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的风》姚姚

1、第 1 章

　　每个人都有一个当事人觉得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死去活来甜蜜温暖，叶绿绿同样也有。

　　叶绿绿认识苏维埃的时候，他正在唱不羁的风。

　　\"从前如不羁的风不爱生根

　　我说我最害怕誓盟

　　若为我痴心便定会伤心

　　我永是个暂时情人

　　曾扬言不羁的心只爱找开心

　　快慰过了便再独行

　　浪漫过一生尽力笑得真

　　掩饰空虚的心

　　你偏看透内心苦恼

　　你以爱将心中空隙修补

　　使这片风愿做你的俘虏

　　停住这风BABY

　　长夜抱拥DARING \"

　　小礼堂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他握着话筒架子对她唱，也许不是对她，可是台下都没什么人，叶绿绿很自然地认为他是唱给她听的。

　　后来才知道是歌手大赛的彩排，第二周的周六，校园歌手决赛上，苏维埃凭此歌夺得校园歌手第一名。

　　他上台领奖，微笑鞠躬。台下的女同学开始尖叫欢呼。

　　叶绿绿的爱情故事开始了。不不不，暗恋故事开始了。

　　在那个下午，叶绿绿并不知道自己竟会暗恋一个人这么久，或者说，自己的青春期这么久，这样幼稚而愚蠢的行为一直会延续到毕业以后。

　　她也不是没努力过，在考试的时候跟自己说，这次如果考及格的话，就跟他表白；前面那片落叶如果能在我走到还没落在地上我就跟他表白；这大雨如果一直下到明天的话我就向他表白；如果毕业的时候他是单身我就向他表白。

　　这些如果都实现了，可是叶绿绿还是只缩头乌龟，只是在毕业的时候，趁着酒意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你就是不羁的风。

　　叶绿绿的闺蜜王宁又好气又好笑：还不羁的风，你这是说他是浪荡子。

　　叶绿绿懊悔不已，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苏维埃说话，居然会让人误解她骂他。

　　她怎么会骂他呢，虽然他跟一些女同学的关系都挺好的，虽然他从大二到大四换了三个女朋友，虽然他经常认几个干妹妹，虽然他经常穿条纹裤，想了半天，她垂头丧气地跟王宁说：他可不就是个浪荡子。

　　可是她还是忘不了他，她收集张国荣的唱片，电影，因为苏维埃唱歌很像他，走路的姿势也像他，一部阿飞正传看了许多次，为着是看他从母亲那里走出来的背影，它就像她当年从窗户望着苏维埃一样。

　　王宁的说法是，叶绿绿的情商自见到苏维埃的那刻起就停止生长了，她每次谈恋爱每次都不成功，原因当然是她心里爱着别人。

　　叶绿绿当然不承认，她辩解说，我是要求太高。

　　是，你就喜欢不羁的风，你就喜欢自找苦吃！你又不敢说，你现在还跟他成为好朋友了，这不是见得到吃不了干着急么。

　　苏维埃毕业以后，在一家贸易公司工作，后来自己辞职自己出来单干的时候碰到叶绿绿。

　　虽然被王宁骂情商低，但叶绿绿的智商还是挺不错的，她也在做进出口，成绩还不错，在本市的外贸局当一个科长，穿上制服的时候，王宁说，还是很有点成功职工妇女的范儿，她甚至要求她见恋爱对象的时候也穿制服吧，否则你很容易做出不靠谱的决定。

　　其实这些年以来，叶绿绿还是有进步的，比如见苏维埃的时候她不再结巴。

　　其实王宁说错了，苏维埃现在并不是不羁的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数年，谁还是那个嚣张少年，刺儿头早变成撸毛顺，苏维埃西装上身看上去也人模狗样，只是他不穿白衬衫。

