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流年》轻舟小菜

2、第二章

　　穆泽凡开着车子在热闹的街道上缓速行驶着。车内的气氛与车外的世界截然不同，凉凉的冷气吹着，似乎两人的气氛也快达到了冰点。孟契宇将头转向车外，看着街上行人纷纷，车水马龙。
　　这个时间，这座城市的夜生活不过刚刚开始，整座城市变得与白天截然相反，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狂欢会场。霓虹灯的五颜六色映照着每个人都变得多姿多彩，孟契宇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幕突然想到了过去，那时候，很多的事还没有，很多的人还没有改变。
　　孟契宇突然想起，自己认识穆泽凡是在十八岁那年。两个人都是刚刚上大学的毛头小子，头脑天真，无忧无虑。作为同学与室友，在那个电脑还没有普及的年代，他们唯一的嗜好无非就是晚上出来走一走，偶尔还会去学校旁边的台球室打打台球。
　　在孟契宇的记忆中穆泽凡并非现在的样子，而是一个长相白净，举手投足都显示出了良好家教的书香子弟。白衬衫牛仔裤，一副黑框的眼镜，万年不变的沉稳与青涩。
　　忘记了是谁先牵了谁的手，总之两个人在慢慢的接触中竟然就走到了一起。一转眼，竟然又过去了一个十八年。
　　孟契宇这几年已经很少去想从前的事情，那些美如云烟的往事仿佛只是发生在上辈子，可是今天，再见到穆泽凡，那些画面却接二连三的往外蹦跶，挥之不去。
　　孟契宇讨厌这种回忆，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娘们一样耿耿于怀，他想把所有的记忆都锁起来，却找不到钥匙。亦或者，对于他而言，穆泽凡同样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的大门，让所有的往事如脱缰野马，飞窜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然已经开着车远离了闹市区。孟契宇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走上了一条熟悉又陌生的路，这条路很安静，没有人也没有车，路的一面是陡峭的山坡，另一面在夜色中已经看不出去，但孟契宇知道，那一面是海。
　　孟契宇突然明白，穆泽凡这是要带着自己去哪里。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车门上的把手，目光中的惊恐已经流露无遗，那从心里散发出来的恐惧让他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脸上，豆大的汗珠不禁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从反光镜中看到孟契宇这般反应的穆泽凡不禁得意的笑了。他将车子开得飞快，一盏接着一盏的路灯如幻影一般在两人的视线中移动着，孟契宇已经不敢再向车外看，他将头埋得低低的，如受惊的鸵鸟，整个人佝偻在副驾驶的位置，身上未来得及换掉的背心已经被他的汗水打湿。
　　不知拐过了几个弯道，车的速度在过程中已经明显的变慢，路也不再似方才那样平坦，仿佛是走在砂石上一般。
　　孟契宇知道，其实那不是仿佛，而就是走在了砂石上。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自己仿佛已经能够闻到海边那腥咸的味道。孟契宇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恐惧已令他浑身发抖。而穆泽凡淡定的坐在一旁，他的双手还放在方向盘上，让人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冲进海中的错觉。他似乎并不急着下车，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打开了车窗，窗外的海风有些大，吹进车子的时候轰轰作响，味道是难闻了一些，但是至少这风让穆泽凡很舒服，当然，孟契宇并不这样认为。
　　坐了一会儿，穆泽凡将头转向孟契宇，他得意的看着孟契宇那惊慌恐惧到不知所措的模样，缓缓开口：“看来这里对你来说印象深的很，既然来了，我们不如下车走走？我还记得你以前经常缠着我来海边，现在这里已经被我买下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一听到下车，孟契宇的身体明显的抖动了一下，穆泽凡眼中的满意更甚几分，而目光中的仇恨也随之更加明显。
　　咔哒一声，车门上的锁被解开，穆泽凡的手臂绕过孟契宇发抖的身体将车门打开，刹那间，海风猛烈的灌进了车里，还有阵阵的海浪声音。
　　“你的汗实在太多了，还不如海风好闻。”穆泽凡说着，轻松的让自己的身体靠在了坐背上。
　　孟契宇这时才将头微微抬起，他看着穆泽凡，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你，究竟要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既然老天不公平，那么，我只好代替老天爷去找寻公平。”穆泽凡说的冠冕堂皇，仿佛天经地义。
　　“曾经的事情，为了这些，我所受的惩罚还不够吗？”孟契宇只觉得现在的穆泽凡根本就是一个疯子，而这个疯子，竟然可笑的在与他谈论公平！最不公平的，不正是他吗？
　　“你认为一条人命，是你坐了十年的牢就可以抵消的吗！”穆泽凡如被激怒的雄狮，周身的戾气瞬间爆发了出来，“你应该听说过什么叫杀人偿命吧！”
　　“孩子不是我杀的，船也不是我让它沉的，为什么你将这一切都推在我的身上！你说公平？这些年，最没得到公平的那个人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公平！”孟契宇大吼大叫了起来，似乎要把心中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出来一般。
　　“混蛋！”穆泽凡气极，竟一巴掌抽到孟契宇的脸上，那一巴掌用力不清，孟契宇虽未叫出声音可却将额头磕在了挡风玻璃前的香水瓶上，玻璃做的香水瓶应声而碎，孟契宇的额头也被碎裂的玻璃割出了一条血口子，伤口不长却有些深，很快，蜿蜒的血珠便滚了下来，应得脸色苍白的孟契宇有几分恐怖的样子。
