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致命流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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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然偏西，但天色还亮着。进入五月以后，白天越来越长了，社团活动也愈加活跃了起来。一到放学时间，校园里便热闹了起来，道路两旁的体育场上不时响起口号声和呐喊声。即便是室内运动的社团也集合了部员在室外做好有氧热身才开始一天的训练准备。
很快又要进入赛季了。
女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手挽手站在一处，隔着铁丝网欣赏、点评那些挥汗的阳光少年，不时发出互相逗趣的嬉笑声。
这些场景在黑瞳中一一掠过，没有让轻盈的脚步有丝毫的停留。视线里跑过一队身着蓝衣蓝袴的人排成一列跑过，领队喊一声，队员们也跟着喊一声。当最后一个人跑出泉竹的视线中央，也就可以看到三名上身着白衬衫配绿色领带、下穿蓝裙的高年级女生笑眯眯地站在路的另一侧。通过她们嘴型与表情的变化可以大体猜出她们说什么：无非就是两旁的女伴在打趣站在中间的女生——刚刚过去的一队男生中有某个人是该女生的男友吧。
说起来中间那名女生有点眼熟啊，莫不是隔壁班的班花吧？
嘴角轻轻弯了弯，泉竹脚步不停地朝校门口走去。
没能制造出花季雨季的高中生活，她需不需要遗憾一下呢？算了，还是别强迫自己了。
“……咦？”一脚刚踏出校门口，泉竹就停住了。
“小夜木，下午好。”穿灰色西装的青年笑容温和憨厚。
“居然麻烦您特地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一瞬间领悟了来者意图，她客套。
“没什么。”青年笑，然后抬手指了指马路对面，说：“这里不方便说话，不如我请你去喝杯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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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得不错，正确率越来越高了呢。请继续努力！”笔尖在这里停止，艾伦将红笔放下，左手合上作业本。
精致漂亮的封皮，秀气的字体：是女生的作业本。最近，像这样主动找艾伦开小灶布置数学作业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多是女生，而艾伦也会认真对待他们的请教，仔仔细细地为每一个人挑选难度适宜的题目，然后再画出额外的时间用于批改。
虽然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但能看到学生的进步，作为实习老师的他还是很开心的。只不过——
唉，现在的高中生啊……
艾伦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女学生们这么做的真实用意，但鉴于这种做法似乎在某些方面的确激励了学生用功，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反正他作为老师只要对学生一视同仁就好了，既不要太过疏远学生，也不会给任何人以多余的幻想，这个度还是比较容易控制的。
毕竟求学的那几年，类似的事情也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艾伦表示应付得来。
“虽说如此，”艾伦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本子，目光扫过封面的姓名，“已经努力了不少……”但果然无论是正确率还是解题都比小竹要差得远啊。艾伦笑了笑，将最后一句咽了回去。
从座位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艾伦拿着一小打作业本，走出了办公室。熟门熟路地走到三年级B班门口，探身一看便望见了黑发女生坐在后排的座位上低着头翻看一本不知名的薄册子。
微微一笑，艾伦伸手拍了拍站在门口的一位男生，对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抬手朝教室后方指了指。男学生会意，没过脑子地张口就大声喊：“小夜木——”
这下子全班的人都静了一下，坐在最后面一排的泉竹也闻声抬起头，朝声音来处望去，却见那位男生抬起一手指向哭笑不得的数学老师。
“班长，秋里老师找你。”旁边又有一名男同学还以为泉竹不明白似的，又在她身后解释了一遍。
