十，不过丹臻这个确实分外惨烈些，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司命真君，竟给了他这样一个本子。所以小越，你此番下凡历劫，是无法改变的了，但一定要去司命真君处，叫他给你写个好点的本子！”

　　九越苦笑道：“就算这命格是司命书写，但天命所归，只怕他也做不了主，留不得情。”

　　云烈叹道：“这我自然知道，这劫肯定是要历的，苦肯定也是要受的，但像凤凰族长这般，也实在太悲惨了些。你去找司命，让他在他能做主的地方尽量给你优待也好，至少你能少受些折磨。”

　　九越皱眉：“书写命格，乃司命天职，只怕他不会答应。”

　　云烈瞪眼：“别人他自然不能答应，可你是谁啊，你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后！又不是不历劫了，就是让他不要弄得那般可怕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

　　与云烈分别后，九越便来到了司命真君的府第。

　　得知天后娘娘驾到，司命真君自然诚惶诚恐地迎出来。

　　九越倒未提帮忙之事，只道：“近日我需下凡历劫，不知仙君可否将我下凡投生的命格借我一观？”

　　“这……”司命真君一脸难色，“投生之前，历劫之人不能观看自己命格，还请娘娘恕罪。”

　　九越不愿为难他，想了一想，道：“那我便问一句，我那命格大致如何？”

　　司命真君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娘娘放心，您此番的命格，乃是极贵。”

　　九越稍稍放下心，看来至少不用像丹臻那样受后母虐待，在街边乞讨，又被打折腿挖掉眼了。

　　“至于其他，请恕微臣无法相告。”司命真君为难道。

　　九越表示明白，便也不再多问。

　　眼看九越终于转身离去，司命真君不禁抬手擦了擦额间浸出的汗。

　　天后下凡历劫，本子他自然早已准备好，只是没想到昨日天帝陛下亲自前来，强行观看了天后下凡后的命格不说，还让他将天后情劫中的女子生生换成了一名男子，眼下他只能将这本子重新修正了，唉……

　　.

　　转眼便是下凡历劫之期。

　　投生前，九越玩笑道：“都说‘情’之一字最是可怕，熏神染骨，误尽苍生，毫不逊于九天神雷，此番下凡历劫，我若是未能挺过去，那可如何是好？”

　　天帝眼神淡静：“无妨。”

　　九越心底没来由地微觉气闷。无妨？这是说便我未能挺过劫难，再不能回返，也无妨？

　　九越抬眼看去，却见天帝微微垂了眸子，长睫轻覆，掩住了眸中所有。

　　.

　　这一日，沧海水起，风云涌动。

　　九重天宫，暂时少了天后踪影。

　　下届凡间，藩王府中，一名小小婴孩，初初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