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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三同人]生死
『壹』
“依下官看来,长老此状并无大碍。几日过后便会恢复如初。下官斗胆问一句,长老近日……可曾受了重伤?”
“……恩。”
“原是如此……不知道长老可曾听过?南疆有蛊,——名生死。”
『贰』
曲尘悠悠转醒之际,首先窜入鼻尖的就是一缕熏香,随后模糊的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紧跟着的便是噬人骨髓般的疼痛。
“嘶……!”
她低呼了声,凝起最后的一丝真气开始查看自己身体的情况。
凤凰蛊还吊着她的命脉,而身上的外伤显然也被人包扎过了,不仅如此……还有一丝
真气在她体内游转,修复着她受损的经脉。
……是被人救了吗?
尽管有了这样的猜测,但是曲尘仍然不敢放松。
尝试着召唤自己的圣蝎,却发现蛊笛已经不在身侧,身上没有了任何可以傍身的东西,就连与青梅曲诺夏的七夕戒指都不见了踪影。
“该死的!”曲尘狠狠的咒骂了声,心中的不祥预感也更甚一重,“莫不是刚出了狼窟就掉进了虎穴……什么乾卦为天,就不该相信那鬼道士自己出来的!”
要是曲诺夏在就好了,凭借她的补天之术,在令狐伤和狼牙军的包围中成功脱身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更重要的是……这满身的伤口没有她的医治,肯定要个把月才可以复原。
若不是现在形同废人,曲尘只想跳起来跑出这个鬼地方。
那熏香里面显然添加了化功散,四周静的可怖,她愈发的想念在五毒的时候听着的蝉鸣鸟叫,而不是像现在一样静的犹如躺在了巨大的棺柩里。
曲尘烦躁的蹙起眉头,干脆驾驭起那不知所属何人的真气开始修复着最为重要的经脉,待到窗外有人点起了烛火时,她才停下了动作,精疲力尽的睡去。
『叁』
战乱·洛阳。大雨滂沱。
殷红的血被雨水稀释成了淡粉色,艳丽的如同秀纺女子的衣裳,只可惜此时,并没有人会去欣赏这种场景。
不断的有血从躲在树后的女子身上滴落,和着瓢泼大雨,渐渐汇成一条粉色的细流。
“长老,这里有血迹,那五毒弟子一定在这里!”
“搜。”
“是!”
意识已经接近模糊,苏曼莎的那一掌导致的经脉尽损的感觉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受,……呵,身为下任左长老却落的如此狼狈模样,诺诺知道了定会骂自己不成器吧。
如此想着,曲尘咳出一口血,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数十名狼牙军士的身影,还有站在最前面如同俯瞰蝼蚁的男子。
不愧是大漠第一美男子啊,就算那张俊颜看不真切,那种气势也是风华绝代,如果不是站在对立面上曲尘也许会幻想一下这应该是一副英雄救美的场景吧。
“呵……”
她低低的冷笑了声,将笛子横在唇边飞快的吹出一个音节,凭空出现的圣蝎迅速毒倒了数名狼牙军士,在包围圈出现缺口的时候,一青一白的两条灵蛇飞快的蹿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的曲尘又呕出一口血,最后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令狐伤提剑走来的身影……
『肆』
因着满心烦躁与疼痛,曲尘睡得并不安稳,迷蒙间又忆起昏迷前的场景,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更是扰的她不得安宁。
她干脆睁着眼去数房梁上的纹路,数着数着,蓦然发觉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谁?!”
曲尘刚想抽出蛊笛召唤圣蝎,却摸到了一手清风。
是啊。她突然想起她身上已经没用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了,就连藏在指甲内的奇毒也被清理干净,现在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来人没有回话,一片黑暗中曲尘只看得到对方的眼睛,是极深的蓝色,——却比五毒教内的圣兽潭潭水还要好看。
“是你救了我吗?”
曲尘眯起眼,在黑暗中打量起对方的轮廓。
“……”
来人沉默的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真气源源不断的进入了她的体内,以相当快的速度填补她身体缺失的内力,与此同时,曲尘也随着功力的恢复开始看得清来人的面容了。
曲尘专修毒经心法,在一次闭关炼蛊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蛊虫反噬,虽然对身体没有太大影响但从此她的眼睛也变成了诡异的紫色,从此以后只要功力大涨她的视觉也会变得格外优越,甚至在黑暗中视物与白天无差,反之亦然。
因此现在,她才能将眼前之人的面容一览无遗——
“令狐伤?!”
比起大脑,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映。曲尘拼起力气挥开了令狐伤的手,也不顾自己动作太大导致嘴角涌出鲜血,“别碰我——”
令狐伤飞快的点了她哑穴,扶起她的上半身,开始传送内力。
曲尘被限制着行动,又不能说话,只剩下脑子转的飞快。
这股真气十分的熟悉,分明和她刚醒来时感知到的一模一样,而且她所处之地也相当的贵气,但外面却没有狼牙兵巡逻,甚至安静的很,因此这里应该不是什么审讯堂。就算再退一万步想,又有谁能够毫发无损的将她从令狐伤手中救下来……?
——难道救下她的真的是令狐伤?
曲尘小心的偷瞄了眼正在传功的俊美男子,发现对方正已一种冷漠到极致的表情看着她。
——不,应该不会是的。
就算真的是令狐伤将她带到这里并照料她,但是这件事的起始一定不是他自己的意愿,他只是被动的接受了“拯救她”的这种事情而已。
在令狐伤解开她哑穴的时候,曲尘直截了当的问出了疑问,“……救我的,是谁?”
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就如同传闻中的一样,是连昆仑的冰雕雪山都比不上的冷峻,“苏曼莎。”
“摘星长老,苏曼莎?”曲尘迅速回忆起在安禄山面前苏曼莎打向自己的那一掌,乍看之下是将她打的吐血三尺,实际却是将她打出了那些绝顶高手的包围圈中,因此她才有命驾驭逃出洛阳城。
只可惜苏曼莎并不知道,曲尘在长安之时就因天一教而受了内伤,那一掌虽没要了她的命,但却打得她筋脉尽损,这才被后来的令狐伤一行人追上。
至于为什么令狐伤没有杀了她……这种事情,想想苏曼莎与令狐伤的关系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曲尘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处境十分的微妙。
没想到自己的敌人会救了自己一命,是因为苏曼莎自己幼时的遭遇而导致手下留情吗……
如今中原大地,早已国不将国。她这番随了教主出来,可是诺诺却还在五毒,对于中原情况不甚了解,虽然她让双生灵蛇冲出重围向附近的五毒弟子报了信,但是能否找到她还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这里虽能保她一时无虞,可是说不准哪天令狐伤忽然兴起,就将她杀了也说不定。毕竟她可是试图行刺他义兄的人……
越想越烦躁,回过神来令狐伤早已不见了踪影,眼前变成了一个穿着唐服的胡人女子,正端着一些清淡的饭菜,咿咿呀呀的说些什么。
“别说了,我听不懂。”
即使是女子,曲尘对于敌国的人依旧没什么好感。
那名女子愣了愣,半晌才讷讷的开口道。“你是……唐人?”
