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书杂记》李千重

1、看林语堂《大城北京》

　　林语堂先生的《大城北京》，应该是大陆建国以后写成的，主要是向外国人介绍北京城。不过总体感觉，人文方面写得太少，建筑方面写得比较多，倒类似今天的旅游介绍了。我觉得建筑虽是一种文化，应该介绍，但还是多介绍一些人文方面的东西为好。
　　说到人文，林先生这篇文章我看着不满之处比较多。
　　他写到契丹的萧太后，说她在北京附近修了一条运河，我查了一下资料，“萧太后运河”与两个女人有关系，一个是兴宗的母亲，一个就是著名的萧绰太后，辽圣宗耶律隆绪之母，而后一种说法可能性比较大。从林先生的行文来看，他指的也是萧绰太后，因为他是这样写的，“萧太后是个著名的女人，因其刚烈性格而闻名于世”。
　　辽代最著名的萧太后就是这位萧绰太后了，以致“契丹萧太后”往往成了她的代称，而这位女政治家是非常有能力的，不但有政治能力，而且有军事能力。
　　而在林先生的笔下是这样写的，“在北部金人的威胁下，萧太后与宋廷订立了协议。一一一二年，她手下一位姓郭的汉族将领率领八千士兵，战败后投靠了汉廷。十月，汉族军队在辽都西南十英里处，即今日的马可波野桥建立了据点。深夜，郭特军带领士兵悄悄地渡河，每位士兵都以嘴衔枚，屏住呼吸，无一人发出声响。翌日清晨，五千名士兵与农民混杂在一起，伪装成农民迸了南城门，向悯忠寺（令法源寺）迸攻，要求萧太后投降。太后拒绝投降，激战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太后的援兵到达，郭将军只带著几百名士兵跳过城墙逃跑。宋对辽军的偷袭被击退了。与此同财，金特阿骨打在居庸关北部山脉按兵不动。当他听说宋已战败，便向北京平原展开突袭。著名的萧太后逃走了，城市沦陷。从此辽便走向了灭亡。”
　　按，阿骨打是辽代末代皇帝天祚帝同时代的人，与前面那两位萧太后无论哪个都差着几十上百年，怎么关公战秦琼，弄到一起去了？如果是指萧绰，那就离得更远了。
　　萧绰是很厉害的，逼迫北宋签订“澶渊之盟”，她的一生很少有败绩，辽圣宗是她的儿子，在圣宗的年代，号称“中兴”，是辽代的一个盛世，离败亡还有将近一百年呢。
　　这么明显的史实，不知为什么林先生要故意这么写，难道是查史书查错了？但林先生是大学者，怎么会犯这么浅显的错误？还是考据的芜杂野史？但无论怎样的野史，大体的年代是不能弄错的，因为正史明明白白写着，不能篡改。
　　所以我只能以为林先生是故意这么写的，因为他不喜欢女人太厉害，请看他有一句话明明白白体现了讽刺，“著名的萧太后逃走了”，他的潜台词很可能是说，你看，一个女人，就算再刚烈，再有名，最后也难免落荒而逃，这就是女人当家做主的结果。
　　他写后妃，说“在中国，这样的女皇显然很少见，大概由于好皇后总喜欢躲在皇帝身后，为她们的丈夫提供一些明智的建议”。这太一厢情愿地去美化了，真是天真善良到让人想笑。
　　说“安史之乱”是由于杨贵妃收安禄山为养子造成的，这明明白白是由于唐玄宗晚年的昏庸造成的吧？杨贵妃可没有调动军队掌握朝政的权力，顶多是男女关系不检点。
　　说汉朝和明朝毁于宦官，而宦官大多是依靠皇后妃子形成自己的势力。汉末十常侍，明朝的魏忠贤都是靠着皇帝的力量兴起来的吧？和后妃没有太大相干！就是武则天，她任用的是酷吏，不是宦官，慈禧太后是靠的守旧大臣，不是靠的安德海李莲英。
　　他把慈禧狠扁了一通，我不是说慈禧是好的，但一个王朝的权力传递就像一个接力赛，传到她是最后一棒了，她是有过错，但过错不全在她。
　　男人统揽权力时唯恐太小，负担责任时唯恐太大。他们应该知道，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功德多大，罪孽就有多大。
　　而林先生评价男性统治者时则宽厚许多，说到隋炀帝，也只是说他“奢侈无度”。
　　最好笑的是，说到忽必烈，说他“企图建立一个和平的帝国”，说他是“向往愉快生活的开明人物”。我的天啊，元代把各民族分为四等，汉人和南人是最下的两等级，对于蒙古人来说，这是他们的胜利果实，但对于我们汉人，这是很残酷的。而且各阶层的人为十级，“九儒十丐”就是那时候的，在摧残汉民族文化上，除了□□，再没有比元朝更厉害的了，除非加上个日本侵华。
　　我不知道林先生写这本书的时候是本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可能想把中国很多黯淡枯燥的现实用一种比较情绪化的语言改编一下，变得有一种异国情调，以便给外国人一种感性的印象，但我始终认为，篡改事实、歪曲事实是不对的，我认为这种写作方式是不恰当的，这让我对林先生其他作品产生了怀疑，不知他所引用的史实是不是正确，他的态度是不是一种“戏说”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