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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烬如霜---(上) ...

  •   曲径幽已经在烬如霜的房中等了有些时候了。
      烛光忽明忽暗,又猛地啪的一声轻微的响声。
      他这才把目光从书上收了回来,拈起桌上的一张对折的薄薄纸片,向蜡烛靠近。
      甫一靠近,便飞快的从灯芯中间掠过。
      被纸片挡住了灯火,室内顿时一暗,然而顷刻间便又亮了,比之前更亮。灯芯被齐整的切断了一截!
      而手中那张薄薄的纸片,依旧是薄薄的纸片,像没有从火中穿过,像没有切断粗的灯芯。
      曲径幽端详着手中已然翻到一半的书本,抬眼看了一眼门口,房门紧闭,门外跟屋里一般安静。
      他愣了一会,低头,将书又翻了一页。
      没翻几页,门便开了。
      烬如霜一袭墨色披风,走了进来。
      她并不惊奇他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只是径直走到床边卸了披风,放好佩剑,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曲径幽收了书,斟了两杯茶,道:“辛苦你了,酒菜一会就到!”
      烬如霜毫不客气,端起茶杯喝了个干净。
      曲径幽看着她,细细的柳眉,尤其那双如如琥珀美酒般的杏目,让人看过一眼就忍不住要着迷沉醉其中。美艳的容貌,配着一身华丽的深红色的衣服,红得像是血一样的颜色,是如此惊人的合适。不像是刚去杀过人的人,倒像是,一个赴约而归的女子。
      鬓发微乱,几缕头发飘了下来,被随意的挽在耳旁,恰到好处的温柔。眉眼间掩盖不住的疲倦更是平添几分惹人怜爱的女人味。倒是把她那冷冰冰的气质给压下去了几分!
      见她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道:“今天这个目标有点难缠啊?这么晚才回来!”
      烬如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还好!”再无下文!
      这话题就这么断了,曲径幽有些自讨无趣,只得又牵起话头:“要这颗人头,可是价值三十万两黄金的,听客户说,他之前也请了另外两个杀手集团的人出过手,都失败了!所以才下狠心花了三十万两黄金来到我这里来下单的!”
      烬如霜不屑的冷哼一声:“是有点底子,交手了几个回合!防御也很严格!最后不还是被我一剑毙命!”
      曲径幽伸手搭在了烬如霜的手上,沉声道:“如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真是我的得力人手!”
      如霜的手微微一抖。
      待曲径幽察觉时候去看时,她却已经把手抽了回来,低眉把玩手中的茶杯,声音坚决且铿锵,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简短的答了一句:“是!”
      敲门声响起,是小二上菜来了,满满的布了十个菜!
      大荤居多,口味麻辣。
      烬如霜虽然看上去是个冷漠而高洁的柔弱女子,是一眼看去,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但是,她的性情她的习惯却绝非如此。每次杀人归来,她总会点上一大桌酒肉,狼吞虎咽的敞开肚子吃个痛快!
      也是,哪个当杀手的没有点怪癖,如何当称这份非同寻常的生计——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生死……
      有时候,曲径幽也会等着她,与她一起畅饮痛吃!
      他很喜欢与她一同饮酒。
      不需要有太多的言语,也没有太多的顾虑。碰杯,喝,吃!
      有时候喝着喝着,便醉了。
      他也很喜欢看她醉的样子。
      她醉了,并不会闹,也不会笑。她醉了,便是醉了,安安静静的倚在他怀里,一张好看的脸晕出绯红,有时候,也会迷迷懵懵的惊醒来,抬头看见是他,便又安心的睡过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这个女子是真心的倚赖需要他的。
      后来,他便总会在她完成任务时候,赶到她歇脚的客栈,与她一同畅饮。
      这已经形成一种默契,慢慢的,也成为了血雨腥风的生活中的一种温暖!
      然而今天烬如霜并没有急着动筷子!
      “我已经吃过了!”
      他微微一愣,然而转瞬就明白了。既然杀人途中并没有受到阻碍,那耽搁了的时间自然是吃饭去了!
      她竟然跟别人一同吃饭去了,在明知道他在等她的情况下!
      他的眼微微眯了起来,看着对面一脸淡定和坦然的女子,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从来不与其他人打交道,会是谁?让她杀完人还要匆匆忙忙赶去约会?
      但是他并没有问,她的话,会说出来的,不需要问;不会说的,问了也不讲。
      “那陪我喝酒!”他提起酒壶,慢慢的斟。
      “以后,我不想再杀人了!”声音突兀的响起,像是摒足了勇气,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欠你的,这么些年的应该已经还清了!”
      他没有回她,但酒却漫了出来,撒了一桌。
      他低头看着撒出来的酒慢慢的流淌,淌着淌着,往低处走,慢慢的积蓄,然后爬行而下,滴入尘土!
      抬头时神色已是寻常,举起酒盅:“再陪我喝一次酒,总还是愿意的吧!”
      她却从床底下搬出来一个大坛子,倒了两大碗,道:“今天,这样喝!”
      浓烈的酒香迸发出来,他望着清冽汪动的酒,望着面前的女子,道:“好!”举起海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进去。
      好大的一个坛子!
      他们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坛子也还没有喝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到了屋顶上!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直到星星褪去,只剩孤零零的月亮,静静的摇摆,等待降落!
      他躺在屋梁上,看着她静静的抱膝坐着,看着月亮。
      他哈哈大笑:“痛快,真痛快!”
      月光下,她闻声一动,回过头来惊奇的看他,见他一扫平日的温醇和讲究,翘着脚的枕在屋梁上,动人一笑:“是的,很痛快!”
      她很少笑,即使笑,也时常只是浅浅一笑,或是冷冷一笑,笑得敷衍,仿佛心底有压抑不放的心事。然而今天她笑得很真诚,很生动,让人仿佛看见昙花绽放一样,看见花朵一瓣一瓣的展开!
      月光如霜,冷银寂凉。