『伍』
“我叫阿依娜……”阿依娜放下手中的碗碟,像是看着天方夜谭一样看着曲尘,“天呐,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曲尘十分厌恶这种眼神。
如同往昔她和诺诺来到中原大地一样,那些江湖人士也是带着如此鄙夷和惊异的眼神看着她们,有时候也会将她们当成天一教群起而攻之。
甚至在她被蛊虫反噬、诺诺单独出行那次,居然有丐帮弟子险些将诺诺打成废人。所以再次看到这种眼神,曲尘心里只有反感。
“呵,我也没有多长一只眼睛。”
“抱歉……”阿依娜走到一旁点燃了烛火,动作看上去确实有些惶恐,“我没想到长老居然会将一个唐人带到这里。我……不是有意的。”
“到这里?”曲尘皱了皱眉。听阿依娜的意思,这个地方似乎很不寻常,“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长老的私居。”阿依娜笑着回答,歪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是长老很隐蔽、很重视的地方。”
“你又是谁?”
“我是长老的侍女,四年前在龙门荒漠被长老救下来的,因此我想报答长老,留着他身边。”说这话的时候阿依娜的脸红扑扑的。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也难怪不系情于令狐伤身上。
不过……四年前,龙门荒漠。
这不正是她和诺诺前往西域远足的时间么?呵……
曲尘嗤笑一声,任由阿依娜服侍着进食,毕竟她现在可是个半残废。她想,令狐伤也应该不会有癖好看着残疾人自虐式的吃饭吧,至于他的侍女……就借用一下好了。
『陆』
“你叫什么名字呢?”
“曲尘。”
“真好听。”阿依娜掏出帕子,擦了擦曲尘嘴角的饭粒,“不过曲姓……很少见呢。”
“嗯。”淡淡的应了一声,曲尘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变得和诺诺一样对待陌生人寡言冷漠。又想到远在苗疆的诺诺,要是知道她被囚的消息……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跑出来吧。无奈的苦笑了声,“阿……伊娜,这里是洛阳么?”
“是的~”阿依娜弯起嘴角微微的笑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阿尘,洛阳城真的很漂亮呢。和大漠远远不一样。啊……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随你。”
这称呼倒是让她想起诺诺了,也不知道她在教中是否安好,还有苗兰,不知道她和那唐门弟子怎样了……
在此刻,曲尘突然有些埋怨自己为何当初把辛辛苦苦炼制的同心蛊交给了别人,若是给自己和诺诺下着,此刻对方的心情自己想必也能感知一二了。
“啧,烦死了。”曲尘朝着阿依娜抬了抬下巴,“阿依娜,你能帮我把衣服拿回来么?还有我的戒指,就是上面有‘永结同心’字样的。”
“那件衣服,阿尘我帮你扔了……上面都是血呢,吓死我了。戒指的话,我帮你问问长老能否拿回来吧。”
扔了?!
曲尘气急,差点又是一口血。
那件定国衣她可是费了许多心思才拿到的,如今却被人随随便便扔了,又看着阿依娜那天真的样子,也明白她从未见过那可怖的场景,也不好意思再责备她什么,只得摇摇头示意没事。
阿依娜也明白自己似乎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连离开的时候都是诚惶诚恐蹑手蹑脚的,弄的曲尘忍不住笑出声来。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迟迟不见阿依娜的身影,曲尘无聊的站了起来,虽然行动不是很方便,但是也能走几步,令狐伤的真气还是十分有用的,经过刚刚半个时辰的调息已经修复了她一小部分的经脉,想必再过几天,内伤问题就好的八九不离十了。
曲尘迈着此生未有的缓慢步伐来到窗边,费力的用手推开了窗。
仰头望天的时候天上正是高悬着一轮明月,想必中秋节也快要到了。可如今这乱世……又有谁能够开开心心的过上这个节日呢?
往年听师兄师姐说起来往中原见闻的时候总是羡慕的紧,可仔细想想,中原留给她的尽是些不美好的回忆,而如今,为了这个中原大地,她偏生把自己弄成了这副德行。老实说,她原本也和艾黎长老一样对于中原大地漠不关心,但也许是跟随教主来到长安看到那些幼童的哭泣,曲尘的眼前一瞬间闪过自己幼时那漫天血花的景象。
罢了,都过去了。
曲尘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不远处出现了令狐伤挺拔的身影,月光清冷如水,照在他的身上,柔柔的铺了一层纱。
也好似只有在这种时候,昆仑上的雪山才会显出那种不同于白日的柔和,——虽然这词放在令狐伤身上不怎么合适。
“该死的……”
曲尘低声嘟囔了声,抬眸正对上令狐伤看过来的深蓝色的眼眸,两人皆是静默无言,此情此景,似乎触动了曲尘脑中的一根弦。
一根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她都无法将它存在消磨的记忆之弦。
『柒』
怎么在这种时候回忆起这个事情。
曲尘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尽管令狐伤身上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是见到令狐伤她全身仍是处于紧急戒备状态。
但是令狐伤没有丝毫要伤害曲尘的意思,不,甚至连关注的意思都没有。他完全无视了曲尘戒备的眼神,只是走进房里拿起了数本书,一本本的翻阅,像是查找什么。
曲尘一点关注那些书籍的意思都没有,虽然她从进食的时候就很好奇那又大又宽的书架上装了什么,不过她对于汉文不怎么了解,像如今这般能不用苗语与人沟通也是练了许久,还要去看那些文献?不如杀了她吧。
曲尘撇了撇嘴,又转过视线盯着窗外的风景看。不得不说令狐伤这私居布置的十分好看,就连外面的树木也是错落有致,遥遥望去,就好像让她回到了苗疆。
只不过,令狐伤那如芒在背的目光让她十分的不舒服。
“啧。”曲尘悄悄皱了皱眉,转过身直对令狐伤的视线,“看我做什么,我很好看么?”
面对这么无礼的回答令狐伤却没有丝毫尴尬和生气的意思,愣愣的对视了一会,反倒是曲尘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
“该死的……没事长成那样干什么。”
令狐伤那张脸实在让她没有抵抗力,一边唾弃着自己跟那些庸俗女子一样美色当前忘了自己,一边忍不住偷瞄令狐伤的表情。
——要不是他有一双与那人一样的蓝色眼睛。她才不会注意他呢。
曲尘是这么告诉的自己,……也对,虽然这几年她是见过不少长得与中原人不甚相同的明教弟子,但是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像那人的眼睛,……以及气质。
“想多了吧。”
曲尘打断自己的思绪,无奈的低声对自己说道。
说起来也是,她也算是寻了那么多年都没寻到,怎么可能在这里见到呢。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再次抬起头时曲尘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变成了与刚开始面对令狐伤时的冷漠。
“你还有用。”
“令狐伤,你什么意思——?!”
无奈一个半残的人追不上令狐伤这种绝世高手的脚步,就在曲尘气的想拿东西砸他的时候,一抹亮色远远的朝自己飞来。
曲尘连忙伸出手接住,摊开手掌一看,原来是自己和诺诺那枚七夕戒指,看上去没有丝毫的损坏。
“令狐伤,等等!”
即将跨出庭院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身,只是仰起头仰望那一轮明月。来自远方的风轻轻抚弄他的发梢,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将曲尘记忆中那一幕清晰的勾勒出来。
“令狐伤……我……是不是见过你?”
