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风》云湖七月

4、第四章 深宫梅园（4）

　　四、

　　秋日午后，暖暖的阳光洒落照在身上十分舒适。园子里，白衣人正斜斜躺在榻上，身旁摆着一个小桌，上面几样精致的果脯点心，旁边还有一个俏丽的宫女在为他斟茶送水。
　　司空宇走进院子的时候，就看见那人诗兴大发在那高吟。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见到司空宇来了，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司空宇摆摆手，让人都退的远远的，只留下景云在近旁伺候。
　　“沈公子好有闲情雅致，看来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白衣人自然便是沈傲昱，他休养了这些日子，伤势早已大好，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笑吟吟道：“多谢宇帝陛下关心，在下伤势已经无碍，只是这些日子没有见到陛下，心中甚是想念。”
　　司空宇紧盯他的双眸：“想念到派人光顾我的崇华殿？”
　　沈傲昱心中一紧，他身为北麓国的三皇子，自然不会单人匹马来到这里，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是没想到司空宇竟然早就发现了。看来这擎国宇帝还真是深不可测。
　　“陛下，我那些手下只不过是担心我的安危才来探我，绝不想打探皇上的任何秘密，请不要误会。”
　　司空宇哼了一声道：“你的人只能到偏殿与你联络，皇宫其他的地方不能去，否则一旦逮住了朕决不轻饶。”
　　沈傲昱见他松口，也是松了口气：“多谢宇帝陛下！”他话锋一转，“不知道那件事皇帝陛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几日之前，他已经将皇兄给他的信件秘密转交了眼前的人，但是却石沉大海。
　　司空宇好笑，这人虽然聪明，毕竟还是沉不住气，笑道：“你不必着急，朕心中有数。”那份东西他已经交给叶寄英，让他好好参详。
　　沈傲昱也知道自己有些沉不住气，别不再多问，转移话题道：“皇上，我在这里呆了几日，实在闷得慌，不知可否在宫内走走呢？”
　　司空宇早几日便听说他想出去走走，今日听他亲口说出，知道已经是忍不住了，心中好笑，他想了一想，忽然心中一动：“也好，今日我有空，便陪你在宫中转转吧。”
　　沈傲昱知道他怕自己惹事，想他真是多此一举，但又不能拒绝，只得同意。
　　于是，这日午后，司空宇只带了几个亲近侍从，领着沈傲昱逛起自己的皇宫来。
　　沈傲昱是第一次走出偏殿，他生性又活泼好动，感觉兴奋不已，四处打量。这大擎皇宫并不如北麓的皇宫来得雄伟高大，但是却富丽堂皇，庭院阁楼，错落有致，草木茂盛，花团锦簇，沈傲昱逛得十分开心。中间偶遇了“几位”妃嫔，沈傲昱心知肚明，便配合着司空宇演戏。
　　这时已经走到了皇宫深处，沈傲昱突然停住了脚步：“这是什么地方？”
　　那地方掩映在树林之中，孤零零的一座院落，看起来颇为荒僻。
　　司空宇黑眸一眨：“梅园。”
　　“梅园？好别致的名字！？”沈傲昱兴致勃勃走近看去。景云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不想司空宇却并未阻拦，反而缓步跟了上去。
　　沈傲昱见院门紧锁，看了看门上的字，正待再问问司空宇这里面住的什么人，就听嘎吱一声院门从里面打开来，一个宫女挎着个篮子正打算往外走，四目相对，顿时大眼瞪小眼。
　　印儿无论如何没想到外面居然站了个人，真是三年来破天荒第一遭，顿时呆呆不知如何反应。沈傲昱却已经回过神来，笑眯眯地道：“这位姐姐别害怕，我只是路过这里的。”
　　印儿狐疑得看着眼前的人，正不知开口如何询问，却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
　　“你是这里的宫女？”
　　印儿这才看见沈傲昱身后站了一群人，其中最显眼的那位，一身龙袍，面如冠玉，一双凤目正盯着他，印儿只觉得脑子一晕，这不是，这不是她曾经远远看见过的皇上吗？
　　印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印儿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司空宇冷哼一声：“起来吧！”
　　“是，是！”印儿抖抖索索爬起来，脑中一片空白，皇上，皇上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已经响起了冷逸的声音。