　　“呵呵。”孟契宇不气反笑，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带着汗水的手摸到伤口的时候有些刺痛，让孟契宇微微的皱了皱眉。
　　“穆老板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有别的事吗？”
　　孟契宇的脸颊火烧火燎的疼着，嘴里有些点腥咸的味道。
　　这是穆泽凡第一次打他，在孟契宇的印象里，这也是他第一次打人。还记得上学的时候穆泽凡简直是个怂包，有一次不小心惹到了校外的小混子，还是偶然路过的孟契宇帮他出手教训了那群人，虽然最后的结果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两个人脚底抹油才成功逃走。
　　回到寝室之后孟契宇的脸上和身上都挂了彩，穆泽凡一边那药水给他消毒，一边还唠叨着他不应该出手，结果不还是伤着自己？
　　那个时候孟契宇一巴掌拍在穆泽凡的脑袋上，还告诉他，是个男人就要有男人的骨气，即使打不过也不能太吃亏，自己疼了，别人也不能好过。
　　好像还说了一句穆泽凡不像个男人，结果这句话后来被穆泽凡记了好久。
　　不过现在倒好，穆泽凡学会了打人，而被打的，却是他这个“师傅”。
　　“这一巴掌连利息都不够，我和你之前的恩怨，又怎么能这么简单的就算清？”那一巴掌似乎让穆泽凡的怒气发泄了一些，但是孟契宇却觉得穆泽凡现在这样更加令人生畏。
　　孟契宇承认自己会害怕穆泽凡，因为他看得出来，以现在这个身份，这个地位的穆泽凡而言，弄死孟契宇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孟契宇还没活够呢，他还不想死，更不想死在穆泽凡的手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吗？自己还有太多心愿未了，屈这一时半刻倒也无妨。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孟契宇身上的棱角已经被磨得一干二净。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骨气与勇气。但是他觉得这样也挺好，人不一定要太要强，太要强的人始终很累。
　　“那不知道穆老板觉得，怎样才能够还清呢？”孟契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缓一些，刚才那一巴掌已经让他的脸颊还有额头都疼得很了，他可不想自己犯贱找打，再次激怒穆泽凡。
　　“既然你让我失去了一个孩子，不如就还我一个，怎么样？”穆泽凡看向孟契宇的表情笑意盈盈，简直和刚才那暴怒的样子判若两人。孟契宇难以置信的看着穆泽凡，而穆泽凡却表现的非常不在意孟契宇的眼神，若无其事的从身边的公文包中抽出在之前放进去的那份文件，将印着陶亮一家人照片的那一页面对着孟契宇拿在手里。
　　当看着这张纸的一刻，孟契宇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就像被人狠狠的敲了一下，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一片，如脱力一般倒在了靠背上。
　　穆泽凡的心情放松了一些，因为他知道自己赢定了，他掌握了孟契宇的死穴。在之前，他还不是很确定这个陶亮对孟契宇究竟有多么重要，但是现在，他确定了。
　　可是莫名其妙的，穆泽凡的心里却也泛起一丝难受，这点子难受竟然是因为孟契宇如此的在意这一家人。穆泽凡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只能让自己不再去想，尽量的忽略自己心里的感觉。
　　“这是从哪儿来的。”孟契宇的大脑简直一片空白，这一刻他清清楚楚的认识了现在的穆泽凡有多么的可怕，如果说之前只是推断，那么现在，同样也是得到了证实。
　　“以我的实力，得到这东西不成问题。”穆泽凡说着，将那张纸收了起来，“其实要不是你说你之前生活在哪里，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个东西。看来这几年你的智力真是有所下降，竟然漫不经心的就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透露给我。不过，似乎也不是很重要，毕竟想调查你对我而言易如反掌，只是这样一来，免去很多时间而已。”
　　“你究竟想怎么样？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扯上外人！”
　　“我想怎么样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你既然让我失去了一个孩子，就再还给我一个，这一家人自然会平平安安，不过你也可以……”
　　“我答应你。”孟契宇闭着眼睛，万般不情愿却被逼无奈的说了这话。
　　穆泽凡显然对孟契宇的回答很满意，他关上了车门，然后才说道：“这话说出来可就要言出必行，否则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孟契宇点了点头。
　　“我会安排你的住处，还会帮你辞掉现在的工作。赶早不赶晚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到你，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们自然是桥归桥路归路，你的死活，我再不干预。”穆泽凡说着，坐正了身体发动了车子，“明天我回来找你，相关的手术我也会尽快安排。”
　　孟契宇依旧没有说话，他现在只是觉得很累，恨不得闭上眼睛就睡过去。车子很快离开了海滩，没有关上的窗户透进阵阵晚风，有些凉，但是铺在伤口上却很舒服，似乎有止痛的作用，可是它只能治愈皮肤，却无法抚摸孟契宇心中的疼痛。
　　回到值班室的时候孟契宇几乎是一进屋就砸在了床上，他感觉自己的身上微微发热，额头上的伤口疼痛也更加明显，但是他实在没什么气力动弹了，索性就让它疼着，反正一时半刻的还死不了人。
　　就这样，孟契宇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