他终是回了头,那双眸中闪过一抹异光,转瞬又消失不见。等曲尘回过神的时候,庭院里只剩下一院子的月光如水。
『捌』
接下来的这几天曲尘极少见到令狐伤,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阿依娜来服侍她一些生活问题,偶尔见到令狐伤也只是深夜来为她传功,而每当她惊醒看到的也只是令狐伤的背影。
因此,她的疑问一直没有问出口。
到底令狐伤是不是那个人?如果是的话,她又该如何自处?
曲尘皱着眉,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摩挲着手上的七夕戒指。这枚戒指自从令狐伤还给她以后她就从未取下来,在这彷徨不安的处境里,这枚戒指是唯一能支撑她的信念了。
要是诺诺在身边就好了。现在的话一定能给出很好的建议吧,那样她也不至于这样一直彷徨了。
“阿尘,阿尘?”
“怎么了?”曲尘把阿依娜晃动的手按下来,示意自己没有无视她。
嘻嘻一笑,阿依娜神色暧昧的盯着她的戒指,“阿尘莫不是在看心上人的东西?我可是看到了——这戒指上永结同心的字呢。”
“不是心上人,不过也差不多重要吧……”
其实,如果在七夕的时候,她能寻到那个人的话,这个戒指上刻的名字说不定就不是诺诺的了。
阿依娜看着曲尘忽然落寞下来的脸色,想开口安慰却不知道从哪说起,微微转了转眼珠,又绽开愉悦的笑容,“有重要的人也好!最起码她愿意和你一起永结同心……可是,我……”
说到后面反而是自己默默垂泪。
曲尘无奈,干脆岔开话题,“说起来,你是跟着令狐伤从漠北来到这里的?”
“是的!听说中原大地十分漂亮!但是长老……一次也没让我出去过。”阿依娜有些沮丧,“自从被长老救下后我就没单独出行过……好不容易想趁这次机会出来走走……”
“呵。他没让你出去是好事。”
就凭中原如今的惨状,怕是看了也让阿依娜终生难忘吧。没想到令狐伤居然心细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他的内心不如表面如此冰冷啊。
说起来……
曲尘脑中忽然闪过几天前阿依娜对自己说的话。
“我是四年前……龙门荒漠……被长老救下来的。”
对啊!她见不到令狐伤,不是可以问阿依娜吗?如果阿依娜的回答与曲尘的经历的相符,不就是能判断令狐伤是不是那个人了么?
曲尘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居然让她纠结了这么多天,果然她就是诺诺说的到关键时刻就会紧张的笨蛋。
“阿依娜……”
太过于激动,以至于曲尘的尾音有点颤抖。
“阿尘,怎么了?”
“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被令狐伤救的么?”
阿依娜没有想到曲尘会问这个问题,小小的发怔一下,又极快的回道,“大概是四年前那个春天,我遇到了马贼……然后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是长老在我眼前。阿尘,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的长老就像是天神一样……”
“你……晕了多久?”
“长老说有两天了,醒来的时候村民说我们是遇到了沙尘暴。”阿依娜不好意思的对了对手指,一抬头就对上曲尘十分难看的脸色,有些担心道,“阿尘,你怎么了……?”
“出去……阿依娜你先出去……”曲尘的牙关简直在发抖,她把自己裹成一个团子塞进被子里,“我要静一静……”
尽管有些担心,但是阿依娜不敢多说,连忙收拾好东西飞一般的跑出了房间。
曲尘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手上的戒指,不知不觉中已经有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又被曲尘狠狠抹净。
这是最坏的结果。
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曲尘还是难过的不能自抑。
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对立的身份的话,她想必能很开心的去追求他,毕竟她可是丝毫不漏的遗传了苗疆女子的大胆豪放,但是现在的话,她却无法做到了。
他不仅是她的敌人,还是整个中原的敌人。
可是……
这样放弃真的好吗,曲尘?这个男人,你曾心心念念了四年啊。一直,一直思念了四年啊。
其实,她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自从见识过那个男子心中的温柔那一刻,她早已无法逃脱了。
『玖』
四年前,龙门荒漠。
自从拿同心蛊和唐无寻交换了以后,曲尘变得无所事事,她可不像诺诺那样勤奋刻苦,到现在还在练习补天心法。仗着天赋秉异,大多数极难的毒蛊她都是信手拈来,因此现在的她十分无聊,又不好去打扰认真练习的诺诺,在多方权衡之下曲尘选择了自己出去玩。
正好,她还没见识过塞外的风光呢。
留下了一张字条,曲尘带上自己的蛊虫和武器便出了门。走出客栈的时候老板娘还特意叮嘱了一句最近不太安全,有沙尘暴有马贼出没云云,不过很快就被曲尘忘在了脑后。
走了几步曲尘发现大漠的风光确实不错,除了和苗疆相比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大树,一眼望去只有漫天的黄沙,看久了有点视觉疲劳。
“还是我大五仙教好。”
曲尘有些不屑的撇撇嘴,抬步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又是走了半晌,发觉对面也有一个男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这人穿的并非十分显眼,就连曲尘也是愣了一会才发现他,幸亏此时功力充沛视力极佳,即使隔着很远,曲尘也能看见他。
“怪人,大热天还穿着件斗篷,看着就热。”
曲尘转了转蛊笛,忽然玩心大起,施展起大轻功落在男人不远的地方,嬉笑着凑了上去。
苗疆女子淳朴大方,向来是想做就做,敢爱敢恨,如今曲尘看到这包的比那万花谷弟子还厚实的人,难免生了调戏之心。于是马上将此付诸于行动。
直到走到了很近的地方,曲尘才发现这人不仅是穿了斗篷,脸上还围了一层看起来就很厚重的围巾,将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全部蒙住。
“这人莫不是身上长了麻子不好见人……?”曲尘嘴角抽了抽,越看这男人越像得了麻子不好意思见人的人,于是看向男人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怜悯。
比起曲尘的抽搐,男人倒是显得十分平静,极其少见的蓝色眸子微微扫向她,然后又冷冷的移开。
这回曲尘倒是无奈至极,就连准备好的一腔调戏说词也无处施展,便半真半假的编了谎话,说是自己迷路了。
男人并没有回话,仍是沉默的走着,似乎对于曲尘这样一个女子在茫茫大漠中迷路并不担心。
什么人啊……!曲尘皱了皱眉,倒是跟这男子赌上了气,硬是跟在他后面,他往哪自己就往哪。
不过过了一会儿,曲尘就发现这个男子显然是在乱逛,要不怎么会连一连四次路过同样的地方都没发现。
“算了算了,我认栽了。喂,我带你走出这里吧。”曲尘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向客栈的方向走。
可是男人不仅丝毫未动,反而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大的简直可以掐断她的手腕。
“该死——!”
曲尘吃痛的缩回手,也顾不上男子眼中分明写着“滚,别碰我”的情绪,怒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带你走出去!你这愚蠢的中原人……哦不是西域人。你这愚蠢的西域人!”
男人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怒骂声,伸出手将围巾裹的更加严实一点,便转身离去。
“管他的,遇上马贼死了也不关我事。”曲尘朝他背影泄气般的踢了踢沙子,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视线中忽然出现了数十个小黑点,以极快的速度朝男人那边移动着。
而那个男人好像并未发觉,仍在缓慢的行走着,如果不是那气势汹汹的马贼在旁边,曲尘倒是很愿意欣赏男人行走的背影和姿势。
“喂!你倒是换个方向走啊!前面有马贼!”
