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观察日记》末代枫子

3、第三章 暗流

　　柳家作为京城里的大家族，也是颇注重规矩的，因此每日清晨向老太太问安的步骤从来都没能少过。

　　但自老太太和卫国公老夫人一同去五莲山拜佛后，随着老太太不在，这几日的问安也都免去了，乐得她清闲一阵子，不必装腔作势地去面对那一大家子人。

　　昨夜的大雨到了天明的时候才慢慢止住，待她起来的时候地上还有些湿漉。在一旁服侍更衣的玉儿见自家主子时而朝外探头，便让穆儿准备了一双棠木屐。

　　“小姐，可是准备要去三小姐那儿？”在发髻间插上最后一根银钗后，玉儿才问道。

　　“是啊，真是难为你忍到现在才问。”柳梦言轻笑着，明亮的眼眸透过铜镜，把玉儿的神色瞧了个清楚。

　　想到主子让她准备的那些糕点，玉儿不留痕迹地把头低了下去：“小姐可是要备伞？”

　　“备着吧，这夏日里的天气谁能说得清呢？”她此时又恢复了懒散，双手随意地搭在靠椅上。

　　柳梦言是有心要去瞧瞧那位“三姐姐”的，不管是真人还是鬼怪，都是见了面才能知道。如果还是原来那个，也就不必费她心思。若不幸是个穿的，那她可要打磨打磨眼睛了，毕竟人的脾性总是不同的，是个长眼色的还好，若是个爱做梦的，就别怪她无情了。毕竟城南的疯人塔里也不差那么一个位子，到时候给个理由撵进去，估计这一辈子都不用见面了。

　　她只想阿弥陀佛地过完她柳家五小姐的一生，至于那种老乡见老乡的戏码还是留给别人吧。

　　由于柳府管教森严，所以一路走来，仆人们见着她便忙不迭地行礼。

　　柳梦言今天穿的是一件黄色荷边罗纱裙，身上配了件菊纹罩衣，双髻卷了绸丝的发娟，腰间还佩了支玉面锦绶，虽没有多加粉饰，却也显得灵巧动人。下人们见多了五小姐那副素净的打扮，今天瞧她如此鲜活动人，心下奇怪，难免又多看上了两眼。

　　“五妹妹，你可是要去看三妹妹？”走到岔路口的时候，一个懦懦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回响。
　　一听这声音，柳梦言便暗道一声衰，眼见快要到柳慕莲的院子了，居然在半路碰到了三房家的女儿柳怜。

　　这柳怜其实是三房小妾张氏的女儿，今年十六岁，是柳家的小姐中最年长的一位。三房的正妻朱氏一直未曾有孕，倒是小妾张氏为他三叔柳叔俊生了一双儿女，不过儿子柳嵘峥还没睁眼就被抱给了朱氏继养，最后三叔总算可怜她，倒是没把女儿又给夺去。

　　可惜也不知怎么给养残的，这柳怜偏是个弱不禁风的主，常常是一阵风要刮跑了的模样。此外她那声音，就跟十香软筋散似的，都能酥到你骨子里去，所以柳梦言一见她，就觉得浑身不利索。

　　“三姐姐总归与我同母，她今天好了我自然是要去看看的。”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戏子，柳梦言从来都不懂什么职业操守。尤其是那些没势力的，她都懒得扮脸应付。因此面对这位有些“白莲花”模样的大姐姐，她的语调虽不高，却也是趋于平淡的。

　　“有道是患难见真情，他人都道五妹妹你无情，常常看着自家姐妹蒙羞也不管。但我这般看来，妹妹你才是真正有情有义的。”话说完，还多送了两串银铃般的笑声。

　　听这声，还真像是妓院里头卖笑的！柳梦言心中冷哼一声。平时她不怎么和三房的接触，今天瞧来，这位大姐比她的那位四姐姐柳莺还要惹人厌，明里像是夸人，暗地里却是个损的。尤其是那语气，说得颇为无辜，仿佛一切都是无心之失般。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妹妹我的事就不劳大姐您费心。”柳梦言最擅长的技能就是削人面子。也不瞧柳怜听了后的脸色会有多精彩，立马大步离去。

　　转身之间，下摆随风飘动，犹如一朵初绽的秋菊。

　　柳怜见此情景不觉忘了接话，只待她慢慢走远后，才回过神来忿忿道：“不过是个没娘的嫡女罢了，居然也这么嚣张！”

　　“小姐，您现在还要去三小姐那儿吗？”柳怜身后的丫鬟突然问道。

　　“怎么，她去得，我就去不得了？”柳怜不满道。她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柳府的长女，不需要在柳梦言面前也矮上一头。

