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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一 ...

  •   《还真》番外《渔家傲·天涯倦客》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延州不大,亦不丰饶,只因地阔寨疏,兵力薄弱,又是夏军出入必经之地,景佑元年夏主元昊反宋起兵,自此之后,三十余年未遭战乱之地便复受重创,民不聊生。
      此间,夏主元昊为扩大疆域,掠夺财物,更为逼迫大宋承认夏国,乃联辽攻宋,又对宋境附属之国使各个击破之计,从而孤立宋室;至宋景佑四年,夏国疆域已扩至十八州,境土方圆两万余里,其间西夏铁骑过处,无不生灵涂炭,断壁残垣,百姓家无宁日,却已平常。
      眨眼间白驹过隙,这时已是宋宝元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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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宝元元年,延州。
      这日,大营又得报城外狄村有敌兵出没,驻州将军穆文松带着部下赶到之时,西夏兵队早已退去。
      “将军,此次共有西夏兵士二十余人劫掠村落,自秋收之后,这已是半月里的第九次。”
      穆文松示意知晓,举目四顾,却见四处断壁残垣,茅庐草舍被焚成废墟,百姓呜咽声起,合着秋风瑟瑟,尽是凄凉……
      田园不知归处,何道人间沧桑。不过是些贫苦普通的百姓,却累于两国交兵,如今,只怕连个遮风避雨之处也没了。“都快入冬了,这可怎生了得!”穆文松见此情状心中郁愤,对西夏此类小股兵队的骚扰却又无计可施。
      这些西夏兵队人少兵精,平日行动隐秘,长期活动也不易被察觉,往往是等得宋军获了消息赶去,他们却早已抢尽粮食家畜扬鞭而去。追也不敢追,城外三十里便是西夏一万军队驻扎之地,将军贺真狡计百出,坐镇此地,宋军竟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真是窝囊!!
      “先请军医将百姓死伤点清了,再调些食物清水来。”
      “是!”
      穆文松拧着浓眉,四顾看去,哀鸣遍地,两三个军医哪里够用,索性一撸护腕,亲手帮那些受伤之人包扎起来。部下一见,哪敢怠慢,帮着疗伤的疗伤,救人的救人,丝毫不敢闲下。
      “恩公……”包着一孩子的伤手时,那孩子怯怯一声。
      穆文松听着手下这小娃子怯生生的一叫,抬头望去,见他一脸烟熏得黑黑的,连个鼻子嘴巴都看不出来,只是一双不解世事的黑白大眼水汪汪的竟是害怕与安心交织。他心中一酸,却笑道:“傻娃子,叔叔又未曾做过什么事,担不起恩公之称。”
      小娃娃摇摇头,认真地道:“不行,恩公就是恩公,方才娘也是让我叫那位叔叔恩公的!”
      “那位叔叔?”
      “嗯,我要被坏人马蹄踩死的时候,是他把我拉出来的。”娃娃努力伸高手指向他左手边:“叔叔去那边了,他把坏人打到那边去的!”
      穆文松怔了一怔,随即唤来近卫韩胄继续为那娃娃包扎,他却长身站起,往娃娃指的方向走去。
      前日收到朝廷密信,西夏近日必有异动,这时若是突然出现什么陌生人,则定要讯问明白方可。他一路行去,见的都是些伤民残躯,直到走了几十丈远来到村头,才见着蹲在一些伤员前的一抹蓝影。
      是位青年。
      一身蓝衣,半新的料子,若是此时没有沾上那些血腥污渍,应是整洁有型的。
      肩背挺得笔直,一举一动干脆利落,绝无拖泥带水,看来训练有素,武艺应是不错。正打量间又瞟见远处几具西夏士兵尸体,便将“不错”换为“超群”。
      气韵深沉,即使是在如此混乱之时,他所在之处空气也是异常平和,想来此人行事沉稳,很能安抚人心。
      穆文松站在那里看了半晌,从青年手上动作,到他脚边搁在地上的长剑,一一细细看过,绝无遗漏。
      心中已有计较。
      忽见黑发一扬,蓝色的发带亦随之飘动。
      原来是蓝衣青年整衣而起。
      “十日内不可令伤处沾水,好生休养,月余便能见好。”
      “谢恩公,谢恩公!”
      那人摇头谦逊的辞了,忽然察觉什么,猛地转过身来————
      三步相遥之地,却见一位将军身着胄甲,浓眉深目,炯炯有神,面上轮廓好似刀刻一般,威严狂肆之气尽显。
      朗朗一笑,慢慢道:“在下穆文松,兄台,可否告之名讳?”
      说完静静看着眼前的青年。
      方才听得他沉着平稳之声,便在心里想,此人定然温润如玉。这时见他转过身来,却得赞一声好个俊秀姿容!英气勃发亦不失和善,乍一看,便是位极易亲近之人。可是隔得近了,却又觉得那和善之中亦含些许威严,绵里藏针。
      那青年听他报了名号,黑眸一亮,扬唇笑道:“原来是穆将军!”