　　叶绿绿观察过了，苏维埃穿的衬衫乍眼看上去是白的，其实仔细一瞧，都是有颜色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淡的接近白的衬衫，与客户拼酒的时候，出了汗衬衫贴在身上，叶绿绿只有在喝了酒的时候才敢盯着看。

　　这样爱着苏维埃，但叶绿绿也没有为他守身如玉。这是王宁开导她的，如果你一直做不了苏维埃的女友，难不成你要做一辈子的老处女？叶绿绿的脑海里立即浮出一个画面，一个老女人抱着猫靠在躺椅上，微风掠过她的白头发，叶绿绿不寒而悚。

　　叶绿绿的现任男友是搞IT的，整日一件T恤衫东奔西跑，如果爱他，那么这样也就是潇洒不羁，如同苏维埃在叶绿绿心里，他闪亮格子衫唱歌时好看，颜色衬衫拼酒时好看，就算他套条抹布，叶绿绿大约也会赞有性格。

　　可潘海不是苏维埃，一件T恤穿了两天还不换的时候，叶绿绿就已经皱眉头了，盯着他看半天，冲到商场买了一打同颜色的T恤，潘海不解，叶绿绿说，这样，我可以想像你每天换衣服。

　　潘海原也不是好相与的人，自持技高人胆大，修电脑的技术神乎其神，两把螺丝刀闯荡江湖，整理好电脑也顺带把女主人给整了，可是叶绿绿什么都不在乎的姿势彻底把潘海给震住了，原以为自己是东方不败，却不料碰到了令狐冲。

　　每个令狐冲心里都有一个小师妹，每一个小师妹心里都有一个林平之，千古悲剧惨绝人寰，他爱她不爱他爱她，全世界的人全在情感的旋涡里打转，浪费时间精力。

　　而一大把年龄跑去看演唱会在潘海的心里，也是件浪费时间精力的事。2000年的时候，叶绿绿跑到上海去看张国荣演唱会，回来时怅然若失，同王宁说，他没唱不羁的风。

　　这些年，王宁已经被叶绿绿的不羁的风给搞得神经衰弱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她多年好友，再兼她人高马大，比她高出五公分，她早一个大耳括子过去了，要不把苏维埃打昏了拖上床一了心愿，要不就此死心重新开始新生活，这样从青春期爱到更年期算怎么一回事啊。可是，看着叶绿绿从上海给她带回的第五大道香水，王宁叹了口气，拍拍叶绿绿的肩，什么时候把苏维埃约出来唱K去吧。

　　跟老同学在一起，苏维埃稍稍恢复了一些以前的嘻皮笑脸，再加上喝了酒，三个人在包厢里唱得手舞足蹈，苏维埃解开衬衫的三个扣子，手握着衣架唱无心睡眠，跟屏幕上的张国荣一模一样的动作，王宁心里也赞同这么多年叶绿绿的死脑筋是有点道理的。

　　可是，正如同张国荣的感情生活人尽皆知，苏维埃有女友的事情也不是秘密。

　　王宁觉得叶绿绿没希望是有道理的。苏维埃的历任女友与叶绿绿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型号。

　　叶绿绿身高一六八，体格健美，走路大步流星，属于一发生事情她去照顾人家而不是人家担心她的女子，搁战争年代这是好事，起码生存能力强，可是现在是和平年代，大家都纸醉金迷夜夜笙歌，她自强自立的好性格几乎没给她在感情上带来什么好处。

　　有些男人喜欢这一类型的，但一定不会是苏维埃。苏维埃的历任女友都是一个样，瘦的前没胸后没臀，整个人就像竹竿，一副饥民的样子，娇娇小小地挂在苏维埃的手臂上。

　　王宁一想起叶绿绿人高马大地挂在苏维埃身上的情景就觉得自己在看一幅漫画。

　　只是长得高大健美的女性很容易会变成健壮，叶绿绿又是喝凉水都会长膘的体质，于是她长年节食。

　　所以王宁看到叶绿绿吃莴苣叶子，苏维埃的女友大鱼大肉地胡吃海塞的时候，她觉得很悲愤，这简直是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解放这么些年，还是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苏维埃抱歉说，他刚约了女友就接到叶绿绿电话，一时间也不好撂下人家，反正大家都熟，小米吃她的饭，咱们谈工作。