曲尘的声音刚传了不远,就被飓风撕裂成了一片片,而马贼也离男人越来越近,曲尘似乎都可以看到马贼手持大刀反射的日光了。
“该死的!这什么破事啊,早知道不出来了!”狠狠的抱怨了一声,曲尘却不敢怠慢的使用大轻功奔向男人那边,在马贼的刀离男人只有半米之际一个百足拍了过去。
马贼们也不愧是常年行走在刀尖上的人,在短暂的呆愣后迅速的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男人和曲尘包围在中间。
“你耳聋了不是?叫你别走了你还走,你这是吃定了我会来救你不是?”曲尘瞪了男人一眼,却见他还是一脸冷若冰霜的表情,又转而叹了口气,“算了,记得,你可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语毕,不再多说,蛊笛声再次响起,半人高的蝎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挥舞着巨大的钳子就朝最近的马贼扎去。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是……是南疆五毒的人!”那些马贼便都慌了阵脚,一时间你踏我我踩你,好不热闹。
“知道便好,你们今天遇到了我,也算你们不走运。”曲尘冷冷一笑,紫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又是一声笛响,那些马贼身上都泛出了诡异的紫色,来不及发出什么声音就倒了下去。
“呵,这新练的蛊虫,算是便宜你们了。”望着马贼七窍流血的死状,曲尘勾唇柔柔一笑。
这便是她和诺诺最大的不同,如果说诺诺行事尚有善恶的标准的话,那么曲尘全是凭借自己的喜恶来行事,至于出手救下这个男人,也只不过是她有兴趣而已。
而这些马贼,死了便死了,还脏了她的手。
曲尘回过头正欲询问男子是否受伤时,却发现他一直看着自己,眸光仍是冷冷的,但不想当初那般带着噬人的刺。
还没等曲尘多说什么,男人信步走到那些马贼方才骑的马边,打开一个像是从马上掉落下来的物体。
“恩……一个女的?”
曲尘惊讶的看着那个白色袋子里装着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一副胡人的面孔。
“连个小孩都不放过,”曲尘皱了皱眉,把手伸到女孩鼻翼下探了探,“还活着。喂,最近的官府在哪?总要把这家伙送过去吧。”
要是让她带着这女孩回到客栈,那她肯定是脑袋被蝎子给蛰了。
男人沉默的站起来,并未停留的迈起了步子,曲尘愣了一愣,快速的背上那个女孩跟上他,幸好那女孩不是很重,曲尘才能跟上男人的步伐。
“喂,你怎么不说话呢?我可是你救命恩人啊,你就不能给点好脸色吗?”也许是这个男人默许了曲尘救了女孩,曲尘倒是觉得他并非看上去那么冰冷了,忍不住出言调戏,“你这样可是没有人会喜欢你的啊,虽然我知道你身上长了麻子不好意思见人,但是我不会嫌弃你的……哎,别停下来啊,怎么了?”
曲尘直接撞上了男人的脊背,捂着鼻子退开几步,踮起脚尖从男人的肩上望去,有些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哪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啊,这大漠茫茫百里都是一个样,除了开始变得阴沉的天空和前方百里地内在半空中无风自舞的黄沙……
“沙尘暴。”
陌生的名词从陌生的声音中浮现出来。
曲尘可以很明显的分辨出来,男人显然是刻意变了声的,但是这样的声音依旧让她有点出神。
“跟上。”
男人反手将女孩从曲尘身下带下来过到自己背上,以极快的速度朝反方向冲了过去,看着男人的身影曲尘半晌才反应过来。
幸好曲尘反应不算慢,大轻功迅速跟上了男人的身影,可是却始终拉不近与男人的距离。
……这个男人,速度好快!
她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身影。就像一把凛冽的剑,破开了前方一切的阻碍,直朝敌人腹地深入,见血封喉。
曲尘只在心中庆幸幸好之前并未惹怒他,转念又想到刚刚自己英雄救“美”的画面,不禁有些苦涩,想必就以他的能力那区区几个马贼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看来是自己多此一举了啊。
曲尘勾起一抹苦笑,脚下的速度却不敢放慢,大约行了半个时辰有余,男人的身影终于停在了一堆残垣断壁前。
看上去一点也不结实的房屋,要是在平时曲尘一定会怀疑这东西能不能抵挡传说中可怕的沙尘暴,可是现在,她却像是着了魔一般的相信着这个男人。
小心的用余光瞄了瞄这个男人,却发现他没有任何气喘吁吁的动作,好像刚才那些长时间的功力消耗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影响,而自己却感觉全身的功力都透支了一样。
这个男人……当真是深不可测。
把女孩从他的背上搬下来放在地上,曲尘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身子,发觉有些烫,又将手贴上她的额头,着实有些烫手,果然是受了风寒的症状。
“这可怎么办……”曲尘皱了皱眉,“要是诺诺在就好了……”
对于补天心经一点都不熟悉的曲尘,遇到些小病小痛也都是叫诺诺帮她看的,因此碰上这女孩的症状也束手无策。
她能做的也只是施毒蛊杀人而已。
曲尘眼珠在周围转了转,并未发现什么能够应付现在状况的东西,忽的,她又瞄到靠在墙角小憩的男人。
“喂。”曲尘走到男人身边,轻声道,“你知道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中原人可都是这么说的……你一定不介意吧?”
男人冷冷的盯着她,虽然疑惑但却没有动作。
曲尘咬了咬牙,干脆利落的伸出手去剥男人的衣服,然而还没等她的手碰上男人的衣襟时,她就狠狠的打开了。
这一下着实狠,要不是她灵敏的躲开了要害,估计断的就是她的肋骨了。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曲尘又怒又痛,可是面对那双冷漠的眸子又发不起火,况且也打不过他,只能恨恨的坐在墙角生闷气。
那一下打的她龇牙咧嘴。从小到大,因着她天赋秉异,教内的人对她又惧又敬,却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就算出来也有诺诺替她善后,根本就不用担心。
曲尘也知道自己太过任性,就连她刚刚一句解释都没有就去脱那男人的衣服的行为也是,他没下杀手已经给自己面子了。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难过。
这时外面已经狂风大作,曲尘可以听见房屋发出的脆弱呻吟声,又忍不住为客栈里的诺诺担心起来。
倒在曲尘不远处的女孩小声的呻吟了一声,开始低低的咳嗽起来。
这回曲尘倒是学乖了,没有再去问那个男人要衣服——反正没有衣服包着,她也可以凭借传功逼出女孩体内的风寒,只是这样会大幅度消耗她的体力与功力而已。
至于为何救这个女孩,很久以后曲尘都无法理解自己当时的行为,也许是为了跟那个男人赌气,也许是不想让无辜的人死在自己眼前,但是不管如何,她都无法否认正是因为这个她四年后才知道名叫阿依娜的女孩,她才能寻到他。
『拾』
在将女孩体内风寒驱散的七七八八后,曲尘也累的不行了,撑了一会儿后就和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声眯起眼睛打起了打盹。
也许是在外边睡不安稳,曲尘到了半夜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摸着地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却被冷的哆嗦着缩回了手。
“好冷……!”这么一动一缩间,倒是让曲尘身上盖着的东西滑了下来。
“咦……这是?”