      “阁下是……”
      “在下展昭。”
      展昭?!穆文松一下大惊道:“你就是展昭?”
      “正是在下。”
      他怔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赶上几步一掌打在展昭肩上:“原来是自家人!怎的不早说?害我还猜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展昭听得“自家人”三个字,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却又听穆文松道:“待会儿请你至我营帐之中好好聊叙畅饮,现在不是时候,待我先处理眼前之事再说,可好?”
      他闻言只得抱拳道:“正事要紧,但听将军吩咐。”
      “诶,别叫什么将军了,我不过延州知州直属驻将,你乃朝廷四品大员,我担不起这个尊称。再说你我算来也不是什么外人,何必如此见外!”
      “……”展昭迟疑一下,终于道:“穆兄说的是。”
      “这就是了!”穆文松转头看过四周,又叹气道:“看来今日免不了要忙到深夜了,展兄,可要劳你久候了。”
      “穆兄不必客气。”
      穆文松点头笑过,大步而去。
      展昭站在原处,想起他所说的“自家人”,当下一晒,却笑起无奈。
      那一日一直忙到亥时,月牙已爬得老高后,展昭方才见到穆文松疲惫不堪的身影出现在大帐门口。
      安置百姓之事最为繁杂,除了给予暂住之处以及清水食物,还要好生安抚民心,生怕一个处置不妥引起事端,待所有事务都布置妥当,穆文松回到帐内,却见展昭向他微微而笑。
      “展兄候着多久了?”
      “片刻而已。”他方才一直在外帮忙,又到军营各处转了转,来这大帐也不到盏茶工夫。
      “没有久候就好!”穆文松招呼部下摆好桌子,菜却不多,几盘小菜,一坛黄酒。“征战在外,没什么好东西,展兄将就着吃吧。”
      展昭谢过,其实他二人于此还有酒喝,比起外面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已是大大的奢侈,不过军中多劳顿,一日若无些酒糟垫底,怕也难受。想到此处,虽不多饮,却也陪他喝了两碗。
      穆文松自个儿又喝下一碗,伸掌一抹嘴巴,却叹出口长气。只是抬头忽然见到展昭凝视于他若有所思,心中一惊,忙打个哈哈问道:“对了展兄,你这次千里迢迢来延州所谓何事?查案?”
      “不是。”展昭淡淡道,“我告假两月,出来寻人的。”
      “寻人?谁?”
      “白玉堂。”
      展昭说完,见对面人愣住,一个苦笑悄悄浮上唇角。
      ——他这次告假,其实是被包大人与公孙先生逼的。
      自两年前经历定远将军一案后,玉堂一直待在开封府帮他办案,偶尔回陷空岛一趟也是来去匆匆,一颗心似乎全挂在了开封府内;直至半年前,玉堂对他说,近来已无甚大案,不如我们出去游玩些时日吧?
      ……便是那时,他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的期盼之色,忽然惊觉其实玉堂还是希望自由自在地尽情飞翔的,不受束缚,不理尘俗…………只是,他又怎能放下开封府随他而去?
      便道,玉堂,你若想散心,便一人去吧,记得定时传来音信就好。
      隔日一早,玉堂留下书信一封,龙飞凤舞只三个大字——我去也!尽是意气风发狂恣奔放之迹,可见他落笔之时是何等雀跃。那时看到这信,心里隐隐的有些高兴,似乎松了口气。
      隔了些时日,收到玉堂第一封飞鸽传书,说要先去华山险峰探上一探,当下笑过,将信小心收起,便不再提。
      日复一日,每隔十数日,便会得他飞鸽传书一封,每每看到信上略略几个字却全是狂傲俏皮之语,心里高兴之余便也怅然,可是怅然什么,却又不得而知……
      半月前,包大人将他叫了去,直言他那怅然便是思慕。
      你每每收到书信,便是一付思念……羡慕的神情……这话,若是公孙先生不说,他自己是决计不会想到的…………
      放你两月假期,做你想做之事吧!
      就因包大人如此一句话,他几乎是被逐出的开封府,当真哭笑不得。
      可是出了府后,又想到“做你想做之事”,何事是自己想做的呢?思虑半日,终于决定还是去寻那小白鼠好了。记起他最后一封传书说要来延州找姐夫穆文松将军,便打点行装,一路快马加鞭来了延州。
      谁知刚到延州的第一日,却这般巧撞上了西夏敌兵劫掠。
      将此种种说与了那穆文松听,却见他不知为何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趴在桌上半天起不了身。
      笑了半天,穆文松才勉强爬起,道:“原来你们这对猫鼠是这般过日子的,以前听皖皖说起,还以为你们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羡煞旁人哩!”
      展昭淡笑,却不言语。
      他早知那苏皖皖一定对自家夫君说过他与白玉堂的关系,否则,这穆文松也不会张口闭口的什么“自家人”了。也因如此,他索性也不隐瞒什么,一五一十全讲与穆文松听,他会有此反应,倒也未出意料之外。
      “其实那小耗子就这呆不住的脾气,他若是老蹲在开封府不挪窝那倒是奇了!这小子,就爱乱跑!”