　　叶绿绿心里在滴血，表面还要微笑点头，看着人家竹竿一样的身材，再瞧瞧自己的小肚子，一皱眉，挺挺胸，表示自己突的不光是肚子。

　　王宁瞧瞧苏维埃，心想，你怎么就没有大胸情结呢。

　　谈好事情后，苏氏情侣先离席，叶绿绿看着苏维埃揽着女友的肩走出餐厅，心像被人打了一拳又拧了一把这样的难受。

　　叶绿绿从小就长得高，小学时由于长得高自卑稍稍有点驼背，后来大学里虽然也纠正了一下，但当她沮丧的时候还是会把肩挂下来。

　　她现正挂着肩，皱眉问王宁带没带烟。

　　王宁不给，说你不是戒了吗？

　　叶绿绿叹口气：生活太苦了。

　　两个女人陷在酒店大堂吧的沙发上吞云吐雾，一心把思绪抛却似虚如真，深院内旧梦却浮沉，一心把生关死结与酒同饮，焉知那笑黡藏泪印。

　　叶绿绿决定要开始新生活了。王宁看看她，她发誓，这次是真的。

　　好吧，是真的，可是不知道叶绿绿能坚持不爱苏维埃多久。王宁记得最高记录是一年，叶绿绿容颜憔悴百转千回，时常无缘无故发火，吓得王宁认为叶绿绿的更年期提早到了。

　　叶绿绿下定决心要远离苏维埃，看到的时候她受不了诱惑，那么远离好了，打不过咱们就跑，保存革命实力，打一场有叶绿绿特色的战役，胜利的结果一定是咱们的。

　　原本一周见一次面，现在几乎每天都见面，女友转变太过突然，到潘海这个年纪，觉得不变才是好事，变好或变坏，都需要费劲去适应。

　　他望着打CS的女友，犹疑地问：你不上班？

　　请假休息。叶绿绿不耐烦，你倒是认真打呀，这局要是输了，我再不跟你一块儿打，我丢不起这脸！

　　潘海只好认真做战，他跟叶绿绿是一个战队的，在社区里还颇有点名气。

　　打完两局，叶绿绿拿菜单开始叫外卖。

　　已经是第四天了，叶绿绿每天都是一样的，早上起床先去跑步，然后带早点回来，吃完打电话办公事，完了打游戏，除了杀人功夫见长以外，潘海觉得自己体重也在见长。

　　原来，有一个自力更生不粘人的女友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除了做梦无法控制以外，叶绿绿觉得此次她一定能成功地战胜自己，远离暗恋这件不靠谱的事情。

　　她忘记了苏维埃也是个活人，他会走会动会打电话……找她。

　　又爱又恨，她坐在沙发里望着对面的男人。

　　苏维埃皱眉，你又不生病又没别的事，请假来做什么？

　　浪费。叶绿绿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拿来浪费。

　　苏维埃心里感叹，叶绿绿自大学起就是一个文艺女青年，到现在，还是个文艺中青年，岁月流逝，愣没让她的思想生长起来。

　　找我什么事？

　　噢，没事就不能找你？！苏维埃又皱眉。

　　叶绿绿暗骂，没事你皱什么眉，没事你调戏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革命志士，我受得了诱惑吗，就算是革命志士，叛变得也多了去了。

　　叶绿绿点了一支烟，手拿杯咖啡，打呵欠。叶绿绿现在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反正他不可能爱上她，那她辛苦地保持仪态端着架子干什么。

　　你不是休息么，怎么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打游戏是很费精神的事情。叶绿绿把烟盒子递给他，你要么？