曲尘捡起盖在身上的东西细细打量,半晌惊讶的低呼了出来。
这不是那个男人身上披着的斗篷么?怎么盖在她身上?
难道……
曲尘迅速的翻身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女孩面前,搭起了她的手腕。果然不出所料,有强大的内力正在维持着她的身体机能,温暖她的身体以至于不必在这里冻死。
“倒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明白一切的曲尘低声道,嘴角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扯开一抹笑容。
外面的风声已经小了很多,曲尘环顾了一下四周并不见男人的身影,想着应该不会出事了,就推开木门走出去。
月明风清,沙尘暴后的大漠夜晚极其的美丽,天空如同洗刷过一样的深蓝,明月高悬空中,是在苗疆不曾见过的风韵。
不过比起那惊为天人的景观,眼前的男子才是最美的一道风景。
明明那半张脸还覆盖在围巾,只露出那深蓝色的眸子,但是曲尘就是觉得他是比自己的师兄还要英俊潇洒的人。
银白色的头发在他身后轻轻飘动,他抬着头望着那一轮的明月。
然后,从里面透出的哀伤一瞬间撞击到了曲尘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
这种眼神她从教主望向德夯的眼中见过无数次,可是又和眼前的男子有着些许不同。教主的眼睛尽管绝望,但是在最深处却闪动着些许希望的火光。
然而,这男人的眼中却已经是一片的绝望。不管是最深处,还是能一眼望尽的表面。
——他是在哭吗?
曲尘这么想道。
一定是在哭吧,这样哀恸却无处发泄的情绪,表面上能够这么冷静的对待,其实内心一定在痛哭流涕着。
这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恸哭,让曲尘也不禁难过起来。
等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已经滑出眼眶,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手背上,——这种为他人所流下的眼泪是第一次,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心悸的感觉。
这种细微的声音惊动了男人,他转过身直视着曲尘,看到她的眼泪时居然反常的愣了愣,不过很快的恢复了冷若冰霜的表情。
“看、看什么看啊!”曲尘狼狈的胡乱擦着眼泪,也顾不上用的是男人的斗篷了,“没事露出那种表情干嘛……真是……真是……让人难过死了。”
好不容易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曲尘闷闷的把蹭满了鼻涕眼泪的斗篷塞进男人怀里,就在男人起步欲走的时候猛然拉住他的手。
这次男人没有再想掐断她的手,而是任由她握住,尽管是一副随时要抽走的模样。
“喂,西域人。要是我不嫌弃你长了麻子,也不嫌弃你过去有什么难过的经历的话……”曲尘直视着他的双眼,有些羞涩的笑了起来,“愿意跟我回大五仙教么?”
『拾壹』
至此,回忆结束。
之后的事情无非就是令狐伤没有做出回应,第二天他带走了阿依娜后曲尘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而她,却始终也无法将他从记忆中抹灭,每次闭上眼都是他孤独寂寥的背影,想着想着自己却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沦陷进去了。
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已经扎根了四年。
可是当初,她却连他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如今算是知道了,却站在了截然不同的对立面。
曲尘无助的目光看向紧紧篡在手中的戒指,“诺诺,你说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给她回应。
唯一能够回答她的,只有窗外风声的呜咽。
一夜无眠。
第二天曲尘起床时眼下青了一片,吓得阿依娜还以为她犯了什么病急匆匆的去叫令狐伤。出人意料的是,令狐伤居然过来了,不仅如此,手上还拎了一个包裹。
曲尘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见到令狐伤进来了头也没抬,直接甩起一个茶壶朝他头上砸过去。
茶壶刚脱手曲尘就后悔了,幸好阿依娜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茶壶,“阿尘,你这是……对长老干什么呢!”
见阿依娜接住了,曲尘微微调整下自己脸上担心的表情,又重新趴在了桌上。
“阿尘,你……!”
令狐伤摆了摆手示意阿依娜不要说话,将手中拎着的包裹放在曲尘眼前,由阿依娜恭敬的上前打开。
里面装的居然是一套定国服,以及她的太上忘情。
蓦的,有冰冷的液体从眼眶滚落,曲尘听见阿依娜惊讶的呼声,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情顾虑这些了,她满心满眼的……全都是那个拥有蓝色眸子的男人。
“该死的西域人……”曲尘抹着眼泪,一时间阿依娜也分不清她是对谁说的,“为什么要再见到你啊……”
若是不相遇,又哪来这悱恻情丝,哪来这蚀骨疼痛。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是曲尘低声的哭骂,阿依娜茫然的视线在两人中间转了一圈,最终低低的垂下。
“明天去长安。”
待到哭声小了许多,令狐伤才出声打断了曲尘。
“你去便去,我才不稀罕!”曲尘红着眼,可头却扬的极高,一如她本就骄傲的性子,“等你走了,我就走!”
“随你。”
“喂!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明是询问着令狐伤,可曲尘的视线仍是倔强的不肯看向他,一个劲的瞄着窗外的风景,这种逞强劲让阿依娜不禁微微的笑了出来。
“长老是明天丑时走的。”
看到令狐伤沉默着离去,阿依娜低声的告诉曲尘。
“多谢了……”并未得到本人的回答,曲尘苦笑道,“我们,这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阿依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曲尘扑哧的笑了出来,又似想到什么的叫住了准备离去的阿依娜,“等等,阿依娜!能帮我个忙么?”
“阿尘需要什么吗?”
“是的,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些东西,比如……”
尽管有些迷茫,但是阿依娜还是照了曲尘的话去做了。看着阿依娜丝毫没有怀疑的信赖,曲尘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方才她告诉阿依娜的虽然只是些普通的虫兽和草药名,但是这些东西经由她之手,就可以变成致命的毒物。
就如同她对令狐伤所说的一样,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的,这些毒物她也有一天会用到。只是这一天来的早与晚的区别而已。
『拾贰』
阿依娜近日十分的忙碌,她要照顾的除了长老以后还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脾气任性古怪,总是提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比如现在,除了要帮长老整理行装以外还要替她去收集草药,幸好在她抱着一大堆虫兽和草药经过长老的时候长老没有生气。
“长老,您要走了吗?现在可还是子时呢。”
“嗯。”
看着爱慕之人冷淡疏离的面孔,阿依娜也只得暗暗叹气,正弯下腰准备恭送长老的时候,不知何处居然响起了淡淡的笛声。
笛声婉转空灵,虽然没什么韵律可言,但是让人听着莫名的心旷神怡,不一会儿,阿依娜已经沉浸在这笛声里了,而长老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声音,仔细看得话可以看到他眼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
“太美妙了……这个声音,是阿尘吹得么?”想起长老不知道阿尘的名字,阿依娜连忙补充,“对了长老,曲尘就是那紫色眼睛的姑娘的名字。”
“嗯。”
令狐伤很是冷淡的应了声,转身就离开了庭院。
阿依娜怔怔的看了会令狐伤的背影,微笑着转向曲尘的房间。对她来说,只要能一直陪伴在长老身边就好了,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阿尘,我把东西拿来了。”
紫色眸子的少女放下手中的蛊笛,浅笑着接过阿依娜手上的东西。
“阿尘,刚刚你吹得那首曲子真好听!”阿依娜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是个长老送行的么?”