      展昭笑道:“我偏爱看他乱跑。”
      “是是,耗子不跑,等着被猫吃么?”穆文松说这话时别有深意的眨眨眼睛,展昭看懂面上不禁一窘,说不出话来。
      其实猫早被老鼠啃得精光了,又如何去吃老鼠?
      “说起来,那小子整个混蛋,你竟然受得了他。”
      “……玉堂虽然有些顽皮,混蛋却不至于。”
      “哼,当初他明知我对皖皖有意,还故意找些方儿折腾于我,就连我成亲也来捅漏子,这个仇,到死我都得记着!”穆文松说到这里,从鼻孔里喷出一口热气:“我现下是没见着他,要是他真来了延州,看我怎么收拾他!”
      展昭笑过,道:“如此说来,穆兄与令夫人结下秦晋之好也是颇费了分工夫的?”
      “……”
      穆文松忽然停下动作,看看展昭,便将视线缓缓移到帐外摇曳的火把之上,面上神情,说不得是悲,是喜。
      火光之下,目光如水朦胧……
      “……当初我是不愿娶她的。我们穆家的男子多驻边疆,如今大宋三面环敌,战事避无可避,说不得哪日便会马革裹尸、身首异处,她这般好的女子,怎能被我误了终身?”
      “可你还是娶了她?”
      “没错……因为我不得不娶。你想,若是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对你下药后爬到你床上扒下你一身衣物,然后大叫救命引来一帮长辈,你敢不娶?”
      他见展昭听罢目瞪口呆半晌合不拢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皖皖就这性子,行事出人意表,因而才在江湖上得了个‘古怪’的名声。说是古怪,其实还嫌夸了她的!唉……依她这样的脾性,也难怪能与那鬼灵精怪的小耗子拜成姐弟。”
      展昭闻言苦笑,想起那回苏皖皖在他耳旁说的那些话,哪里会是寻常妇道人家说得出口的?这位夫人行事不拘小节,只怕找些男儿也未必比得过她那分潇洒!
      ……不过说起来,这世上能让男儿汗颜的女子真是不少。
      展昭忽然想起了清秋。
      这位娇滴滴的女子,本来与人的印象便如花娇柳柔一般,生来该被人呵护照顾的。可是,就是这位看似娇弱的女子,两年来竟能一肩担下了昭阳楼,虽不如二娘辛辣,却也是经营得有条不紊,游刃有余。当初他与玉堂那些许的担心,也全被她出色的手段整治到了九霄云外,闲暇想起,竟是佩服多于惊奇。
      这时再细细想来,其实身边有能女子真是不少,只是其中这位穆夫人,却仍能算作个异数。
      “……无论怎样,穆夫人应是考虑清楚才会出此下策的吧。”
      穆文松大笑点头:“没错,她说过,若我真的马革裹尸,她来收便是,费不了多少气力的。”
      ……说得如此轻松,却不知其中藏了多少辛酸情深?展昭心中感慨,不禁轻轻叹了叹。
      “两月前她还随我呆在延州,只是后来发觉她有了身孕,这才把她撵回了杭州老家。”
      展昭喜道:“原来穆夫人有了身孕,那可要恭喜穆兄了!”
      “谢了谢了!”穆文松笑得开怀,可是笑罢,又缓缓凝住脸叹道:“……唉,还好我把那麻烦丢回了老家,要不然你看,如今这兵荒马乱之际,我如何分得了神照顾她?”
      “……如今战事如何?”
      “没有什么战事,西夏多是小股兵队骚扰,只是秋收之后骚扰更频,延州城本就地稀物薄,如今百姓常遭劫掠,今年过冬的粮食都不够了!”
      “……西夏所为并非无意之举吧?”
      “——不错!”
      穆文松霍然起身,目锐如刃:“夏国经济薄弱,粮食不足,绢帛、瓷器、茶叶之物皆需从我朝输入,如今已近入冬,驻守边境的夏军虽然一面自他国内调拨粮草,另一面却在我境内劫掠,动的便是要以我朝财物养他兵士的心思!若是真被他们如愿,不禁延州百姓今冬难熬,只怕还没等熬过冬天,就已被那贺真狗贼一举拿下了!”
      说到这里,大骂一声“可恶”,一个狠拳擂在了帐门上!!
      展昭默默听他说完,心里却想起了离开汴京之前,曾见过西夏使节入宫面圣。
      那时正逢金秋十月,夏主元昊于兴庆府正式称帝,国号大夏,建元天授礼法延祚。此次遣使入京便是为了要大宋予以承认。
      而后听包大人提起,皇上为此雷霆大怒,骂曰:“尔等刁臣!昔日擅自废除天朝所赐赵姓,前唐李姓也不与要了,尽叫些嵬名蛮姓,如今竟敢这般狼子野心,当真是欺我天朝无人么?!——今日且饶了尔等之命,自此时起,下诏停止互市!日后若有能取下逆贼元昊头颅者,官奉二品,赐黄金万两!!”
