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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上的那一处灵穴名为琉璃仙境,是宫里少数几处奢华富丽的宫殿。
主殿住了贤嫔,东配殿住着叶婕妤。
贤嫔正临风站在琉璃仙境栏杆边,一手端着茶,轻抿着唇,意甚悠闲地看着山下的芸芸众生。
废嫔便在此刻踏入了他的宫殿。
废嫔并不多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查过侍寝记录,上个月皇上共来过后宫七次,初一十五在皇后宫里,端妃、侠嫔处各去了一次,其余时候都在华妃宫里。
贤嫔轻嗯一声,回过身来看他。
废嫔照例是一身破烂不堪的旧衣,说话时暴出的牙齿间流下透明的涎液。
废嫔的封号是他自己取的,他说,你看我宫里的这棵树形如我废人一般,生得奇形怪状,无人愿惜,无人愿爱,不如就封给吾“废”吧。
这还算好的,原本他非要一个“丑”字。
贤嫔淡淡说,他与华妃有数百年情谊,多去几次也是应该的。
废嫔阴恻恻一笑,道,端妃、侠嫔身负重伤,皇上理应前去看望,但是华妃……听说他已多次在公开场所诟病你的这个“贤”字。
贤嫔问,哦?
废嫔道,贤嫔再晋封,便是贤妃,岂不是要踩在他头上?
贤嫔沉吟片刻,道,华妃向来沉稳持重,此话不会出自他口,而且挡在他身前的人只有皇后和端妃,并不是我啊。
废嫔冷冷笑道,待我们扳倒皇后,你无意为继后?
贤嫔叹道,我从未属意过皇后之位,我只愿吾儿平安喜乐。
贤嫔说着,眼光不禁流转至废嫔身侧,一时目光温柔和缓,道,叶婕妤也是这样的意思。
废嫔嘿嘿笑道,别忘记你当初的誓言,若是阻吾封后之路,不止我要杀你,天也不会放过你!
贤嫔苦笑道,我知道。
贤嫔又道,你是嫔位,应当时常去向华妃请安。
废嫔道,好。
彼时皇上正在豁然之境内与方嫔对坐闲谈。
方嫔人虽刚直不阿,筝声却很好。
皇上将新斟的茶递到他面前,笑道,可惜我的白玉琴被华妃换去了,否则能和你琴筝和鸣一曲。
两人正谈笑间,凤儿双手捧了帖子恭恭顺顺上来,只行礼道,参见皇上,仙凤送上吾家主人拜帖。
皇上笑道,华妃又有什么要紧事?
凤儿道,主人亲自下厨做了数道美味珍馐,邀皇上拨冗一见。
皇上微微颔首道,嗯,吾明白了,回去转告华妃,吾会准时前往。
凤儿应了,退了两步,一旋身出了宫门,回了儒门天下。
儒门天下四季如春,儒雅华丽,是阖宫中离皇上住处最近的宫殿。
主殿又名疏楼西风,东配殿名为倒履台,西配殿名为听云轩。又有后殿龙烟苑,东后配殿三分春色,西后配殿一派秋容。
这诺大一个宫殿只得华妃一个人居住,虽空旷寂寥些,但也清静。
凤儿回来时,华妃正只身站在小厨房里,一手背后,悠闲地拍着宫扇,一手拿着汤勺细细搅着莲子羹。
凤儿上前回了话。
华妃问,皇上此刻和谁在一起?
凤儿回道,方嫔。
因着事关白玉琴,凤儿也不敢隐瞒,便将听到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与华妃。
华妃冷笑一声,道,哼,琴本正大雅艺,皇上想换回转赐予方嫔,也无不可。
凤儿问,主人的意思是……
华妃摇了摇宫扇,唇边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越是逼吾,吾就该回敬了。
宫里的吃食一贯简单清淡,连皇上也时常仅挖两只红薯果腹。
虽说不饿,但也的确甚少见到荤腥。
华妃虽是甚少掌勺,一桌子盐酥鸡、香糯八宝鸭、富贵双味鱼、水晶肘子、奶汁驴肉煲、酱牛舌、陈皮蛙腿、白玉扣瑶柱、茶树菇炒手撕兔、开水白菜、素拌莼菜、炝炒西葫、双黄三丝、芦笋烩双耳红椒、桂花杏仁豆腐、银杏百合炒芦笋、荠菜水饺、莲子羹却做得色香味俱全,令人闻之已觉食指大动。
华妃摇着宫扇,为皇上亲手盛了碗莲子羹,看着皇上尝了,笑问,如何?
皇上道,嗯……华妃手艺越来越精进了。
华妃面露喜色,又为皇上夹了些菜,让皇上一一尝了,问,不知可合皇上口味?
皇上举箸沉吟一会,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你既闲得无聊去学厨艺,不如去御书房把积压的奏折批了。
华妃掩面连连哀道,唉呀呀,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国法有云,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汝何苦为难吾?
皇上笑道,为国事付出一点,也无损华妃你真正的能为吧?
华妃扇子慢慢摇了两下,只是凝望着桌面出神。
皇上便问,你又在琢磨什么?
华妃一凛,行了一礼,正色道,皇上,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上道,讲。什么事让你如此小心谨慎?
华妃道,《礼记·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皇上的家事即是国事,皇嗣之事又为最重。皇上膝下子嗣不多,贤嫔与叶婕妤之子皆是顽劣不驯,余者年岁尚幼,只是一味哭闹,夜晚听来,直如冰凌锥心,耳不忍闻。不知皇上在寝宫听到是何心情?
皇上默然一阵,道,我在寝宫并未听到夜晚啼哭声。
华妃又道,若是放任不管,恐怕年幼的孩子长大,也会资质平庸,狂妄叛逆,不堪重用。
皇上道,嗯……
华妃遂离席屈膝深深行了一礼,道,吾知后宫嫔妃一旦诞下子女,便将即刻送至皇子处,不能亲自抚养,乃是祖宗家法所定,任何人不得更改。但幼子正需父母关怀,盲目依从祖宗家法,易成为终身憾恨,贤嫔与叶婕妤之子都是如此。长此以往,会造成什么结果,谁也不敢妄言,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问,太后那儿是什么意思?
华妃摇头道,太后并不同意。他说天启金言,命数定现,若是有人强行改变,逆天而为,必要付出相应代价。
皇上道,嗯……你先起来吧。
华妃问,不知皇上如何看待?
皇上一阵不语,复又缓缓道,吾小时候也是住在皇子处,泥里土里乱跑,既无宫人前来管我,也无太傅教导我,虽然逍遥自在,但始终不像六皇弟在亲生母亲身旁,又亲自教他习武,不知少走多少弯路。若不是有……我也不能有今日。贤嫔和叶婕妤文治武功皆是一流,若是由他们俩亲自教导,也不至到这地步。嗯……我即刻回宫,草拟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