　　“印儿，怎么了？”
　　冷逸彼时正在房中擦剑，练剑是从小到大的习惯，他不曾落下，只是三年之前接连受了几次重伤，加上后来毒性蔓延亏损了身体，竟连练剑也是力不从心，但他却不肯不练。颜子漠知道一味让他静养是不可能的，便也只是嘱咐他不可过度，没有阻止。只是冷逸这些天不知为何觉得身体越发不爽快起了，咳得厉害，在印儿的坚持下已经好几天不曾练了。今日实在忍不住，便起身擦剑，打算等印儿离开之后练一会儿。不想他提剑出了房门印儿竟还在房门口呆着，不禁觉得奇怪，走上来观看，这一看他也呆住了。
　　“微……臣……”冷逸毕竟久经阵仗，虽然内心翻滚，马上便反应过来，跪下参见皇上，只是这称呼却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只得胡乱道，“参加皇上！”
　　微臣？司空宇冷冷凝望着眼前之人，三年不见，他瘦了许多，以前这人身材强健，皮肤也是健康的蜜色，现在却觉得脸庞都清减不少，皮肤都苍白起来。
　　“起来！”他不愿被冷逸看出情绪波动，声音也平板无波，一边回头对沈傲昱道，“沈静，走了半天，你累了吧，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沈静是沈傲昱在这里的化名。沈傲昱自从冷逸出现就觉得脑子越来越是兴奋，他原本以为这里面住的是一位失宠的嫔妃，不料却走出一位男人。男人？后宫居然有男人？沈傲昱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敏感得嗅到这里面有十分好玩的事情。此刻，虽然不知道司空宇打的什么主意，顺水推舟得顺着他的意思说：“恩，确实有些累了！”
　　于是，司空宇便携着沈傲昱堂而皇之走进梅园之中坐下，冷逸让印儿端了茶水伺候。那茶叶都是陈茶旧叶，司空宇只喝了一口便微微蹙眉，抬头看了一眼冷逸，又扫了一眼这院中简陋的布置。
　　“你这边只有一个人伺候么？”
　　冷逸与他朝夕相处一年多，他一皱眉便知他喝不惯这茶水，但他本不多话之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站在一旁。此时听他的话，便回。
　　“是。微臣身体健康，并不需要人伺候。”
　　身体健康，如非知道实情，司空宇想，自己就要被他蒙蔽过去了。
　　“吃穿用度还可以吗？”
　　“一应俱全，多谢皇上关心。”
　　司空宇再度从心里哼了一声。
　　“这位是沈静沈公子。”
　　冷逸迅速抬眸看了一眼沈傲昱：“冷逸见过沈公子。”
　　冷逸，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沈傲昱不容细想：“冷公子不必多礼，沈静初入宫中，还请多多关照。”
　　初入宫中？冷逸脑中一转，立时想起了当日印儿的话，再看沈傲昱脸色之中还带有一丝虚弱显然是受伤未愈，再想起刚才司空宇对沈傲昱的态度，莫非这就是皇上新宠？
　　“沈公子客气了。”
　　司空宇目光紧盯着冷逸，见他脸上并无任何反应，心中暗恼，挥袖而起：“时候不早了，起驾回宫。”
　　司空宇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瞬间不见踪影，冷逸跪在地上，待脚步声远去，才抬起头来。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印儿猛擦额上汗水，“公子，皇上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啊？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刚才我一开门就见到他们，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冷逸苦笑道：“皇上只是陪着沈公子游园，路过梅园而已。”
　　印儿不晓事，他却一眼就看出来那位沈公子才是重点。若非如此，以司空宇的骄傲，他怎么会踏足三年也未曾来过的地方？三年未见，司空宇容貌变化不大，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之前的司空宇浑身一股阴鸷阴柔的气息，而今，却多了一份稳重和高贵。那种一代帝王之相早早显露出来。
　　他又想起那个少年，沈静长得十分清俊，星眉朗目，跟司空宇并肩而立，绝对是一双璧人。而且今日看宇儿的表情，即便见到他也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应该已经将他放下了吧？如此，他也该放心了！