      ——可谓不欢而散!
      包大人为此不无担忧道,宋夏大战,怕是难免了。
      如今再听穆文松说了这些前线情状,展昭心知包拯担忧只怕不日便会真的出现,当下也起身走到他身后,问道:“知州对此可有准备?”
      “范雍?”穆文松转过头,冷笑一声:“此人才疏学浅,又胆小怕事,你跟他提什么西夏战事,只怕会吓得他尿裤子!”
      “……靠他是成不了事的。”
      穆文松目光冷冷,凝望远处数堆篝火,一圈儿百姓挨紧围在篝火旁,火光摇曳,虽然听得见火材噼啪作响之声,却无任何人语传来。
      ……很安静。
      夜已是深秋之夜,峭风梳骨寒。
      ……散出的衣被也不知是否够用?
      他默默看着那些同样默默忍受一切的百姓,家园被烧毁,亲人遭杀戮,何其无辜?
      汉唐盛世,太祖太宗,哪位君王不是一时意气野心,却令天下苍生惨遭荼毒蹂躏?!史书留了英名,却不知那蘸笔之血是由多少无辜百姓所流?至如今,血还在流,英君却不知何处有…………
      “……我朝民富却国弱,对外总是受制,自太祖杯酒释兵权,七十余年朝中一直牵制武将,兵权全握在些迂腐的文臣手里,又能做什么大事?!”穆文松说到此处忿忿,怒道:“说得近些,就说如今延州百姓的生死,他们可有谁是放在心上的?”
      “……穆兄有何打算?”
      穆文松对他苦笑一声:“能怎么打算?我虽名为将军,兵权却在知州手中,就是想调个兵都得由他应许才成,就算我有千般打算,也是有心无力!”
      展昭默默注视他半晌,忽然微微一笑,叹道:“……,穆兄,你其实早有决断了吧?何必隐瞒在下?”
      穆文松闻言全身一震!
      “我之前到营中四处看了,此次你总共带出人马五千有余,若只是为了应对西夏小股兵队骚扰,哪里用得着如此多的人手?穆兄应是另有所图吧?”
      “……”穆文松对他怔愣良久,蓦地一掌拍到展昭肩头上,大笑道:“好你个展昭!!——曾听说你心细如发,闻一知十,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展兄,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你!”他脸色忽然一正:“没错,此次我带兵出城,明为应对小股骚扰,实为两日后抢夺西夏粮草!”
      “我这次借机带出五千兵士,就是为了两日后于三川口下手。”
      “……你瞒着知州?为何不与他商量?”
      “我当然对他说过,不过他胆小如鼠,生怕因此引来西夏军报复!可是如今延州城内粮草匮乏,就算我们不夺西夏粮草,最终不一样也难逃厄运?思前顾后,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抢回粮草应燃眉之急再说!”
      展昭听他说完,眉间微微一皱。其实那知州所忧也并非全无道理,若是真抢了西夏粮草,城外西夏军便有借口大肆进攻,届时只怕百姓更加艰难……可是,若不抢粮草,正如他所说,百姓炊断难继,也难熬。
      再说……
      展昭想起西夏使臣蒙羞而去之事,暗暗叹了口气,心想看来大宋与西夏是真免不了一场大战了!
      “……穆兄,若是真抢了粮草,对后果你可有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穆文松冷冷一笑:“抢了粮草之后,若是我不被军令处决便是好的了!不过,既然你问起,那我也不妨直言——其实我此次不止想抢粮草这般简单!”
      “……”
      “贺真率一万军队驻扎延州城外三十里之地,实为心腹大患,若能重创他锐气,今冬延州的日子怕就能好过些!”
      “……莫非穆兄打算…………”
      “不错!”穆文松眼中利光一闪,面上浮出杀伐之气,森然冷凝道:“本来此计我并无完全把握,不过既然展兄你来了,我手中胜算便又多了两分!”
      说到此处,他唇边一撇,一抹意味深长之笑。
      展昭却猛的一凛,忽然发觉,或许自己是无端卷入了一场酝酿已久的谋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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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川口,地势西北高于东南,中有峡谷乃过路此地必经之道,峡谷两旁地势陡峭,易守难攻,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这日秋雨绵绵,日暮时分数道人影悄悄出现于山崖之上,浸骨冷风之中有人抬臂往东南一指:“贺真部署便在距此地一里之处!”
      展昭顺他所指方向望去,暮云低掩,云下东南一角营火大盛,正是西夏大军驻扎之地。
      如此近的距离,若是明日真在这谷内抢夺粮草,要想不惊动西夏大军根本不可能,常人设埋伏决不会选如此险地,除非……有意而为之。
      穆文松一直默默在看展昭反应,这时见他目光微闪,凝视远方若有所思,心知他多半已明了自己打算,当下大定,道:“展兄,在下昨夜所求你可应许?”