“……嗯?嗯,大概是吧。”
曲尘有些尴尬,总不能告诉她这是苗人送爱人远行时吹奏的曲子吧。
“真好听,那阿尘,我先去为你准备早膳了。”
“嗯。”
待阿依娜走了以后曲尘便开始炼蛊,枯残夺命信手拈来,待到第十个蛊罐放在了床底,曲尘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那么,接下来的就是……
捻起桌上所剩不多的草药,她苦涩的笑了出来。
——这条路,终究是她自己选择的。
『拾叁』
令狐伤离开的那天晚上,曲尘做了梦。
梦中是黑暗中她和诺诺牵着手,一起练功一起嬉笑,慢慢的她俩都长大了,她开始向往黑暗外的世界,于是她一直跑一直跑,诺诺在后面叫着她的名字,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慢慢的,她跑累了,她回头,想叫诺诺的名字,却发现背后早已空无一人。
“诺诺,你去哪了?”
忽然,眼前的黑暗被撕开,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四年前龙门的那个夜晚。
仰望着月光的令狐伤,以及站在角落,默默流泪的她。
曲尘喘息着从梦中惊醒过来,脸上汗水和泪水黏住了几缕发丝,她也无心拨开,翻身下床抱起放在最里边的第十一个罐子捧在怀里,好像这样才能有一些安全感。
“令狐伤……”
呢喃着这个名字,曲尘嘴角轻轻扬起笑容,又很快的被压了下去。
“算了,没事想他做什么。”
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曲尘掐断了桌上还在燃着的化功散,思忖着明天是否要阿依娜把这个东西给扔掉,又重新把罐子放到了床底,爬上床睡着了。
接下来的这几日曲尘倒是无聊的紧,把那些蛊虫反反复复的炼制,罐子也换了好几个,只是摆在最里面的那个罐子,到现在还没换过。
因为是第一次炼制这种东西,曲尘也小心翼翼的不敢去移动,也只得等到了合适的时间再重新开罐。
阿依娜却迷上了吹笛,天天缠着曲尘教她,几日学下来也是有所长进,两人的性格也是相当合拍,过了不久也成了一对好友。
只是这样的合拍,却让曲尘回忆起诺诺。如今的她,一旦想到诺诺,心中就会带上愧疚与难过,可是这一切,她无法对任何人说明。
转眼令狐伤离开私宅已半月有余,曲尘的功力也恢复的十有六七,若不是十一罐中的蛊还没养好,曲尘说不定就要离开了。
每日正午便是阿依娜定时来学笛的时间,只是今日的阿依娜似乎精神不太好,就连学的笛子都没有带过来。
瞧着阿依娜遮掩不住心事的脸,曲尘叹口气,问道,“怎么了?”
“阿尘……”阿依娜看着曲尘,犹豫了会才吞吐的说道,“今早上大燕皇帝遇刺了。”
安禄山?曲尘原本皱着的眉舒展开来。
她倒是巴不得安禄山早点死,即使现在她对令狐伤的感情十分深刻,但是对于安禄山,出于敌意她依旧没有什么好感。
“听说是一个叫五毒的门派里的弟子做的……唔,阿尘,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曲尘收起脸上惊讶的神情,朝阿依娜展颜一笑,可是内心却无法平静。
居然是五毒的弟子刺杀安禄山?她可不认为普通的五毒弟子能逃出重重包围的洛阳城,如果没有出城的话想必是在城内的某个地方逃窜吧。
但愿能平安无事吧。
曲尘转了转笛子,回过神却发现阿依娜离开了,想必是去准备膳食了吧。浅笑着摇了摇头,曲尘将第十一个罐子从床下搬出来,小心的用内力探寻了下,发觉并无大碍。
想必过了几天,此蛊就练成了吧。
即使是浇灌许多心血的蛊即将练成,曲尘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
这个蛊意味着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无数次的纠结与迷茫中,最后她自己选择的道路。
又想起离开五毒的那天,她去找余半仙卜卦,最后余半仙告诉她,“乾卦虽好,可少侠命运多舛,变数极多。心向为命向,此乃贫道之忠告,切记切记。”
当初她还以为这个老道士说的神神秘秘是唬人,如今想起来……倒也有几分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感了,莫非这就是中原人所说的一语成谶?
就在曲尘出神之际,外面忽然传来细小的喧闹声,夹杂着兵器互相撞击的声音。
迅速的把罐子推到床底,躲在柱后拿起太上忘情做出迎敌的准备。曲尘屏息靠在柱后,在蝎心即将发出的时候,太上忘情突然停在了破门而入之人的鼻尖。
“曲师叔……?!”
来人正是五仙教的弟子,看模样是小她数个辈分的女孩,此时身上早已伤痕累累,让曲尘不禁蹙眉。
“怎么在此?”
“在收到师叔的消息后我们尝试来寻找师叔,没想到师叔在这里,只可惜……我学艺不精,才落的现在这个局面。”她一把反握住曲尘的说,急切道,“师叔可要随我离开?只有能救师叔出去,便是牺牲了我这条命……”
“在胡说什么!”
看着自己极少往来的师妹肯为自己豁出性命,曲尘一时间酸涩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听着追兵越来越近,只得将一道凤凰蛊打入她的体内,又渡了许多内力进去才让她离开。
“师叔不随我走吗?!”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眼,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曲尘甘愿留在这个地方。
“我还有事要做。”曲尘面不改色的编起了谎话,甚至在那颤抖的尾音上都控制的十分完美,“待到此事完结,我一定会回来。”
她咬着牙看了看逐渐赶来的追兵,才犹豫着道,“多谢师叔,那我在五仙教静候师叔归来!”语毕,运起轻功迅速离开里曲尘的视线。
女孩蓝色的破军套在天边溶成一个淡淡的小点,看起来就像一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曲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道,走了也好。
走了也好。
精致的木门被大力的撞开,狼牙军的铁蹄第一次踏入这未有外人踏足过的房间,为首的正是摘星长老苏曼莎。
曲尘朝她莞尔一笑,拿着太上忘情的手也垂在了身侧不动。
她自知是打不过苏曼莎的,更何况……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那人深爱着的女人。
“带下去。”
“长老!苏曼莎长老!请听我解释!”苏曼莎的命令被突兀的打断,阿依娜从远处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苏曼莎的面前,“这人是令狐长老命令留下来的!据说、据说、据说这人身上掌握了不得了的秘密……!”
拙劣的借口。
明明是被苏曼莎冷漠视线盯着的,紧张的不停冒汗却还要编制谎言的阿依娜,却让曲尘在此刻不得不心生感激。
“恳请苏曼莎长老手下留情,待令狐长老回来再做定夺!”
“此人,一月前试图刺杀皇帝。”
苏曼莎的话已经很明显了,曲尘也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她不可能再救自己第二次了。
“恳请长老让令狐长老回来定夺!”
“……”
“长老……!恳请长老让令狐长老回来定夺!”
