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邮差曲折路》季笙箫

2、第二章

　　这家伙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听他奶奶讲他小时候差点被留了的事情听多了，胆儿可小。
　　别说是脏东西了，就是个陌生人，都能把他吓哭。
　　我拍拍他捏着我胳膊的手调笑说道：“你个怂人又在害怕啥啊？前边儿那个是个人。咱们过去瞅瞅，说不定人家需要帮忙呢~老师不是说了嘛，咱要助人为乐。走着，咱去看看。”
　　说罢，也不理睬二狗子使劲儿在我身后拉我衣角的架势，直觉就是一定要冲过去问那个人需不需要我帮忙。
　　唉，那时候年少无知，满脑子想着的就是要树立良好的农村人形象。
　　脑子里全是什么乐于助人，勇于帮人，光宗耀祖，铺桥修路……
　　咳咳！扯远了。
　　其实就是想着这是个展现农村娃热情善良的大好机会，说不定这个人回头能夸咱几句好话呢~
　　书上都说了，这人穷不要紧，但是这人的形象，啊呸，是品质很重要。
　　所以等我冲脑血一过，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迷路了……
　　我明明记得我是跟在那人后面一路小跑过去的，但是等我跑到那人之前所在的位子时，却发现没人了！
　　抬头望了望昏黄的天空，这太阳还挂了一半在天上呢~天没全黑，我这不可能看走眼了啊？
　　这好好的一大活人，咋说没就没了？还真就是奇了怪了！
　　我不死心地在附近又转悠的一阵子，还是啥都没找到。
　　二狗子在我身后怕得眼泪水儿在眼眶里打着转，眼看着都要掉下来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娃要真的是一路哭着回去，我被他烦死事儿小。
　　要是让我爷爷看到了……
　　唉，家训内容太惨烈，还是不提了。
　　回过头，半是嘲笑半是安慰地开导二狗子，可不能让他到村里都还这幅表情。
　　但是我也在注意周围的情况，却发现这条路不是我们之前走的山路。
　　路上泥巴地的面积小了很多，以往可以过牛车的土路，现在就容得下一只脚了。
　　两边都是小型的灌木丛，紧紧地挨着这一小溜儿泥巴地。
　　我明明记得山路两边都是高不过脚背的小野草来着？！这咋都成及膝小灌木了啊？！
　　我再仔细瞅了瞅……
　　娘咧！惊了个悚咧！我感觉我后背都开始冒冷汗咧！就连腿肚子都开始发颤了！
　　这特么哪里还是山路啊！不对，这里原本也是山路，但是这里是被荒废的那条路啊！就是在土沟边儿上的那条！
　　别问我为啥知道的，要是你现在站在这儿，你也能知道！
　　那路边的小灌木丛底下，不知道啥时候出现的一只半腐烂的人手，三根手指都变成骨头了啊喂！
　　我赶忙悄悄挪了一下位置，挡在了二狗子的眼前。
　　不是我不怕，是我更怕二狗子被吓得哭叫起来。
　　我爷爷说过，脏东西也是怕人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跑出来害个人再缩回去的。
　　你当他是草丛里的蛇啊？见人就咬？那你可就真的是想多咯！
　　我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俩词儿，那就是非礼勿视和非礼勿言。
　　此情此景就正是相当实用啊！
　　老一辈儿的人都说过，遇到脏东西了别慌别乱。
　　不管看到啥，全当没看见。
　　不管听到啥，全当没听见。
　　不管发生啥，全当没发生。
　　总之就是啥也不知道，啥也没听到。爱咋咋的，就是不关我的事！
　　不然可是会引起脏东西的注意的，那可就惨了啊！
　　要是还跟回家里……这、这可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突然想到每天早上路过村口的时候，听到村里刘大爷吊嗓子，明明是应该是挺无聊的“咿咿吖吖”的噪音，却总是能被他唱得那叫一个喜感。
　　“噗~”想到这里突然就笑了，事后想想我可真是神经粗大。
　　不过我这无意中的一笑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二狗子挂着两颗泪珠子，傻愣愣地看着我，也忘记他那从小就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式。
　　主要还是因为他小时候那一遭，现在他在他们家就跟个小公主似的，被全家人哄着宠着。
　　没错，你没看错，就是小公主。你也没猜错，二狗子跟我一样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孩儿……
　　呃，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总之他愣了忘记哭，这是好事儿。
　　我拿出手帕替他蹭了蹭眼泪水儿，又揩了揩他的鼻子。还得想办法趁机说点啥，免得他回过神来又开始跟我闹腾。
　　唉，可怜我堂堂一男子汉，天天做的都差不多是这种类似保姆的行为。
　　二狗子摸了摸被我蹭红的鼻尖，闷声闷气地问道：“罗娃，你突然之间傻笑啥呢？”
　　我没理会他的问题，不过却把脏掉的手帕塞进二狗子的口袋，拍拍他的肩旁说道：“回家记得洗干净，明儿再还给我。”
　　二狗子点点头，但是看着他那张白净的脸，我却又开始纠结起来了。
　　这好端端地走错了地儿不说，关键是我不知道咋回去啊！眼瞅着这天已经由昏黄变成了暗黄，我这心也开始跟着那渐渐下滑的夕阳一抽一抽的。
　　纯粹是被吓的。
　　农家人啥都缺，就是不缺鬼故事。
　　可不是什么倩女幽魂、白蛇传之类的美丽传说。那可都是血淋淋的、缺胳膊断腿，还外带吓出心脏病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恐怖故事啊！
　　想到这里，我感觉我的腿肚子又开始颤抖了，而且比之间抖得厉害。
　　二狗子虽然没看到那小灌木里那只半腐烂的人手，不过这小子第六感挺灵的。人虽然还愣着，眼圈却已经开始泛红了。
　　我一看这娃分分钟就能哭出来的样子，也顾不上害怕了，拉起二狗子转身一阵狂奔。