　　苏维埃痛心疾首：你堕落了！

　　叶绿绿一听，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

　　你一定是有事对不对，绿绿，有事你得说出来，别放在心里，这样一直请假也不像话啊。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叶绿绿止住笑凝视了他一会儿，她真舍不得他，可是她得自救。

　　苏维埃同志，我爱你，我爱你爱了很久很久了，我请假是为了避开你，不见你可以不再想念你。

　　这句文绉绉表白词在叶绿绿心里憋了很久，简直像便秘，十年的便秘，拉出来简直惊天动地。

　　叶绿绿站起身来，走到苏维埃跟前，拍拍他的肩：瞧，可怜的，被吓到了吧。

　　那天二00三年四月一号。

　　然后叶绿绿通宵打游戏以后，从潘海家里走出来开车回家，顺手扭开收音机。

　　电台里都是他的歌。

　　噢噢噢，无心睡眠，噢噢噢，心交战。踏着旧日怀念昨天的你夜是渗着前事全挥不去

　　她心里一凛，掉头往苏维埃那里开。

　　她拉着他坐在车里，将收音机的音浪扭大。

　　这个城市里，春天还都是落叶，叶绿绿的车子辗过去，叶子飞舞起来，像鸽子，黄色的鸽子。

　　她表白时候，他正从某个地方一跃而下，也像鸽子。

　　叶绿绿以前当文艺女青年的时候，也迷过一阵子的张爱玲，但她这个人其实非常的庸俗，喜聚不喜散，看爱情小说先看结尾，大团圆的她就仔仔细细看下去，要是悲剧的就看个内容简介，也算了解了民间疾苦。王宁嘲笑她是个假文青，适合叶绿绿的最好是岑凯伦小说，她连琼瑶的都还没资格看。

　　但叶绿绿除了张爱玲的散文以外，能够完完整整一部小说看到底的，就是《倾城之恋》，她能背小说里的一个个片断，“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

　　她一直觉得是她放弃了对苏维埃的爱而导致了一个明星的死亡。

　　那天她坐在车子，呆呆地望着外头，疑惑地问苏维埃：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了心里的秘密，所以他死了？

　　可能再坚持一下，可能她一直对苏维埃的贼心不死，他也能坚持一下，不会这样不快乐而从那里跳下来。

　　王宁说，叶绿绿你是神经病自大狂，你是说太阳每天是为你而从东方升起，月亮是为你每月阴晴圆缺，你搞个小暗恋就能死人真是变态。

　　可是，叶绿绿就是觉得她放弃了对苏维埃的爱，而导致莱斯利的死，而他的死，也成全了她。

　　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果呢？

　　就是这样。

　　神奇也好，奇怪也罢，苏维埃宣布爱上叶绿绿了。

　　王宁看到他们在一块儿目瞪口呆，苏维埃说，他一直不知道叶绿绿爱他这么多年，如果他知道，早就跟她在一块儿了，哪能让叶绿绿受暗恋的苦。

　　叶绿绿人高马大地依在他身上，微微含笑。

　　王宁只能说，无耻是无止尽的，苏维埃要是不知道叶绿绿喜欢他她王宁就把头砍下来当球踢。

　　是的，彼时苏维埃没有碰到经济困难，他的贸易公司开不下去了。王宁听到这个消息一边大骂苏维埃王八蛋一边打电话给叶绿绿。

　　叶绿绿制止了王宁的要说的话，拿我有的，换我要的，挺公平的。她笑，王宁，我不跟苏维埃结个婚是不合理的，成本太高，必须得有个结果，而且，你也知道，苏维埃不是坏人。我们是能幸福的。

　　两人结婚之前去了一趟香港，跑了几家金店，试了几身礼服，累的要死，但那天回去之前叶绿绿还特地跑去买了一束花放到他家的门口。

　　苏维埃拉着她的手，两人站了一会儿，苏维埃说，风大了，咱们得回去了。

　　叶绿绿点点头，两人慢慢地逛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