曲尘知道,阿依娜冒着生命危险不退让的理由,是为了替她争取时间,看事情会不会还尚有回转的余地。
虽然她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就连令狐伤也无法从安禄山手下救下她这个曾经行刺皇帝的刺客。
也不知道苏曼莎究竟是存了什么想法,在阿依娜重复不知道第几十遍的时候,她算是点头同意了,理由是曲尘掌握着的“重要机密”。
随后,苏曼莎便带着狼牙兵离开,可是从那刻起,外面就多了无数的士兵把守着进出的道路,饶是曲尘,也无法保证能毫发无损的离开这里。
“阿尘,阿尘你没事吧?我已经传话给了长老,长老很快就会赶回来的。”
“没事。”曲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多谢。”
没错,令狐伤还没回来,她还不能死。
只要一点时间,只要再过一会,那个蛊……就可以练成了。
『拾肆』
也许是知道了未来的命运,曲尘显得倒是相当的宁静,拿出浣花笺便开始挥挥洒洒的练字。幼时她曾随师兄去过万花谷,也习了几个中原字,可是时间久了记忆也变得模糊。
“真难看。”
她举起还未干透的浣花笺仔细打量了会,又淡淡的把它放下。
晚上阿依娜照样送来了晚膳,只是因为苏曼莎的命令不能在这里多留,可是担心的目光却是停不住的落在曲尘身上。
“阿依娜。”在阿依娜准备离开的时候,曲尘叫住了她。
“阿尘,怎么了……?”
“谢谢。”
曲尘对阿依娜露出一个笑容,算是对她这么久的细心照顾的感谢。四年前从马贼手下救下阿依娜,四年后再次相遇,仔细想想她们也算是有缘分的吧。
“阿尘,我……”
“不管结果怎么样,都谢谢你。”
就算是令狐伤要奉命将她杀掉,她也一点都不意外。从最初开始,他们就站在对立的场面,即使曲尘放下了所有的一切试图走近,也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的一切。
不过没关系,她的相思之苦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诉说,所有的一切,都由她自己来承担就好了。
床底的瓷罐发出轻微的一声轻响。
曲尘微笑着闭上眼,感受窗外的夜风抚过鬓角。
生死蛊,已成。
『拾伍』
“阿尘,你听说过生死蛊么?”
“听说过啊,怎么,诺诺想练?那可是很难的蛊术呢。”
“没有。只是如果可以练出来的话,阿尘会用么?”
“如果能练出来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用了呢。”看着诺诺有些惊讶的神情,曲尘轻笑着解释道,“因为,能让我把这蛊炼制出来的人,一定是我很爱很爱的人。”
『拾陆』
最后一点朱砂墨在纸上逶迤出一条婉转的痕迹,曲尘放下毛笔,微微一笑。
“上邪,我欲与君知,长命无绝衰。”清了清喉咙,曲尘轻轻的念了起来。
这是她尚幼时曾听教主念过的一首诗,也是她唯一学会的汉诗,她还记得念起这诗时的教主,遥望着江南的方向,眼里涌动她从未见过的柔光。
“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
是了,诺诺还因此对养育教主的扬州七秀坊无比的向往,总想着去扬州一趟,虽然之后在扬州发生了不快的回忆,但对扬州的印象,总归还是好的吧。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最后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是乘着夜色而来的令狐伤。
从长安回到洛阳,他只用了短短两天,他的发梢沾染了夜色的寒意,曲尘隐约可以看到他眼下那一层薄薄的青紫。
这一切,就像他冷漠之下那一小撮温暖的火苗,让曲尘永远都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你回来了。”
曲尘语气极其的平静,好似她很久以前就已经料到了他会回来的事。她静静的将浣花笺放在烛火上,任由火光舔舐薄薄的纸张。
很久,她才轻轻开口,“你……是来杀我吗?”
有雨水淅淅沥沥的打在了窗沿上,遮盖了婉转悠长的蝉鸣。
她看着令狐伤的眼睛,又像越过了他看向自己未来的结局。
“服下,走。”
他抛过来一个瓷瓶,里面装着的是一粒小药丸。曲尘在很久之前听苗兰说过,这是可以让人陷入假死状态的药,只有服下就与死人无异。
“你要救我?”她的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讶与……狂喜,“我可是刺杀你义兄的人。西域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令狐伤只当她的开心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并未作答。
曲尘叹了口气,拍了拍身侧的椅子朝令狐伤笑道,“喂,我都要走了。不陪我坐坐?”又瞅见他纹丝不动,曲尘挑挑眉,“西域人,别忘了你在龙门还欠我人情呢。还有啊,前天的时候我可在苏曼莎身上下了蛊呢……”
令狐伤的眼神瞬间如同利剑朝自己指了过来,要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曲尘可真要被吓到了。
“别那么生气,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喜欢的人下手呢。”
曲尘垂眸,尽量使自己的笑容变得不那么的苦涩,“喂,就陪我坐坐吧。要不了多久的。”
“……”
令狐伤没有离开,也没有坐下来,他靠在窗沿静静的望着天上的星子。
曲尘不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是否和在龙门的夜晚一样,遥望着天上遥不可及的星星,他看着的到底是景物,还是……睹物思人?
不过,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真可惜呢。不是白天,看不见太阳呢。”曲尘微微的抬头笑道,“西域人,我第一次见你是四年前呢,跟现在挺像的。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你看,你又冷淡又沉默,难怪现在还没个女人愿意嫁给你……”
曲尘拿开瓷塞,将药丸倒出来。
药丸是浅紫色的,有着淡淡的香味,曲尘把它吞了下去,然后尝试着用功力延缓着药效的发作。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就偏偏喜欢上你了。缘分这种东西,真奇妙不是么。”曲尘站起来,太上忘情在她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四年啊,我可是一厢情愿了四年呢。”
曲尘扬起嘴角,浅笑着一步步走向令狐伤。
可是在他的眼中,就算是四百年的痴心守候也比不上苏曼莎的短短一笑吧,这种事情,曲尘一开始就知道的清清楚楚了。
但是即使这样,她还要奋不顾身的追赶他,想要在他生命中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果然,除了自私,自己还是诺诺口中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呢。
“幻蛊。”
紫光一闪而过,曲尘眼中倒映出令狐伤如冰刀的眼神,曲尘相信要不是被定着身,他一定会一剑了结她的性命。
这个幻蛊蛊虫是她以本命蛊制成的,就算是令狐伤在短时间内也不一定能挣脱开。
“放心吧西域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的。你很清楚不是么?”曲尘把太上忘情扔在了地上,空着双手走到他面前。
她踮起脚尖,直视着令狐伤的眼瞳,定定的看了一会,她忽然开心的笑起来,“喂,西域人,你欠我的,可是这辈子的都还不清了。”
攀住男人宽阔的肩膀,曲尘张开嘴狠狠的咬在了他的侧颈,她咬的很用力,直到嘴里充满了鲜血的味道。
因为幻蛊的原因,令狐伤无法推开她,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有血从伤口处流出,还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的滴在了他的皮肤上,又顺着锁骨滑到了衣襟里。
从女子的喉里发出了淡淡的呜咽声,像是大漠中丧偶孤狼的嘶鸣,最后她彻底的趴在他肩上低声的哭泣起来。
令狐伤心中微微一动。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类似悲伤的情绪,看到苏曼莎依偎在自己义兄身边的时候……那般的难过,可他却没有立场发作,于是他头一次的没有招呼就离开了义兄身边去了龙门散心。
只有龙门才能让他想起他和苏曼莎的初遇,他始终不后悔救下了她,他只是后悔……自己没能把她留在身边罢了。
眼前趴在自己肩上哭泣的女子,让他不自觉的想到了幼时的苏曼莎。
可是……终归不是她。
令狐伤收起脸上微怔的表情,运功突破了已经没有太大作用的幻蛊的限制,像是感受了他的动作,曲尘后退了几步。
泪水顺着眼角一直往下流,和着满嘴的血味,比她幼时无意吃下去的黄连还要苦。
“喂,令狐伤。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曲尘擦掉嘴角的血渍,停止运功让假死的药开始模糊她的视线,“那就是……我没有比苏曼莎提前遇见你啊。”
我此生,只恨生不逢时。
李太白有诗云,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当时她只笑这是迂腐,如今,她却将这诗的意义明白个透彻。
“但是纵使如此……我也不曾后悔遇见你。”
那药效来得极快,转眼眼前的男子便只模糊的剩了个重影,曲尘伸出手想要去够他的衣角,无奈疲软无力的手只能从衣角滑下。
“令狐伤……”
要是当初你遇见的不是苏曼莎而是我。
你愿意跟我回大五仙教么?
