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天帝》琴瑟于野

19、旧人

　　时日渐去，飞飞的伤渐渐好了，鲛人王九渊的寿辰也到了。

　　寿辰这日，九越携了飞飞回到明月宫。

　　鲛人族乃神界三大族之一，鲛人之王自然地位卓然，因而其寿辰之日，神界前来贺寿之人很多。好在明月宫人十分得力，因而宫中来人虽多，却招待妥帖，多而不乱，便见广阔华美的宫殿中，人群熙攘，一时热闹非凡。

　　九越抱着飞飞先直接去见了九渊，送上了自己的贺礼，为九渊贺寿。他最后选择的寿礼是自己亲手酿的酒，九渊欣然接下，又细细询问了他近日的身体状况，九越一一答了。见他妥帖安好，九渊这才放心。

　　接着九越又去见了九岚和九微。这二人的反应倒一致，一见九越抱着飞飞来，第一个动作便是伸手去捏飞飞的小脸。飞飞板着小脸，将脸死死埋在九越怀中，不让他们靠近。九越便也护着他，笑道：“我竟不知，原来二哥和姐姐如此喜欢孩子。”想了一想，“既如此，不如早些拥有自己的血脉？”

　　九岚摸摸下巴道：“你这主意不错，只要丹臻能生出来，我一定待其如珠如宝。”

　　九微盈盈一笑：“话虽如此说，大哥未有血脉，我们怎敢越于他前。”

　　九岚笑道：“小微你这可错了，大哥一定毫不介意。”

　　九微道：“大哥是不介意，毕竟咱们的大嫂此刻尚无踪影，不过，咱们这做弟弟妹妹的，是不是也该为大哥帮帮忙？”

　　九岚笑道：“哦？这却不知要怎样帮？”

　　九越插嘴道：“不是说大哥少年时曾对太阴星君另眼相待？”

　　“原来小越也知道。”九微点头，“不过咱们大哥暗暗恋慕星君许久，她可毫不知晓。”

　　九岚叹道：“只怕知晓了也不会如何，太阴星君那性子，一向清冷淡泊，大哥只怕无望了。”

　　“那也未必。”九微道，“我看哪，咱们的大哥性情冷峻，和星君那清冷的性格正好合适，恰是天生一对。”

　　九岚想了一想，道：“我觉得我知道为何大哥这么些年只能暗暗恋慕了。依这两人性情，见面时肯定是：‘见过王尊。’‘星君有礼。’然后……然后两人就肃着神情，再也无话了。”

　　九越感叹：“这么一想，咱们的大嫂真的好遥远啊！”

　　三兄妹在背后欣然地讨论了一下大哥的未来，而后九越便抱着飞飞出来了。外面客人众多，见着鲛人小王子抱着一个玉团似的小娃娃走出来，都很是好奇。

　　“殿下，不知这孩子是？”

　　“殿下，这是您的孩儿？”

　　“看面容，似乎不像殿下，呃……”

　　“这般漂亮的孩子，肯定不是四殿下的孩子。”

　　“莫不是二殿下的孩儿？”

　　“可未曾听说二殿下与哪位女仙亲密，不是说二殿下向来比较喜欢亲近男仙？”

　　“这你便孤陋寡闻了，你是不知，男仙也可诞子！”

　　“咦？我素知神界灵力高强之奇人众多，却从不晓原来还有这般奇事！”

　　“是真的！我曾听闻，鲛人一族有一支便有此能力，不只女鲛人，这支中的男鲛人亦可诞子。不过这支鲛人数量极少，传至今日，也不知是否尚有血脉在世。”

　　“原来如此，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九越笑眯眯地听着众人或明显或偷偷的议论，也不愿多解释，只任由他们猜测。

　　便在这时，忽听前边有声音激动道：“帝君来了！”

　　九越一愣，正在疑惑是哪个帝君，便见青帝面含浅笑，翩然而入。

　　人群开始哗然，尤其是一众女仙，都隐隐有激动之相。

　　于是九越便听身周之人又开始了新一番的议论。

　　“早听说莲华帝君容色绝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家小妹倾慕莲华帝君许久，早知道今日帝君要来，我便该将她一起带过来才是！”

　　“你不用费心力了，也好好劝劝你的小妹，让他收了心思吧，帝君是不会看上别人的。”

　　“咦？这么说，帝君是有心上人了？”

　　“你年轻，自然不晓得。像我这等上了年纪的，却知道，帝君心中只有一人。唉，想当年，老朽也曾有幸得见过帝君和明苍将军在一起的情形。”

　　“明苍将军？”

　　“明苍将军乃是我神族的第一神将，当年对帝君可谓一往情深，只可惜，后来神魔大战，将军殒身战场……”

　　“啊？后来呢？”

　　“后来，听说帝君不顾拦阻，独身奔赴战场，不眠不休寻了数个日夜，终于将将军破散的魂魄碎片寻了回来，然后又耗尽全身修为，将将军的魂魄碎片一点点拼好。据说当时为了救活将军，帝君耗尽仙元差点仙逝，后来还是冥帝陛下帮忙，才将他救了回来。不然，只怕将军便是活转，帝君也已经不在。”

　　“如此看来，帝君对那位明苍将军，那也是一往情深哪！”

　　“可不是吗？都是痴子啊！”

　　九越先前听九微说过青帝和明苍的故事，此刻再从别人口中听说，又想到当时九微说的如今青帝和明苍的状况，只觉唏嘘不已。

　　他却未注意到，在他不远处，一名少年正一脸冰冷，死死盯着被人群簇拥的青帝，眼神复杂。

　　这少年，正是明苍。

　　.