      “……展某非军中人士,穆兄要展某带千余兵士埋伏于此,此举可真妥当?”
      “无所谓妥不妥当。”穆文松沉声道:“我方只有五千余人,若想一举成事——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此乃计中关键!本将军身边兵士虽然忠心耿耿,可要论谋略武功,展兄你担此重任却当之无愧!”
      “可是展某毕竟不是军中人……”
      “展兄,此计凶险之极,若不是你凑巧前来,只怕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如今时机正好,岂可放过?!”
      “……”
      展昭沉默片刻,穆文松这时面上尽是英雄豪气,说得斩钉截铁,令他听了,也不禁心有戚焉。
      他原是江湖豪侠,恣意行走天下,过得便是潇洒自在的日子,后来因缘际会入了官场,一番重担压于肩上,那时方知保一方安宁之不易!尔虞我诈,事故圆滑,虽然不悦亦不得不惯,若不如此,别说自保,只怕还要为开封府平添许多麻烦。
      有时闲暇时也会想起当年无牵无挂遨游江湖之时是何等惬意,可是一记起如今肩负之责,便也不敢回想过多。年华如水,数载飞逝,至今,自己已有多久未曾再有过那意气风发自由自在的日子?
      而现下,面前之人此番所为几乎可谓无视军纪,若以律法军令为准他实不该参与,可那一身豪气竟激得起他惺惺相惜之感——男儿事长征,由来轻七尺,此番他若是不应允,他日记起,只怕平生憾事便又多了一件!
      当下眸中一定,抱拳正色道:“既是如此,展昭便不推却,请穆兄尽管吩咐就是!”
      踌躇为难,官场忌讳,此时皆抛到了那九霄云外,只剩一腔英雄豪气浩浩荡荡,江湖意气复又起。
      穆文松喜出望外,大笑道:“就等你这句话,好样的!!”说罢一挥手:“走,今日暂且回营听我将计划细细道来,明日再来此地一决胜负!”
      展昭淡淡一笑:“穆兄,先请!”
      两人相视一眼,忽而大笑,一振衣袂,相偕向自家兵队驻地而去。
      回到营地,先与众将于主帐中商议战事,帐外秋雨却淅淅沥沥地落大了……
      皆是长年在外风吹雨打的将士,淋些小雨本是小事,只是秋雨性凉,入夜更带寒气,淋久了难免会落些小病。展昭走到营帐门口,撩起帐门,却发现细细雨丝根本不起作用,帐外人踪往来不停,搭起数十座烤架,篝火已经熊熊燃起。
      “今晚弟兄们要好好吃上一顿!”穆文松从身后走过来,看看帐外:“动作还满快,都弄好了。”
      “雨还未停……”
      “哈哈,展兄,这么点毛毛雨大家都还不放在眼里!明日便要上战场,今晚就算是瓢泼大雨也得让大家尽兴才行!”
      远处传来牛羊鸣叫之声,却是从别处买来宰杀的,展昭又看了一会儿,穆文松道:“让他们准备吧,我们进去再商谈一番。”展昭点头,放下帐门。
      所谓尽兴,便是说今晚可能将是此生最后一餐,因此花重金买来牛羊分食再自然不过,想来一会儿场面定为宏大,只是宏大之中,平添悲壮。
      ……丁丁漏水夜何长,漫漫轻云露月光。秋逼暗虫通夕响,征衣未寄莫飞霜。
      这悲壮之中,还有多少远方夜夜思慕的无奈哀伤?
      ……营火只顾愈发的旺了……
      穆文松手下都是久经训练的,宰杀好的牛羊抬上篝火支起架好,拾柴备酒,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天公也是作美,牛羊架好不过片刻,绵绵细雨不知何时悄悄停了,待众人发觉,便是一阵欢呼。天晴云开,天是深蓝色的,无数磷色光辉的星星正发散点点亮光,大地与苍穹连接模糊不清之处,黑暗中散布着熊熊篝火与树林里夜风中忽明忽暗的火把。
      穆文松再次撩起帐门之时,对身旁的展昭说道:“林子里是轮到巡夜的兵士,今夜委屈他们了,赶不上狂欢。”
      这时风中送来阵阵肉香,烤架上的牛羊周身滋滋冒油,香味一股接一股,诱人垂涎,忍不住时有人拿着小刀悄悄削下面上熟了的一片,还未放入口中便被身畔众人一阵嘻嘻哈哈的乱打,罚酒三碗!
      展昭见状不禁微微展颜,心想眼前这些兵士确是可爱,只是明日战事一开,今夜这些个相互开着玩笑的人是否能安全归来?想到此处,缓缓敛去笑意。
      “展兄明日之战,心中可有把握?”
      展昭看他一眼,却不言语。
      穆文松叹口气,也不多言,只道:“明日五千将士尽数而出,若能回来十之六七,便是万幸。”
      “……他们明知明日可能会命丧疆场,却为何还是如此开朗?”