『拾捌』
曲尘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洛阳城外的一间小屋里了。
她把眼睛反复的睁开又闭上,不知不觉又是一脸泪水。
在床上默默的躺了半晌,曲尘擦了擦眼泪,翻身起来打量这间略显破败的屋子,看起来是原主人逃亡后人去楼空,这里什么都没有,幸好令狐伤心细,给她放了数日内的干粮和清水,桌上还有一套换洗的衣服和斗笠。
看着完好无缺的太上忘情和定国服,曲尘有些惨淡的勾起嘴角。
难为他给自己留下了,可是她已经不需要了。
这间屋子和风雨镇离得不远,曲尘带上斗笠跳上最高的山峰,还可以看见遥远处隐藏在层层雾霭中的洛阳城。
这么遥远的路程,一如她和令狐伤的距离。
曲尘叹了口气,又纵身飞下了山顶,找到了商人买了些纸笔,又驾着轻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乱世里人人自危,并没有人会去关注行色匆匆的曲尘,丐帮崛起,明教反助大唐,万花弟子纷纷出谷,武林人士在他们眼里也是见怪不怪了。
而她只需要在这些武林人士中再不起眼一点,她只要隐姓埋名的在洛阳城中活下去,在这里度过余生。
『拾玖』
曲尘用上了唐无寻教她的易容之术。
只要扮演成一个瞎子遮挡住引人注目的紫眸,曲尘就与普通人没有了两样,把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七夕戒指藏在了衣服里,曲尘在风雨镇中成功隐藏了数天。
有时她也会去周围走一走,听那些狼牙军议论那个被苏曼莎在逐日长老私宅中发现的苗疆女子已经被逐日长老亲手焚死,连骨灰都不知道扔到那里去了。
她也会看到有些五毒弟子从她身边行色匆匆的经过,有时还能看见一起从五毒教出来的师弟师妹,她也只是默默的走过他们的身侧。
没人能发现她,就连诺诺也不能。
这样平稳的日子过了挺久,直到有一天她揭下人皮面具回到屋中的时候,剧烈的疼痛从腹部袭来,曲尘眼前一黑,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只是瞬间,曲尘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踉跄的走到床边,曲尘颤抖的手指去拿出枕下压着的薄纸,即使是强忍着还是有鲜血不断从嘴角滴落,在纸上晕开一抹血红。
“诺诺说的对,提前做准备果然没错……”
模糊的视线已经看不清纸上的字究竟为何,曲尘趴在床沿困难的喘息着,隐约着好像感觉到戒指从衣服中滚了出来,在地上转了几圈又停在了不远处。
她伸出手,想去抓住那戒指,可是手在地上摩挲了几圈,还是扑了个空。
“诺诺……”
在这个时候,脑中忽然划过幼时两人在五毒教习武的点点滴滴,长大后的相依相伴,还有诺诺幼时说过的——
“等我以后补天大成,你的后背就放心交由我守护。”
抱歉啦,诺诺。
我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我也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诺诺在包容我的任性,为我打点后事,所以这次也麻烦你了,只有你能包容我这最后的任性。
就算无法去抚摸那戒指上刻着的字,曲尘也可以在心中无数次的把它默念出来。
曲尘和曲诺夏永结同心。
心脏处传来了猛烈的痛处,曲尘好像听见了圣蝎的毒钩刺入自己心脏的声音,还带着抽出时细碎绵长的疼痛。
也许是幻觉,在疼痛过去后,她蓦然的看见了在那个月光如同流水一般的夜晚里戴着一条厚重围巾的令狐伤。
这一切就如同她心心念念了四年的模样,可是又有些许的不同。
这回的令狐伤,眼中盈满的不再是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曲尘可以看到他深蓝如水的眼中,装着是自己灿烂的容颜。
再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只是一个梦境。
一个让人永远不愿意醒来的梦境。
“喂,西域人。愿意跟我回大五仙教么?”
令狐伤看着她,忽然挑了挑眉。曲尘第一次看到他除了冷若冰霜外还有别的表情,倒是如同想象中一般的温暖无二。
在他的眼瞳中,曲尘看见了因为他的回答而开心大笑的自己。
“好。”
『贰拾』
台上的烛火微微颤动,烛泪在烛台上叠起薄薄的红腊。
“长老,请务必……注意身子。阿尘她已经……”
令狐伤坐在床沿,透过窗扉望着天上的月亮,惨白的月光笼在他的身上,愈发显得脖颈处那紫色纹身的妖娆。
他对阿依娜的关心置若罔闻,好像看月亮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正事。
“长老……阿依娜……阿依娜先告退……”
似是再也受不了这种无言的气氛,阿依娜红着眼睛跑了出去,撞开门扉的时候连放在一旁的曲尘的尸体都没忍心再看一眼。
终于安静了。
这般冷寂才该是他独处的环境,从头到尾,从生到死。
令狐伤坐了一会,又慢慢的站了起来,他拿起剑又放下,穿上大衣又脱掉,在房里慢慢的踱了许久,他终于停在了曲尘面前。
女子还像初遇时一般,嘴角弯起,连带着眉梢也轻轻的上扬,若非胸口那穿心的痕迹,令狐伤一定会以为她在做一场美妙的梦境。
他游离的视线在曲尘的身上打了会转,忽然发现在女子雪白的颈侧,也有如同他身上一般无异的纹身。
生死蛊……么。
令狐伤忽然想起方才那名军官对他说的话——
“情之所系,心之所依,代君受命,保君平安。——此蛊,名生死。”
当真是情之所系,心之所依。
下午,那个同曲尘穿的并无差异的苗疆女子,对着他竭斯底里的大吼,若非实力悬殊,他想她定会把他杀了十万八千遍来解恨。
那时他便知道,曲尘临走时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情系四年,心依四年,从他们最初的相遇便开始,而如今……
令狐伤抚上自己脖颈的紫纹。
却好似还不曾结束。
他低低的笑了声,又转身拿起早已被他看过数遍的纸,放在了烛火上。
忽然茂盛起来的火光照映着他冷淡的面孔,令狐伤默默的看着女子青涩不成熟的笔记在火焰中一点点的化为了灰烬。
——经此一别,后会无期。此去经年,唯望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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