　　边跑我还边说：“回家不许跟别人说咱迷路了这事，听到没有！”
　　我在前面带路，看不到二狗子啥表情，不过还是隐约听到他“嗯”了一声。
　　大概跑了有十来分钟，我看着眼前愈加幽暗的景色，索性不跑了。
　　我这突然一停，二狗子没刹住车，直接撞我后背上了。
　　这力道可大了，还好我平时也会帮忙做点事儿，还有点力气，不然非得被他撞飞了不可。
　　这小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其实他是真的很瘦啊！他那骨头就这么戳在我后背上，这叫一个痛啊！
　　不过现在我也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么多，只是想着不能再有下一次了，一定要提前想办法把他给喂圆润了才行！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这天已经几乎黑完了。
　　我是不敢再到处乱跑了，之前的紧急刹车就是因为我又看到了那只腐烂的人手。敢情我玩命似的跑了一大圈，又给兜回来了。
　　虽然又冷又饿的，但是我还是原地坐在了地上，并且打死不再迈步。
　　要知道这里可是土沟的范围，万一一个不小心跌进去了，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啊。
　　二狗子已经被吓得出不了声了，只能紧紧地扒着我的胳膊。
　　我能感觉到他在瑟瑟发抖，甚至于他那微凉的体温都透过来了。
　　虽然是春天，但是山里温差大，我们还是穿着外套的。
　　如果只是单纯这么在山里呆一晚上，我想我应该没啥问题，毕竟咱结实着呢，可二狗子就不一定了。
　　想了想，我还是脱下外套，转身想给他搭上。
　　但是这一转身，就坏事儿了！
　　我仿佛听到了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不用怀疑，那声音就是我的上下牙撞在一起发出来的。
　　我的心在我转身的那一霎，就变得瓦凉瓦凉的了。如果这时候的天不是那么黑，我想我大概还能感受下“眼前阵阵发黑”吧……
　　因为我身后并不是什么二狗子，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但是林子里却很微妙的至少能看清楚我身边的东西。
　　因为我是坐着的，所以我一转身首先看到的是，泛着幽蓝色青光的上半身。
　　这一看就是成人的身子。
　　他上半身穿着的衣服还挺眼熟的，这不就是放学路上瞅见的那个人吗？我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了。
　　这人跟在我身后，那、那、那二狗子人呢？！
　　我记得我一直拉着他的，就是脱外套的时候松开了……难道我一直拉着的人就不是他？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大半夜的能遇到一个大人，真是极好的。
　　而且有大人在，要找回二狗子也比我一个人，大晚上两眼一抹黑的，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要好很多。
　　我悬在半空中挂了老半天的小心脏，这下终于有种落地的感觉。
　　扬起了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刚要抬起头打声招呼，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看到了他拽着我胳膊的那只手……那只手不就是之前在小灌木丛底下的那只吗？！它咋跑这儿来了？还扒着我的胳膊？
　　在看清现实的这一刻，我真心想哭晕在原地啊！
　　我傻愣愣地顺着那只手往上瞅，心里还祈祷着这应该是那位怪大叔开的小玩笑。
　　但是等我看到那手还连着同样是腐烂胳膊，并且那胳膊逐渐隐藏在了破烂的衣袖里，而那衣袖则是连在我身后的那人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的时候，我真的感觉一股尿意涌上……
　　什么叫做欲哭无泪？什么叫做恨自己太健康？
　　你说要是我能像二狗子那么瘦弱，动不动就能哭两嗓子，哭累了就直接睡过去多好？或者干脆点，直接两眼一翻，倒地不醒，那也真真是极好的啊！
　　我可不是不怕死，但是我更怕被吓死！这得多凄惨啊！
　　可是我所希望的任何昏倒，晕倒都没有。
　　我就这么傻愣愣地盯着那只手，然后傻愣愣地抬起了头，再然后我呼吸一滞，就跟眼前这人玩起了干瞪眼。
　　我该怎么形容这张脸比较好？
　　这人的脸烂得只剩下半个嘴唇了，相比之下还是他的手比较完整，好歹还有一半呢不是。
　　两只没有眼皮的圆溜溜的大眼就这么盯着我。哦，这可真是实打实的大眼啊！不过白大于黑，还布满了血丝，有种异样的恐怖。
　　那剩下的半边嘴连着他的下颌，另外半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半边的烂牙，都烂的快掉光了。
　　这张脸咋一看，尤其是那双眼珠子，吓得我全身都在冒冷汗了！
　　这明明山里气温就低，这下好了，全身的冷汗被山里的夜风那么一吹，瞬间就跟入了冰窖一样，冻得我小心脏都快停跳了。
　　不过也就这样了。
　　我好歹也是在坟山脚底下长大的，而且从我懂事开始，每天晚上就我一个人在偌大的祖宅里晃悠，这胆子早就练出来了。
　　主要还是因为我爷爷晚上都去邮局上班了，虽然我不明白大晚上的谁还回去邮局寄东西。
　　不过就算没有邮局这份差事，晚上他老人家也习惯性的住在山上的守墓小屋里，很少在家陪我。
　　人的胆子到底有多大，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很怕他了。况且他好像就是单纯抓着我，也没动，也没有打算害我。
　　虽然他那副模样，换成另外的任何一个人，怕是早就吓傻了吧。
　　不过我好歹也盯着他看了半天了，人都说审美疲劳，我倒是觉得也有审丑疲劳。他那脸多看一会儿，还真就不怎么觉得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