      “这话倒没问错,只是展兄,你的问题就好比我问你:你明知官场秽杂,却为何还是肯委屈其中?”穆文松见展昭惊讶转过头来,轻轻一笑:“怎么?奇怪我为何看得透你?展兄,不是自夸,能被五毒仙子苏皖皖看上的又怎会是一般货色?”说罢作怪般挤挤眼睛,惹得展昭复又笑开。
      “无论如何,明日尽量多保些性命下来!”
      “嗯,”展昭沉下笑意,冷道:“明日展某定会尽全力对付贺真。”
      再看去,营地围坐篝火的兵士已越来越多,肉香馥郁,碗盏相碰,人声鼎沸中篝火连天,原本细雨淋湿之地也被这火光人气蒸干烤热,坐不住时,便有人起来载歌载舞。高举酒碗,是为明日大胜而归,数声齐歌,是为今夜尽兴而去,这时歌再难听,舞再难看,火光下人人都是开颜,歌舞之中褪去不安,生死便付笑谈!放眼而去,何人不欢?只不过,君不见沙场征战苦,君不知将士悲作乐,君不闻暮暮笑藏泪,君不懂肠中转愁盘!
      远远不知何人在歌——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筋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摇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歌声绵绵不绝,和者渐多,到了最末,声震长空。
      穆文松此时一掌扣到展昭肩上,豪气干云:“展兄!走,我们也去喝!!”
      ——诚勇又以武,刚强不可凌,身死神以灵,魂魄为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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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夜。
      暗沉夜色之中,一队骑兵自泥道飞奔而来,快速穿过三川口内峡谷。骑兵乃西夏粮草押运队伍前锋,先行开道,驶出谷外后见一路畅通无阻,便放了烟火信号,粮草队伍慢慢驶进峡谷之内。
      队伍大半进入峡谷后,运粮官自忖峡谷距离西夏大营不过一里之遥,在此范围内应该不会有事,便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这一口气还未吐完,忽然听得前头轰隆轰隆连着几声,他一惊之下举目望去——前路已被巨石所断!!峡边忽然间火把连绵,火光映天!火光之中,人影晃动,伴有金属锐光闪烁——身体先于意识察觉不对,他一个翻身滚下马背,飕飕数响,头上箭如雨下!
      ——有埋伏!
      巍巍崖石之上,展昭仔细看着谷内战况。
      穆文松说过,此地距离西夏大营如此之近,谁也不会料到有人胆敢于此埋下伏兵,势必麻痹大意,我军就是要利用这点攻其不备,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一扬手放出信号,烟花自空中炸响,花色绚烂,五彩缤纷,便是信号炸响之时,忽听得“杀————”声震天,八百多将士自运粮队伍后翼包抄而来!
      前锋失散,粮队总数不过一千余人,进路被断,上有箭雨,后有敌兵,此时运粮之队已成瓮中之鳖!运粮官急怒攻心,他此时最怕便是宋军火攻!若是一阵火箭射来,粮草尽毁不说,若想于火海之中突围而出则更是难上加难!
      可是宋军并未考虑火攻。
      宋军意在拖延战时。
      被隔在乱石另一边的运粮前锋被箭雨所袭无措之下,有几骑脱离战圈直奔西夏大营而去,是为求援。
      展昭看到此状,不禁微微一叹,想起穆文松所说——“那些个蠢材,措手不及之下必定会请援军,粮草被劫可是大事,贺真大惊之下势必亲自前来,届时你只要好好招呼他一人便成!”
      好一个攻其必援,灭其援军之策!穆文松此人,可谓神机妙算。
      展昭拇指缓缓滑过手中穆文松所赠弓箭,星眸半合。
      好吧,就等西夏援军来吧!

      “——你说什么?!”
      西夏大营之中一年轻斯文的将军大惊而起,喝问:“多少人?!”
      “看不清楚,谷内山上尽是火把人影,想来人数不少!”
      “混帐!!”贺真杀气迸现,脑中乍显一人:穆文松!——“来人!!备马,点将!!”
      前日收到消息报穆文松带五千余人驻扎城外,当时他便心生不妙,只是未料此人如此大的胆子胆敢于他眼皮之下劫掠粮草!如今收到敌报,他可谓扎扎实实吃了一惊,想到穆文松此番带出五千余人,且此人又机智百出,三年前曾令自己吃了大亏,便更不敢怠慢,生怕又是此人诡计,当下也点了五千余人,留下半数留守大营。
      “如有异状,飞速来报!”
      “是!”
      饶你是个调虎离山之计,我也奉陪到底了!
      贺真冷哼一声,一招麾下,浩浩荡荡直奔三川口峡谷而去!
      远处山坡上有几骑迎风而立,一人报:“将军,敌军主帅柱香时间前率兵出营了。”
      “好。”被称作将军的男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唉,贺真呀贺真,你就是这般学不乖,明知是陷阱也要跳!”
