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四殿》陆凌零

1、第一章

　　大玄皇朝有三大祸害：

　　一为北方渊国蛮夷；
　　二为江湖暗刹魔教；
　　三为京城玄四王爷。

　　彼时我正坐在京城第一大酒楼会宾居的雅座里。楼下便有个大嗓门扯着嗓子喊了上面一段话。

　　送到嘴边的酒杯顿了顿。我眯了眼，抬头看着对面的侍卫方子扬。方子扬坐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我便扯了扯嘴角，冲他一笑，他仍旧木头样，眉毛也不动一动。

　　这小子这些年来功力大进，却也越发无趣了。想几年前每次我这么冲他笑，他脸上便好似开了个染坊，又好似吃了三斤巴豆。被我往五谷轮回之所领了几次之后，这铁面功近年是练得越发的好了。

　　我无聊地抿了杯里的酒，把雕翎绣花的袖子理了理，就听见楼下那个大嗓门又道：“幸而当今在位的还算个有点作为的，登基三年硬是把渊国打回了碧门关外面。我看过不了多久，就该轮到收拾那暗刹教了。”

　　又一个声音道：“只可惜这玄四王爷，到现在还是没人收拾他。”

　　第三个声音道：“皇家的事不要多说。”

　　先前的大嗓门又道：“两位兄弟初到京城，怕是还不知道这玄四王爷的恶行。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横行京中，欺男霸女。偏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这几年朝中的大臣都不知道被他整了多少。”

　　第二人又道：“我听说这玄四王爷有免死金牌不是？”

　　旁边又有些人附和：
　　“听说当今那位是这玄四王爷的母妃抚养大的。”
　　“这玄四王爷从小儿没什么长进，他母妃硬给他讨了皇帝一句话，保他一世平安。”
　　“看这皇上登基三年来一直没动他，八成是真的。”
　　“唉，咱玄朝好不容易出了个英明点的皇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恶霸弟弟？”

　　我郁卒地叹了口气。今儿心血来潮，想起到会宾居喝杯小酒，怎么就听了这么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在桌子上扣了两下，不一会儿，就见店小二屁滚尿流地跌进来，一脸讨好：“爷，有什么吩咐？”

　　我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包东西递给他：
　　“我听那楼下破锣嗓门的仁兄说话，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你替我给他们上壶酒，就说是我请他们的。”

　　小二接过那包东西，手都在抖了，一边往外退一边还不忘点头哈腰地笑：“爷放心，小的这就去上酒。”

　　我施施然起了身，走出雅间倚着楼梯站着。楼下大堂里几乎客满，靠楼梯的一桌坐了三个人，一个劲装打扮的大汉，两个布衣的外乡人，一看便是风尘仆仆。我一眼瞥见其中一人样貌，忍不住吹声口哨，回头道：“子扬，我看见个长相跟你不相上下的，要不要过来看看？”

　　说话间方才那小二已经将一壶温好的女儿红并几个酒杯端上那桌。那大汉扯着大嗓门问了句，小二一边陪着笑解释一边往楼梯上指了指。几个人一齐转过头来，正跟我眼神对上。

　　两个外乡人不露声色地打量我，那大嗓门扯着嗓子道：“阁下何人？为何请我等喝酒？”
　　这一喊，倒有半个酒楼的人往我看来，大堂里一下静了不少。

　　我露出牙齿，阴阴一笑：“在下便是你方才说的第三大祸害。”

　　一柱香之后，整个酒楼里逃得只剩不出十人。

　　外乡人之一朝我拱了拱手：“多谢王爷厚爱，只是……”
　　果真是外地来的，还不清楚我玄四殿下的脾性。
　　那粗壮汉子倒是明白，一把将酒壶酒杯都扫到地下，抽出刀来横眉立目：“你这天杀的恶霸！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一支筷子从我身后飞出去，正点在他穴道上。那大汉扑通一声跌回座位，干瞪着一双眼睛。
　　我指着方才说话的那外乡人，对身后的方子扬笑道：“就是那人，怎样？是个美人吧？”

　　那两个外乡人显然还没练到方子扬这境界，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僵了僵。这人长这么大，怕是从来不曾有人说过他是美人。
　　不过在我看来，这种身形挺拔、眉目英俊的，一并都可以归到“美人”类里。

　　所以高我半头的方子扬是美人，这人自然也是美人。美人的气质，就算布衣打扮也遮盖不住。
　　我挑了半边眉毛，邪邪地笑。那两人神情愈发不好看。另一人起身道：“草民不知王爷在此，惊扰王爷，还望王爷大人大量……”

　　话没说完，扑通一声也跌回座位上。这回神情大变。
　　先前说话的美人开口：“王爷好手段，不知王爷何时下的软筋散？”

　　到了这种境地还是波澜不惊，我眼光果然不差。

　　我笑得无比猖狂，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来：
　　“本王可从不无缘无故请人喝酒的。”

　　见他们的眼神在地上的酒壶碎片上疑惑地打了个转，我接着笑道：“下在酒里的，是迷散香。”迷散香乃是大内秘藏的香料，融于酒后极易散发。装在酒壶里还好，被那大汉摔在地上四处溅开，自然便散在空中了。

　　我走到楼下，站在迷散香的效用范围之外，托着下巴笑道：“本来只是听见有人说本王的不是，想着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刁民，不想运气好，竟然被本王碰到个美人。”
　　这话一出，那几人脸色都变了。

　　指了指那英俊男子，对身后的方子扬道：“将这美人给本王带回府去。”
　　又朝其余两人瞥了瞥：“剩下两个，照老规矩。”

　　片刻后，我得意地招摇出门，方子扬挟着那男子一同上了门口的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