　　自从离开那梅园，司空宇便没说过一句话，十分默然。沈傲昱跟着他的脚步，瞧瞧司空宇平静无波的一张脸，突然道。
　　“你是故意的吧？”
　　司空宇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沈傲昱便知自己猜对了。司空宇要陪他游园，沈傲昱本以为他是故意拉着他走一圈，好方便实行那个障眼法，谁知司空宇却是另外一个心思。
　　“那人是谁啊？莫非是你的男宠？”
　　司空宇闻言，一道凌厉目光射向他，沈傲昱却一点不怕，一脸八卦看着他。司空宇皱了皱眉头。
　　“他不是男宠！”他下意识得不想把男宠二字冠在那人身上。
　　“那他怎么会在后宫之中？”沈傲昱诧异。如今虽然男风不盛行，但是大户人家可能也会收个清秀的娈童，皇帝要养个男宠实在不是大不了的事情，他自己不就是打着这个名义堂而皇之住在皇宫中么？可是司空宇却一口否定了，这不由让人更加奇怪这个人的身份。
　　“这事跟你没关系！”
　　司空宇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严重。沈傲昱摸摸自己的下巴，不再多话，但是心中却觉得越来越好玩了，看来这事儿，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将沈傲昱送回偏殿，司空宇便回了御书房，将人都屏退，自己一个人默默沉思。这几日他一直在找机会想去看看冷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年了，最开始那段时间他拼命抑制自己的思念不去找他，可是后来政务繁忙，渐渐真得淡了忘了。直到太皇太后重新提出那个要求，他才忽然恍然大悟，他并非真的忘了，只是刻意使自己相信遗忘罢了。
　　既然忘不了那便忘不了吧，司空宇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再让他装作无动于衷就不太可能了。所以今日沈傲昱提出要求的时候，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冷逸，或许可以由此当做契机……
　　想想他这个帝王做的真是窝囊，想看个人竟然还不能光明正大，要偷偷摸摸拐弯抹角，不过最后他也如愿以偿了。
　　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爱逞强。司空宇看到那人漆黑的眸，没有血色的脸，消瘦的身形，心中如被刀砍过一般狠狠地疼，也许他自己不清楚，但是司空宇曾经看到过三年前的那个驰风将军，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正是这一点，让他不由自主心动了。而今，他如此形销骨立，如何不让他心疼？今天他是用了所有的克制力，才能不将那人拥入怀中……
　　“皇上，丞相大人来了。”
　　司空宇微微一凛，回过神来。
　　“让他进来。”
　　叶寄英此来是为了与北麓二皇子结盟之事，这几日他与都督大将军仔细商量了所有的可能性，定了一个方案，这次来就是与皇上商议一下可行性。可是商量着商量着，叶寄英却发现皇上今日似乎精力不太集中……
　　“陛下，您今日是否身体不适？”叶寄英忍不住关怀道，“若是不适要么还请先休息吧，这事明天再商议不迟。”皇上身体最大，其他的事当然是靠边站。
　　司空宇也知道自己走神了，但他不是个让感情影响理智的人，司空宇摇了摇头，努力集中精神。
　　“不用了，这事关系重大，你说吧。”

　　叶寄英离去之后，司空宇又开始批阅奏章。吃过晚膳去了给太皇太后请了个安说了会子话又回到御书房继续看奏章。一会儿景云端了一个锦盘过来，上面放了几块牌子，请示晚上去哪里过夜。司空宇看了一眼，挥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深夜，司空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窗外一勾新月冷冷挂在天际。司空宇终于躺不住了。
　　景云睡在外间榻上，迷迷糊糊见到皇上竟然走了出来，脑子一个激灵立刻坐起身子，却被司空宇喝住：“你继续睡，不用管我。”
　　景云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司空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皇上这个时间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