      一振马鞭,随他之后,数千将士直冲西夏大营而去!
      又说那西夏众将赶到谷口,贺真抬头一看,山崖之上弓箭如雨,火光映得谷内一片金黄,凝目望去,山谷被乱石所断,此时也不知另一边粮草队伍究竟如何,当下牙关一咬,鞭梢直指山腰:“众将士,先与我抢占高地!”
      “是!!”
      他一声令下,西夏兵士便奋不顾身冒着箭雨向半山爬去!
      “另拨两千人,绕道峡谷入口接应粮草!”
      “是!!”
      贺真一番部署,应变之快,鲜少能见,不过展昭自山顶将一切瞧在眼里,却知道他终究还是栽在了穆文松手中!
      穆文松劫掠粮草是为一举两得,既可得粮草,又可借机引来贺真人马,如此一来西夏大营兵力则必定大逊于平日,便给了他偷袭大营之绝好时机!再来,先从山上推下乱石断了谷内唯一一条通路,贺真若是想要接应粮草,便只有分兵从小路绕去,如此便达到了分散他兵力之目的。
      绕小路所费时耗颇久,围困粮草之宋军只需算好时辰便可在敌军赶到之前抢了粮草迅速撤去,而山上数目众多的士兵本就是用火把草人做出的层层人影混淆视听,此时真正的几百兵士只管悄悄撤退便成,至于西夏那几千兵马……展昭眸光一闪,搭弓挽箭——这几千人马之中,只需盯住那贺真一人便成!
      这便是穆文松所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贺真若是有事,驻扎延州的西夏之兵势必大乱,届时便可解了延州一时之危难!
      ——说到底,穆文松种种计策最终便是为了这个!
      展昭心里明镜一般,心道今日首上战场,凡事其实皆已被人安排妥当,自己不过只管那点睛一笔,若是此笔下得不好,可就没脸回去见那些个拼死疆场的将士们了!
      当下目中冷光一凝,箭于弦上————
      贺真此时正听副将报上战况,峡谷两边宋军似乎正在撤退,箭雨稀落许多,他一剑劈开几枝流箭,喝道:“无论如何,先给我将这山上宋军尽数剿灭……”
      猛地里忽自这兵荒马乱之中听得一声熟悉之极的弓弦疾响,惊骇之余抬头一看,当空一箭向他直射而来,听那利箭穿空的刺耳之声,竟是急劲之极!
      “将军!!”
      众人惊呼声中,贺真一剑劈去,箭断飞开,只是还未松出口气,只听得僻啪一声,弓弦再响,那射箭之人用的竟是连珠箭法,前箭射出,后箭即至,快如闪电,贺真剑挑不及,当下钢牙一挫,飘身一闪,反手一挥,抄向箭尾!
      哧溜一声,箭身仍是握拿不住,从贺真手心带出一溜血珠溅向空中。
      原来这箭上早已灌满内力!
      贺真惊骇莫名转过头去,眼望山顶,喃喃念道:“……穆文松?……穆文松?!”
      便是这时,山顶忽然炸起信号烟花,烟花一闪,砰的绽出红色闪光——宋军的撤退信号!贺真见状一怔,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糟了!”
      山上宋军早已在撤,这信号必定是给劫粮草的那批宋军看的!
      “来人!——追上先遣的两千人马,要他们马不停蹄,咬住宋军退路不放!”
      可是即使此时前去通知,只怕也为时已晚!他心中郁愤,一咬牙,右手往副将面前一伸:“拿弓箭来!”
      副将怔住,还未及问话,忽然听得空中又是噼啪声响!!
      贺真大怒之下一把夺过下属手中弓箭搭弓便射——与那射来之箭自空中猛的一撞,嚓的一声撞出一点火星,一闪既灭!只是那射箭之人此次仍用的连珠箭法,一连三箭,一箭比一箭来得迅猛!贺真也不示弱,箭箭射出皆能拦截而下!他们这一番你来我往,箭术神奇之处竟然看得周遭目瞪口呆,几欲鸦雀无声,这番场景于这大战之中实在突兀怪异……
      贺真副将忽然退到一旁,暗中嘱咐几句,便有人挥舞旗帜,本就爬到半山的西夏军士辨出旗语悄悄往那山上射箭之处摸去!
      贺真此时又怨又怒,他千算万算,却未算到今日也会与这“长信弓”一较长短,往事如梦,当真一去不返!
      正恼怒间,空中又是两声厉响!
      他一声冷哼,飞速抽出两箭连连射出,只听空中嚓的两响,又撞中两箭——“将军!!”
      这一声惊呼,原是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第三箭猛地破空而至!贺真大惊之下措手不及,生生让开半个肩头,箭尖嗤的一声射中他左胸偏外!
      “将军!!”
      那一箭中后贺真一个站立不稳向下倒去,副将冲上将他扶住,只见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将军!将军!!”