      “再为我杀最后一个人!”他笑着开口!
      不待她拒绝,他已经接着往下说:“除了杀人,你什么都不会。就这么走了,以后该怎么生活?即使是做生意,也需要本钱。你现在就走了,什么都没有,说不定还会被一两个识破你身份的人追杀,到时候你连藏身之地都没有,风餐露宿,从此过着凄苦的生活!”
      “再为我杀最后一个人吧,这人非你杀不可!就当是帮我。杀了他之后,我给你三千两黄金。”不容她拒绝,他追声道。
      她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像月光一样平静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波澜。
      她向来如此的,或喜或悲,从不轻易表露,哪怕是心里想要恨死一个人,还是爱死一个人!
      将碗中的酒灌倒进了嘴里。此刻,她心里是恨死了他,还是爱死了他呢?他觉得这个问法很好笑,便笑出声来了!
      她轻启朱唇:“好!”
      随着海碗从屋顶摔落到地上的声音,她也离开了。
      他习惯性去抓碗倒酒,捞了个空,才记起海碗刚刚已经被摔下了屋。
      败了酒兴!
      他抓起酒坛,狠狠的往地上掷去,听到摔得哗啦啦碎落的声音,才疲倦的闭了闭眼,念道:“你欠我的,欠我的……”

      华衣锦服,红烛不知人间事,依旧灯火温柔。与屋里的剑拔驽张的气氛十分不适。
      那个地位尊贵的肥胖男人,此刻吓得绊倒在地上,连衣服都扯歪了,却丝毫不影响他马上又跪直了求饶!
      他跪在她脚下,瑟瑟发抖!
      她的心也有一丝丝的颤抖。
      没想到这最后一次的生意竟是如此的轻易,她原以为,会是个棘手的人物。
      更想不到,只需轻轻一划,她便能划断这灰暗的苟活,划开崭新的人生!
      但愿残生不再流离颠簸,哪怕只得破屋半间,避寒安稳即可,与邻居大娘换换新做的点心,看对门小孩牙牙学语,无冤无仇,不惊不喜,过着平淡干净得像水般的生活!
      面前这个男人其实也没有什么该死不可的理由!
      无冤无仇!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几乎微不可闻!
      思念瞬息万变,而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她执剑已经向男人的要害刺去。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那个肥胖的男人以这体型想象不到的灵活脱离而去。烬如霜面色一沉,立时变幻手中剑的路数,险险几招,男人的短剑离她的喉咙不过一尺。
      而她的剑,刚刚点到他的胸膛!
      她眼神一紧,望着男人的剑,竟然被制住了!
      男人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着一柄细剑,剑尖如蛇头一般:“说,是谁派你来的?”
      如霜不答,只是死死的望着那把细剑,那男人已经答道:“对,你没看错,这就是蛇腹剑,我就是殷王!你最好乖乖的不要乱动,你稍微一动,我就会按动机关,再快的身手,也没法逃过蛇腹剑的暗器,再敏捷的功夫,也抵不了半柱香的毒发!”
      被江湖人奉称第一宝器的金蛇教的圣物蛇腹剑,因着精巧的机关设计和圣物所代表的金蛇教教主的至高权力而一度引起江湖上疯狂的追寻争夺的狂潮!然而在十年前,久受金蛇教困扰的殷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金蛇教剿灭,蛇腹剑便在这次动乱中失去了下落。
      有传闻该剑是被同样不知生死下落不明的金蛇教教主之子携带逃跑,也有人说,此剑已被殷王私藏,作为防身之物。
      “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顾甫?”
      顾甫,殷国左相,殷王的国丈,只可惜嫁给殷王的女儿早早去世,连带家族,也一并没落,虽顶着个国丈的名声,却没有落到什么好处。
      如霜冷笑一声:“若不怕被你知道,又何必拐弯抹角的找到杀手组织?”
      殷王哽了一哽,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只是将蛇头移准对着如霜,道:“既然你只是个不惹冤仇为钱财的杀手,那我也不再为难你!给你两个选择,你走,我给你双倍的钱财,你不走,我立刻便杀了你!”
      如霜低垂的眸子不过略微思索,便失去了光彩,脚下“咣当”一声,武器落地!
      有什么人会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何况还是在没有损失加倍收利的诱惑下!