泉竹心里好笑，放下手里的东西回头说了一声谢谢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本来是不想打扰到其他人才叫他帮我‘喊’你的。”走出教室，金发蓝眼的数学老师无可奈何地抱怨了一句。
“那你应该直接告诉他到我座位上来叫我。”泉竹忍俊不禁，对此习以为常，“老师，默契得慢慢培养。”
“好吧。”艾伦摇了摇头，然后将手里的一打作业本交给她：“帮我发给这些同学。”
泉竹应声接下来，不经意地拿手一翻，轻笑：“半个班的女生都在这里面了吧？”
“……”他就知道会这样。
“唉，万人迷的理科生~”这位女学生摇头晃脑地加了一句。
老师微微一赧，然后回敬：“班长同学，你这个梗已经过时了。”①
“怎么会呢？”泉竹抬眼笑，“关于老师您的一切想必都会在同学中久久流传的。”顿了顿，“我是说女同学。”
“……发作业去。”当他不会放“狠话”吗？不知道是谁某天被吓得从办公室落荒而逃了——艾伦在心里默默地想。②
泉竹无声地咧开嘴，俏皮地一挥手，转身进班了。
目送长发及腰的高挑女生再次踏进热闹的教室，艾伦这才笑笑走开。
走到三年C班，艾伦这回直接将剩下的几个作业本交给了坐在最靠门处的学生，然后就准备返回办公室了。
然而就是在他打算转身的时候，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走廊上飘来的一个词眼：
“……呐，听说了吗？是小夜木呢。”女生甲
“嗯嗯！我也是刚刚才听人说的呢！是真的吗？”女生乙
“好像是真的哟，我听B班的人说……”女生丙压低声音：“他们自己班的人都说那个优等生会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呢……”声音越来越远。
心里一沉，艾伦不由得皱眉，没注意到接过作业本的学生见状一呆——还以为自己做错了啥……可他明明是在给老师帮忙好伐？虽然他平时数学成绩不怎么样，这回作业还交晚了……
艾伦一回神看见学生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便明白了过来，于是歉意地笑了笑：“抱歉，不是你的问题。”三分柔和，好看得一塌糊涂，瞬间治愈了这位骚年。
于是将近一米八的金发男子转身不动声色地跟在那三个女生身后，敛息凝神，脚步稳而无声。接下来这个新八卦的大概就让他懂了个七八。
女生们在继续谈论关于年级里鼎鼎大名的‘好学生’的故事。
“……说是被看见好几次和一个穿西装的上班族男人一起呢。”其中一个女生说到，“都到校门口接的哦，有时候还有车！”瞪大眼睛，一脸新奇刺激。
“万一是家长之类的——”有人提出疑义。
“不会不会，很年轻呢！不信你去问A班的彩子啦，她有在咖啡馆看到哦！”这是有目击者的意思吧，“而且小夜木是孤女吧？连个正经收养她的人没有，哪来的家长嘛。”
“哦，那也难怪咯，”偷笑声，“呐，有那种的吧？条件艰苦所以只能投靠个有钱的老男人，对方要求什么代价都有可能哟！”
“哎呀，你太坏啦！”话这么说，却一点也没有收敛笑意。
恶意揣度的女学生还嫌不够：“嘻嘻，搞不好已经很有经验了呢，嫌弃老的然后又偷偷找个年轻帅气的什么的……”
“嘛，优等生还真是不能小看呢……”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横眉紧锁，眸光愈发冰冷。若这世间真有冻海，想必就如艾伦此时的双眼一样了吧。
不必再听下去了。艾伦转身悄悄离开，面似寒冰。多小的事都能被添油加醋发展成惊天大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无论是哪个时代、哪个国度、哪个地方，只要人够多，只要有闲人，谣言就会从那里起，然后越传越没边儿，直到人们丧失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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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中学生们都没有理想了吗？”新出智明忽然叹了一口气，让低着头想事情的艾伦愣了愣后抬起头来。
“新出医生，发生了什么？”艾伦不解地望着对面相貌斯文的男子，出声询问。
由于师生身份的限制，即便是在校外艾伦也不可能总是和泉竹出双入对，更不用提在学校里。于是每天中午午餐时间，艾伦都会到医务室和认识不久便一见如故的校医新出智明一起用餐。起先是新出邀请艾伦，慢慢地熟悉起来之后，艾伦也常常主动过去走一走，饭后也会在医务室多坐一会，聊聊教学、聊聊时事，偶尔也会关于数学和医学方面的前沿问题探讨一下，不过这种时候就往往是一方说得多另一方谈得少了。
来来去去地，艾伦也了解到新出其实是非常有才华的医学人才，同时似乎还很擅长运动，尤其是篮球（貌似还兼任帝丹高中篮球社的教练）。两名优秀程度不相上下的青年才俊碰到一起，也显得格外投缘。何况年纪也差不太多，新出稍年长，在学校工作方面也会多提点艾伦。可以说新出是艾伦在帝丹高中部任教期间唯一算得上是朋友的同事了。