　　“不是的小姐，在五小姐来之前，奴婢远远看见二夫人也进了那间院子。”丫鬟赶紧解释道。

　　“若二伯母去了，那我就不去了。你替我把准备的东西包好送过去，至于其他，就以后再做打算吧。”柳怜回头朝院子最后望了一眼，自语道，“要不是有所顾忌，我还真想看看五妹妹你在自己的嫡母面前是否还能如此张扬。”

　　三房从淮州搬到京城才不过三个多月，虽然认了个脸熟，但对各房姐妹的脾气却还不够明白，否则柳怜定会对今天的事情感到后悔。因为在柳家二房里头最嚣张的不是苏氏那位娇宠的嫡女柳莺，而是眼前这个她瞧不上的五小姐——柳梦言。
　　****

　　就在柳梦言进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三个人比她更早到了。不过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左侧的人后，便很自然地来到自家姐姐身边道：“三姐姐可有好些？”

　　还不等那位半卧着的柳慕莲回话，一道冷冷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五姑娘真是好大的架势啊，大嫂一直道你是个规矩的，可在我这嫡母看来，你倒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原来是苏姨娘啊~真不巧我最近眼神不太好。”柳梦言不咸不淡道。

　　“既然眼神不好，那还真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了。”苏氏讥讽道，“况且我看五姑娘你不只眼神不好，脑子似乎也不太好，这都五年了，怎么还记不住我已经是你娘亲了吗？”

　　“唉，我这人就是有个不好，但凡是个习惯便很难改了。不过苏姨娘您放心，这屋里来屋里去的我们也没碰上几面，也不会惹您闹心，要是在外头碰面的话，我是懂规矩的，自然会给您留几分面子。况且我唤您姨娘的事，爹爹也是允了的，不是吗？”柳梦言说得轻浮，尤其是最后那句简直是狠狠削了苏氏的脸面。

　　“妹妹不是来看姐姐的吗，怎么把我撇下，只顾着跟苏姨……跟娘亲打趣了呢？”一边被凉了许久的柳慕莲突然伸手牵了柳梦言，笑呵呵地开口道。

　　“哟，三姑娘今天真是转性了！居然叫了娘亲，莫不是天要下红雨了吧。”右侧一直不曾开口的妇人拉了自己的女儿惊呼道。

　　这妇人是周氏，中等身材，脸蛋圆滚，高盘的发髻上插满了珠钗，如繁星点点一般。身上的衣物多是用暗红的缎绣罗绮，颈上手上也都挂满了珠玉，显得十分富态。

　　与她握在手的女儿柳嫣形成强烈对比，那小姑娘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满身衣料只不过比一般丫鬟好些，头上戴的也只有一朵不起眼的绒花。

　　“原来周姨娘也在这儿啊。”见她们娘俩不准备当背景墙，柳梦言也就顺势说了一说。

　　就是这一说，却比柳慕莲的那番劝解更让苏氏平气，毕竟这一前一后的搭话，还是突出了她的优越，于是她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如果柳梦言知道自己这些年的行为早已把这位嫡母折磨得只剩下这点可怜的尊严，估计以后连个眼神都不会再给了，毕竟这对手太掉价了。

　　“想不到三姑娘你大病一场后，倒是懂事了不少，真是大难过后必有福。这番是我们家莺儿对不起你，所以今天我这做娘的也是特地给你带了一株百年人参以及一些补物，望你接下来能好生养病。”想起今天来的目的，苏氏赶紧让简嬷嬷把自己准备东西拿到跟前来。

　　“百年参可是大补之物，苏姨娘您还真是舍得。”柳梦言盈盈一笑，似乎话中有话。

　　“哟，大姐，这三姑娘如今身子还虚，这大补之物可不是要她命嘛！”周氏是个上眼色的，于是接着她的话不甘寂寞地开口道。

　　要说这五姑娘讲得不中听，她就着老爷的面子也要让了她三分，可对于苏氏，她却没那么大肚量了。就算自己如今年老色衰不得宠，但也没来由啥都让了她。

　　苏氏听了周氏的话，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正想着怎么把话圆回去，不料又是柳慕莲替她解了围。

　　“娘亲这也是关心我，百年参到底是个宝物，就算我如今不受用，将来能吃着也是好的。”柳慕莲说话慢悠悠的，似乎没有了原来的乖张。

　　苏氏虽然奇怪她的作为，却也十分受用，连带着叫唤也亲昵起来：“莲儿能这么想自然是极好的，不像有些人把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此番也是我考虑得不够周道，原想是想把最好的给你，却不料你如今的身子却有些难以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