      殷王的脸色顿时轻松了下来,紧张得出汗的肥脸上露出敦厚的笑颜。
      而也就在他展示出温和无害的笑颜那霎那,眼中飞快的略过一丝奸诈的光,手中的剑的按钮在同时启动。只听见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嘶”的一声,像是有蛇吐出毒辣的芯。
      一道银色的光线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向如霜扑过去。
      殷王哼笑一声,胜券在握的笑了,蛇腹剑的毒芯一发,是绝对不会空手而归的,要么,她反应太慢,直接被刺穿咽喉,死个痛快利索。要么,她反应极快,试图挣脱或是反抗,那么蛇芯便会飞快的缠向她的脖子,毒辣的金丝慢慢绞紧直至死去,然而在被绞得至死之前,已经被芯丝上的毒感染而死了!
      贪嘛,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如霜反应不慢,却也没有急着挣脱。
      她迎着蛇芯张嘴便咬,将毒芯含在嘴里。
      脚上,已经轻巧的将武器踢起,伸手一握,反手一推。
      一切发生太快,他只来得及感受寒铁刺穿胸骨的感觉,尔后,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呼吸的困难,和心脏有气却没有力的颤动。
      他望着那个不顾死活的杀手:“你……”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死了!
      如霜漠然的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笑,如果她这个时候能够开口,她一定会讲:“你太小看我作为一个杀手的素质了!”
      但她开不了口,原以为用内力将毒性锁在舌头这一块命门。却没想到毒性这么强,舌头已经麻木,眼睛也开始朦胧,是散发的征兆。
      她狠命的甩了甩头,企图摆脱这昏沉的状态,然而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了。
      她当机立断,割下了舌头,将蛇腹剑收好!
      有人推开了门,是一个柔弱的婢女,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张嘴就要喊抓刺客。
      如霜立刻扑了过去,伸手盖了下去。那婢女便倒了。
      她这才匆忙夺路逃跑。

      “管宰相,御书房里的那名宫女已经醒来了,她确实见到了刺客一面,虽然未看到全貌,但还记得一些模样特征!”
      他头也未抬,依旧肘手扶额,道:“叫上宫中最好的画师,根据她的描述画出人像来!”
      刺客事小,但是真正幕后的主使才更可怕。殷秀,你太狠毒了,为了皇位,连弑父这种事都做得如此果断!
      只怕,殷王到死都还不知道杀他的主使是谁吧,还是说把心思花在怀疑那个沉不住气的国丈顾甫身上?
      顾家的女儿虽然早早去世,却十分争气的留了一个儿子在世,作为皇帝的长子,依殷国国法立为世子!
      然而,三皇子殷秀近常年驻扎边疆,战功累累,而近一年回京都之后,亦广结广交,与京中权贵日渐熟络,宫墙内外偶有风声,道是殷王想废除世子,将王位传与三皇子。
      所以,若说是顾甫派人下狠手,趁皇帝改变心思之前先保住外甥的皇位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只要世子一日还未来得及废,皇位继承人便依然是他的外甥。更何况,这个鲁莽又浮躁的被冷落了的国丈做出这样子出格的事,实在是不出意料。
      于是,天下人就都会认为这个心急的国丈想要吃热豆腐了。
      大费周章让天下人产生这样的一个误会,无非就是想黄雀在后了,三皇子!
      只可惜,也许天下人都会进了这个圈套,而他管徒却不会。
      因为他知道,国丈不可能做出弑君之事,因为他没这个胆子和脑子。
      更因为他知道,殷王不可能废除世子,改立三皇子。

      “宰相大人,画像已经画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刚刚进来汇报的侍卫已经回来了,跪在下边,手捧一卷画卷,正在等待他的发落。
      他无力的挥挥手,道:“令所有画师加急画出千份画像,若是今晚搜寻无果,立刻全城张贴通缉!”
      侍卫应了声,忙退步出去。
      “慢!”他忽地又叫了一声:“拿来给我看看!”
      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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