今天又像往常一样，医务室里，艾伦收拾完便当盒后低着头思考某天上午听到的流言，却忽然听到新出的感慨，于是抬头追问。
“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呢，秋里君没听说吗？”新出将望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回答到：“今早学校职工起来清扫走廊的时候，发现了一名二年级女学生的尸体。”
“有这种事？”艾伦诧异地瞪眼，“自杀吗？”
“不知道呢，因为学生们要上课，警视厅的人不方便进学校调查，所以结果还没有出来。”新出摇了摇头，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身边发生这种事情，他还是感到心情比较沉重，“听说那位发现尸首的职工受到了惊吓，校长已经批准了他的休假申请。”
“清早就遇到这种事情，一般人的确会觉得无法忍受吧。”艾伦想了想，又问：“帝丹原来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高二，16、7岁的年纪，花儿一样的女孩，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我所听闻之中的确有，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传闻了。”新出自己其实在帝丹任职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其实他也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去外面的天地施展自己的医学才华，“我有一些朋友在别的学校当校医，偶尔也会听他们谈到学生自杀的事情。大家说的多是毕业班的学生，不是失恋的打击太大就是考学的压力过度无法承受，但二年级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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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想到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要忍受煎熬，所以等不到毕业了吧？”
“哎？为什么会这样想？”小兰傻眼，望向靠墙而立的黑发学姐，不解。
“也很好理解啊，”泉竹卷起手中的一沓打印纸装订成的册子，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二年级的学生既没有一年级对于高中节奏的不适应，也没有毕业班学生升学的压力，为什么还会轻生？新的学年才刚开始，有可能遇到了一些事，有可能卷进了什么她觉得无法处理的困境，同时也不愿意告诉其他人：不敢对亲人和师长说，在学校里又没有她信任可靠的人——总之没有排解调试的其他途径了，于是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这条绝境。”
“自然而然什么的……怎么能这样说呢……”小兰皱了皱眉毛，打心底不认可生命是“自然而然”就可以放弃的，“而且，又有什么困境是不能解决的呢？真傻呀笠原同学……”
“当然了，我刚刚的所有猜测都是需要一个前提的。”泉竹吸了一口气，走到据说是今天早上学校职工发现笠原麻美尸体的地点（尸体最初躺的地方已经被警方用白线标出并在四周设立了封锁带），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后，抬起头看向负手而立的两位学妹，道：“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
中午放学后，她正打算拎着便当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打发午休的时间，却在半路被小兰和园子这两位相交甚浅……好吧，对比其他同学，已经算是相当熟悉的两位学妹在半路拦住了泉竹，之后就半推半拉地把她领到了清晨校园“自杀案”事发地点，啥也不说就要她分析案情。
这两位姑娘是跟警察、侦探之类的混久了的节奏吗？
泉竹的问题问出来，就见小兰身后的园子耸了耸肩，然后就听某兰说到：“笠原同学是隔壁班的学生，平时很少接触到，即便在楼道里也往往只是头也不抬地擦身而过。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是个非常安静非常低调的女生，相貌平平，成绩似乎也不出彩，朋友也很少——几乎都没有见到她跟别的人一起上下学呢——这样的笠原同学，我想她会选择这样的生活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但是这样的笠原同学却突然这么死了，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早晨被发现尸体横陈在楼梯间……”