      ——竟然是双箭齐射!难怪明明三枝箭却只听得长信弓的两声厉响……贺真眼前一花,站立不稳,忽然听到有人冲来报道:“将军,山上宋军多已逃窜,方才那射箭之人也未能被拦下……”
      “你说什么?!”却是副将大怒!
      “那、那人……那人武艺高强,大家都不是他对手……”
      “蠢材!!……”
      “……”
      贺真却已听不见副将骂了些什么,他将已然模糊的视线转向胸口所中之箭……箭尾之上,雕攻精细的“穆”字于火光映照之下却是异常清晰……文松……文松…………原来你……真要杀我………………
      喉头一甜,血气狂涌,贺真咳出一口残血,终于颓然倒地,含恨昏去!
      “将军——!!”
      .
      .
      .
      ——三川口这一战,五千宋军折损一千八百,却抢尽西夏粮草,灭了西夏延州驻军近五成兵力。翌日贺真所部回得营中,见大营被尽数焚毁,兵士死伤无数,皆是被穆文松所部奇袭而成。众人心中皆是一凉,再加上主帅伤重难起,军中终于再无士气,后退一百多里,重驻营地,一冬不敢再犯。
      两年之后,即宋康定元年,正月,元昊侦知宋鄜延路守军寡弱,集兵数万,大举攻宋延州。
      此番攻宋,元昊却使诈降之计,先声言将攻延州,范雍闻讯,令诸军据寨抗击。元昊为麻痹宋军,遣牙校贺真至延州请和,谎称愿归命朝廷,使范雍轻信,放松戒备。康定元年正月,元昊率兵数万乘隙猝然从土门突入,以声东击西之计,明攻保安军,暗袭金明寨,直抵延州。宋环庆、鄜延副都部署刘平率军自庆州赴援。却不料元昊亦设伏三川口,围城打援,大败宋援军,俘刘平等。后适逢大雪,难以久战,方才率军引退。
      此一役,乃后话不提,只是贺真事后想起,这三川口一胜一败,竟然皆是凄凉………………

      ## ###### ####### ######## #####

      拂晓时分,穆文松拎个小小包袱,策马上了官道,却见展昭一身蓝衣伫马立于路畔,想是等候多时了。
      “展兄!”
      展昭闻言回头向他微微一笑。
      “你确定那只耗子在我杭州老家?”
      “展某只是感觉。”
      “感觉?”穆文松耸耸肩,“好吧,反正我‘回家省亲’一路上也没个伴儿,你陪我走一路也好!”
      所谓回家省亲,不过是知州范雍对他私自动兵的惩戒而已。虽说三川口那一战宋军胜出,但未得知州允许妄动兵力已是死罪,若不是看在此役大胜而范雍又忌惮于他身家背景,只怕他那时回营第一事便是被人押到了绞架上。最后只是被踢出军队两年,也算他福大命大。
      “说起来,展兄你那日放的撤退信号可真是时候,西夏追兵最后也是白忙一气,哈哈!”穆文松想起属下回来对他所讲之事便想大笑:“你小子还真是厉害,平日练过弓箭?”
      展昭淡淡道:“习武之人,多少会点儿。”
      “会点儿?你也太谦了吧!不过,说起来,我也算没看错人呀!”
      展昭见他咧嘴一笑脸上尽是得意,心知他说的是遣自己对付贺真。
      “我早料到你武艺高强,捱到最后也定能全身而退,果然没错!……只不过,请你堂堂御猫做些行刺苟且之事,却难为你了!”
      展昭摇头道:“长信弓响,声震四方,我拉弓之时对方不可能不会察觉,因而也算不得苟且之事,更何况战场之上哪里顾虑得了如此多?……只不过…………”
      “只不过?”
      “……”展昭目光幽深,默默看罢他一眼:“……不,无事…………”
      穆文松目光微闪,却呵呵一笑,道:“无事便好!走吧!”
      “嗯。”展昭策马欲行,忽然想到:“对了,可需飞鸽传书通知穆夫人你我行踪?”
      “不用!”穆文松嘿嘿一乐,笑得古怪:“我才不要放过这次机会!”
      “诶?”
      “嘿嘿,你想,若是那小耗子真在杭州,我们这一去信他岂不是也会知道?”
      “知道……不好么?”
      “不好!我就是要他不知道,哼哼,他不知你要去,行事一定不知收敛,我就等着看他怎么在你面前出糗!哈哈,可得报他毁我洞房花烛之仇!”说罢,乐得合不拢嘴,好似已然见着了那一幕!
      展昭见状无奈而笑,心想此人性子如此复杂,一时深沉莫测,一时又真如孩童,倒是难以捉摸。也不知当年苏皖皖是怎么认定的这么一个难懂之人?
      无奈之下,一踢马腹:“闲话休扯,穆兄,走吧。”
      “好!”穆文松跟着一振马鞭。
      晨色之中两骑撒蹄而去,人影渐远,泽茫茫雁影微,远峰重垒护云衣。
      长桥寂寞秋寒夜,只等游子一舸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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