　　青帝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九越怀中的飞飞。为鲛人王贺寿之后，他便找到九越，以为飞飞检查伤势为由将飞飞带到明月宫中一处隐秘之地。

　　“师父，天宫中一切可好？”

　　飞飞这些日子在九越怀中窝惯了，此刻被熟悉如亲人般的青帝抱着，便也彻底放松，舒舒服服地靠在青帝怀中。

　　青帝眼中滑过一丝讶异，却并无丝毫排斥，反如幼时那般抚了抚他的头发，含笑道：“天宫一切都好。”顿了一顿，问道：“陛下已经痊愈，不知打算何时回去？”

　　飞飞窝在他的怀中没有出声。

　　“非儿？”

　　良久，怀中传来飞飞不辨情绪的声音：“我会很快回去。”

　　青帝点点头，又道：“非儿，你可想好如何与小王子告别？”

　　飞飞道：“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他。”

　　青帝默然片刻，道：“那也好。你现下这种受重伤便灵力全失回转孩童的体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你是天帝，魔族这些日又有些异动，若是被敌人知晓，只怕你会有危险。”

　　.

　　将飞飞抱回去，交还九越，又回答了九越关于飞飞身体的细细询问后，青帝便打算回芙蓉城。自明月宫中出来，甫至沧海水面，青帝忽然一顿，对从人吩咐道：“你们先回芙蓉城。”

　　从人领命而去。青帝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云端，这才转过身，看向深邃无垠的沧海，眼神一时怀念恍惚，良久，方道：“过来。”

　　在他身后，明苍抿了抿嘴，终是一脸倔强，慢慢走了过去。

　　青帝转过身，神情如声音一般柔和：“这些日，你到哪里去了？”

　　明苍冷冷道：“我自然是回家了。”

　　青帝道：“你是龙族，回族中住一段日子也是应该的，只是，芙蓉城才是你的家，你不能忘了。”

　　闻言，明苍便如一只炸毛的小猫一般，立时怒了：“你胡说！我是龙族，北海的水晶宫才是我的家！”

　　青帝静静地看着他。

　　明苍心中一颤，却瞪着他，狠狠道：“我不会再回芙蓉城，我要回龙族！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回来！”

　　青帝敛了笑容，缓缓道：“不行。”

　　“凭什么？”明苍勃然大怒，“你凭什么说不行？”

　　青帝静静瞧着他：“就凭我将你养大。”

　　闻言明苍更是生气，瞪着眼睛脱口道：“你养我是为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你敢说你不是为了自己那点龌龊的心思？”

　　青帝心口一顿，只觉一股极致的锐痛自自己心尖猛然蔓延开来，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沉了声音：“你胡说什么？”

　　话既已说出，明苍也不打算顾忌了，瞅着他冷笑道：“胡说？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敢说你这些年养我不是为了我的前世？你敢说你对我没有起半点龌龊心思？”他越说越激动，“可是我告诉你，那个男人他已经死了！他早在战场上魂飞魄散了！我不是他！我根本就不是他！你凭什么把我当成他！我根本不喜欢男人！根本不喜欢你！一想到你对我竟然抱有那种肮脏的心思，我就觉得恶心！”

　　青帝只觉口中开始泛起一股血腥味，他知道是因为一时逆了气脉。将血默默咽下去，他在心头对自己苦笑：原以为自当年得知明苍殒身战场的重击后，再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承受不住的……

　　见青帝瞬间脸色煞白，明苍不免有微微的后悔。无论如何，他总是青帝一手带大的，在知晓青帝对他的心思前，青帝可说是这世间他最敬爱最亲近的人，因为青帝对他真的很好很好。他早知道自己与青帝没有亲缘关系，青帝告诉他，他是他捡到的一只小龙，他也便相信了。他只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竟能遇到这个人，那时，在他心里，没人比得过这人，因为他如此美丽，如此温柔……

　　可是后来，他却无意得知，原来这一切，这人的所有笑容，对他的所有温柔，只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前世，是他的恋人！

　　原来，我不是你捡到的小龙，我只是你用来寻找那人影子的替代；原来，你所有的爱护也根本不是给我，而是给我身上那点他的影子；又原来，你那所有温柔得近乎忧伤的眼神也都不是凝视我的，你凝视的，是你逝去的恋人，而我，不过是他的一个替身……

　　明苍双眼通红，眼中一时伤心愤恨流转不停，恨恨瞪了青帝一眼，忽然咬唇纵身跳入海中。

　　青帝看着水面那渐渐荡开终至消失的波纹，唇角慢慢浮出一丝苦笑，眼中却缓缓溢出一缕忧伤。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日。

　　那时，他因为剿灭一只凶兽直追到沧海，后来凶兽潜入海底，他也便追了下去。却不想那凶兽原本亲水，入海之后，灵力竟然增强。最后他虽将凶兽毙于海底，自己却也消耗了不少灵力，而且由于他并非深识水性，只是靠着灵力才在水中施展开来，此刻灵力大降，自己又在海底最深处耽搁太久，便渐渐觉得有些模糊起来。

　　便在此时，一只臂膀忽然楼住了他，而后一双唇贴到他的唇上，一股蕴着强大灵力的气息自口中送了过来。

　　他睁眼，只见粼粼水光中，吻着他的男人一头长发张扬散开，而那双平日一向冷峻的双眼中，此时却清清楚楚都是焦急忧心。

　　便在那一刻，他决定不再推拒。

　　于是他缓缓抬起手臂，以一个回抱，开始第一次回应这个男人几百年来对自己的痴心……

　　脚下一阵海浪拍上礁石，发出轰然声响。

　　青帝自回忆中慢慢回过神来。

　　广阔无垠，深邃无边，这里还是当年那片沧海。

　　可当年那个在海底深深吻住他的男人，他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