“嘛，总而言之，笠原她平时就是很没有存在感的样子啦。”园子又耸了耸肩，对泉竹说到。
“不只是这样，”小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不只是这样。”
“小兰……”园子无奈，她这位闺蜜总是这样的菩萨心，虽然是太善良的缘故，但总给人感觉有点对无干的事情操心过度呢。
“那么小兰学妹觉得笠原学妹应该是怎么回事呢？”泉竹却因小兰的话而产生了一些兴趣，或者准确说是对小兰的话有了些兴趣。
“我不知道。”小兰依旧是摇头，“可是一个生命怎么会就这样平白消失呢？即便笠原在同学中显得再怎么不起眼……可是她跟我一样是17岁啊！活了17年的人怎么会……17年，即便大多数人是从3岁开始记忆，那么她也会有14年回忆，这14年里，她一定也有自己的故事。即便是我……即便是我也会有很多想和人分享、想珍藏一生的回忆。可是笠原同学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呢？”
“唔？”泉竹觉得自己真的感兴趣了。听小兰这么说，她也觉得可以好好了解笠原麻美的“自杀案”。
“泉竹学姐不这么认为吗？人怎么可以一点痕迹都不留地离开呢？”面对园子的不冷不热和泉竹莫测的神情，小兰有些焦急了起来：“那是生命啊！即便不是每一个人活着都能像诗人说的那样如夏花一样绚烂，可是死亡就等于结束了哦！如果没有一个人听过笠原同学的故事，如果没有一个人记得笠原同学，那样也有点……有点太可怜了……”
挡在纸张后面嘴角随着小兰的话一点点翘起，却在听到最后一个词的时候突然停住。
“可怜”吗？诚然，泉竹同意小兰认为笠原应当是有在世上走过的痕迹的，也赞同要更多地了解笠原故事的说法。但是，“可怜”？这样一个遇到事情以后宁可选择独自赴死也不屑于向任何人倾诉的人，应当接受他人怜悯吗？
诚如小兰和园子所言，长得一般、成绩一般、平凡得好像掉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性格孤僻、缺少朋友。这样的笠原麻美更选择了在一个本该平凡无奇的清晨从楼梯上摔下来，结束了自己貌似好不出彩的人生。这件事就像一颗小石子，落入湖面影响到了环境里的人。然而可惜的是影响面似乎也没有那么大，除了小兰和园子以及被硬拽过来的自己，恐怕也只有笠原麻美的亲人和警察在为她的死分散注意了吧。
但是泉竹恐怕这个看似平凡的女生绝没有这么简单。
“那么，小兰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吧？”泉竹走上楼梯，在两位学妹的注视中一级一级地向上走去，“为什么要找我来？”
小兰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她以为泉竹也向其他人一样觉得关注笠原麻美的死没有意义，她感到愈发失望，连心都寒了下来。要是——小兰想——要是新一在这里又会怎么样做呢？也会笑话她瞎操心吗？
心情低落地，她还是礼貌地回答学姐的问题：“往常要是有类似的案件发生，都是新一在查，最后将真相公布出来……可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学姐了……”
“那么也就是说，”泉竹的声音从有些高的地方传下来，“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已经可以代替工藤学弟了？实在是让我万分荣幸。”声音带着笑意，但不完全是打趣或是欣慰的笑声，而是很奇怪地带着……赞赏？
“学姐？”小兰和园子齐齐抬起头望过去：只见黑发垂下，反射着楼梯间的灯光，泉竹的小瓜子脸有一半被遮挡在长发后，露出的一半眉梢上抬，嘴角也高高扬起。
她说：“呐，小兰学妹，你错了哦——笠原绝对不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女生，她聪明极了！实在是太聪明了！”
“哎？”两位二年级的女生抬起头露出一个呆呆的表情。
半晌，小兰露出了明媚的笑脸。“学姐，你发现什么了？”原来她走上楼梯不是要离开，而是去寻找笠原麻美跳楼的线索！“我就知道找学姐来肯定没错！这下笠原同学在世间的痕迹就有我们来公布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致命流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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